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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院中生了会儿气,又到演武场打了一架,方好了。再次回到主屋时,两人都是容光焕发,轻言细语的对着解语献殷勤,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傅深临走,解语蹙眉说道,“我不送您了。这几日身上总觉不好,吃什么吐什么,累死了,大夫让我好生静养。”自然也是出不了门的,更去不了什么六安侯府。
傅深迟疑了下,“女儿,若你祖母来当阳道看你……”解语怀了身孕行动不便,太夫人身子康健,出门想必无碍。
“欢迎之至。”解语微笑。太夫人来当阳道看自己?怎么可能。六安侯府是她的地盘,当阳道是自己的地盘,她怎么可能离开六安侯府到当阳道来相认?傅深真是不了解女人。
傅深大大放心,高高兴兴走了。张雱送他出去,抱怨道“您可真笨。”明明跟解语是亲父女,可是跟解语一点也不像,解语多聪明啊,傅侯爷却笨死了。
被张雱这傻小子嫌弃“笨”,傅深气得肝儿疼。“胡说什么呢?!”我能比你还笨不成?
“解语多替您着想,”张雱白了傅深一眼,“我们要造反的时候,她特特的要把您摘出来,让您呆在泽山享清闲,不让您理会京城这乱七八糟的事。她说,不能连累您。”您可倒好,时不时的给她找麻烦。
我闺女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做爹的往后要多疼她,多替她着想!傅深长叹一声,独自去了。
黄昏时分安瓒、谭瑛、安汝绍一家三口来看解语,解语冲安瓒使个眼色,安瓒会意,让谭瑛带着安汝绍先回去了,“我和无忌下盘棋。”安瓒一个人留了下来。
听完今天发生的事,看过太夫人的信函,安瓒沉吟道“傅侯爷若再提起,解语推到爹爹这儿来,爹爹自有应对之策。六安侯府,万万不能回。”六安侯太夫人实在是心狠手辣,解语最好永生永世不见她。
解语点头,“我才不回呢,只推说身子不爽不能出门,太夫人听了便是不高兴,也奈何不了我。”这是孕妇的特权,不服气不行。安瓒很是欣慰,“解语做的对。”回又不能回,亲爹说了又不好正面驳斥,正该寻个由头推了。
“这事必要瞒着你娘,她知道了也是白担心。”安瓒交待道。解语笑着答应,“是,爹爹。”爹娘已是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恩爱,真好。
也不知傅深回六安侯府后是如何糊弄太夫人的,总之太夫人好像很通情达理似的,对解语孕吐难受不能出门之事表示非常理解,“亲人终是亲人,总有团聚的一天”,太夫人开始把眼光放在将来。
日子一天天平静温馨的过去,不知不觉间,解语怀孕已是第七个月了。这几个月间傅解意、傅解忧已相继出嫁,连岳雪也说定了人家,明年即将嫁到赵国公府。
要说这几个月中间最好的消息,便是岳霆的新婚妻子韩氏也有了身孕。“爹爹不必来抢孩子了。”张雱长长出了一口气。若只有一个孩子,自是免不了争抢,到时孩子生出来,难不成真让爹爹和阿爹打一架?如今岳霆也要有孩子了,不用抢了。
解语温柔笑笑,没说话。管他呢,谁有本事谁抢到孩子的冠姓权,反之孩子只能养在自己身边,姓什么有何干系。
越是临近产期,谭瑛越是紧张,一天要往解语这儿跑上好几趟。这日谭瑛正带了侍女要穿过小门过去看解语,门房传进来一张名贴,谭瑛拿到手中一看,懵了。
他怎么来了?他怎么来了?我真不敢见他,阿瓒呢,阿瓒怎么还不回来?谭瑛看着名贴,脑中一片混乱。
一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身着青色长袍,相貌儒雅。谭瑛站起身来,颤声叫道“大表哥!”
中年男子冷冷看了谭瑛半晌,看得谭瑛羞愧低下头。“你竟真的活着,”中年男子声音似寒冰一般,“阿瑛,你竟然没死。”
☆、第97章
厅内的侍女全被赶了出来。小红轻手轻脚走到窗户旁侧耳倾听;这“大表哥”说话可真是不留情面;夫人都被训哭了!“……大表哥,全怪我不好……”夫人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小红咬咬嘴唇,疾步走到门房问了几句话;然后穿过小门到了解语处。
解语正陪傅深说话。傅深是来送新鲜猎物的,他昨日打猎猎到不少活物;野鸡、野猪、狍子、狐狸、兔子等,还有一只幼鹿;“养着玩罢;蛮有趣的。”傅深提到那只幼鹿;含笑说道。
采绿陪笑来回“少奶奶;傅侯爷,安夫人身边的小红姑娘有事求见。”看小红急的那个样子;唉,也不知安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傅深沉下脸,“让她进来!”这个阿瑛也真是的,女儿怀着身孕不照看,回安家去做什么?安家那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皮实得很,有丫头们服侍便好。
小红进来后看见傅深也在,规规矩矩行了礼,只说“来借杯盏的。有位杜老爷来访,夫人正陪着杜老爷说话。”解语笑问“杜老爷?哪位杜老爷啊。”安瓒这些同僚同窗中,姓杜的有好几位。不过,杜老爷来访,谭瑛出面接待的?这事透着几分奇怪。安瓒若是不在家,也该是安汝明出面;若是安汝明也不在家,应该管家出面了。
“回姑奶奶的话,这位杜老爷是第一回上门,以前从未见过,夫人称呼他为‘大表哥’。”小红恭恭敬敬说道。
大表哥?杜家的人?杜阁老的孙子罢,谭瑛的娘家亲戚寻上门了。解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旁边的傅深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大表哥?”谭瑛的大表哥?杜知安来了?
“女儿,爹还有事,先走了,先走了。”傅深落荒而逃,临出门又回头交待,“好孩子,听话,若见到你表舅舅,定要规规矩矩听听说说的,莫惹他生气。切记,切记。”说完跟逃跑似的,一阵风般去了。
谭瑛这大表哥好厉害,把傅深吓成这样!解语正在感概,小红见傅深走了,急急说道“姑奶奶,不好了!杜老爷不知说了什么,把夫人说哭了!”夫人向来镇定,可没有这样泣不成声过!这杜老爷真是太凶了。
“无事,不必担心。”解语笑盈盈说道。谭瑛的性子清冷倔强,若是外人要逼迫她斥责她,她根本不予理会,更不会哭泣;她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露出脆弱的一面,她哭,只会在亲人面前哭。
如果是六安侯府太夫人,谭阁老的继室夫人这样的人逼迫她,或责骂她,她只会横眉冷对,不可能哭泣示弱。能把谭瑛说哭,看来这大表哥是极亲近的人。
夫人都哭了,还说无事?怎么会不担心啊,小红急得脸红脖子粗,想说几句话,却不知该说什么。眼泪在眼框中打转,只是不敢流下来。
这实心眼儿的丫头!解语笑着摇摇头,“走罢,咱们过去看看。”这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大表哥”训人该训完了吧?谭瑛也该哭够了。
采绿、采蘩、采O等人前前后后围着解语,步行到了安家。小红心急,好几回想说“姑奶奶您坐轿子成不?”,究竟没敢说出口。
这么慢悠悠的晃过去,“大表哥”训人居然还没训完。解语看到廊下小青等丫头垂首侍立,悄无声息,厅门还关着,不禁摇了摇头:这“大表哥”也忒厉害了,训起人来没完没了啊。怪不得把傅深都吓跑了。
解语慢慢走了过去,小青等丫头见她过来忙曲膝行礼,“姑……”,解语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悄悄走到门口偷听。
“……既然知道那太夫人不怀好意,便该早做打算!一点防范也没有,你是坐着等死么?”优雅动听的男子声音,说着无情冷酷的话。
“……便是不做防范,怎不送信给你表嫂?怎不知会我这表哥?难道我杜知安在你心目中,很是没用?”声音中隐隐有愤怒之意。
谭瑛哭泣着断断续续说道“……唔唔唔,我怕丢人……我说不出口……”婆婆居心叵测,丈夫懦弱无能,六安侯府妻不妻妾不妾混乱不堪,哪里有脸说?况且连自己房中的事都管不住,姬妾都约束不了,说出来少不了被大表嫂骂责备。
“糊涂!”杜知安怒斥,“你后来落到那般境地,难道便不丢人了?”跟亲人求助丢什么人,你自己一个人硬撑着,最后出个大乱子,才是丢人。
“说不出口?”杜知安越想越生气,“跟我和你表嫂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难道你便是因为‘说不出口’这四个字,十几年来音信皆无?让我们以为你真的死了?”
谭瑛很是心虚,“大表哥,我错了。”杜知安长叹一声,声音中满是惆怅,“阿瑛,父亲临去世前总是念叼你,唯恐你一个人在京城无依无靠,你每回来信总说一切都好,一切都好,原来竟是哄我们的。”自新婚起便受欺负,她偏一个字不说。
“你出事时我在家丁忧,竟由得傅家欺瞒了过去。”杜知安声音转为低沉。父亲去世不足两年,小表妹又突然“病亡”,五叔杜如海时任京官,写信回乡说“阿瑛青年病亡,无子,故后事不曾大操大办。”虽看着心中难受,却也无可奈何,无子早亡之妇人,向来丧事从简。
做梦也想不到,原来五叔根本没有见到过阿瑛的尸体,便由着傅家草草了事。傅深,你好,我杜家的外甥女嫁了给你,你便这般待她!杜知安冷笑一声,你六安侯府当我杜家是什么,任人宰割么?
屋里没有说话声,也没有哭泣声,唯有沉默。训话结束了?解语猜想。沉默过后,杜知安淡淡问道“安瓒待你如何?”谭瑛低声回答,“极好。”杜知安“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谭瑛大着胆子说道“两个孩子也很好,解语嫁到邻舍,日子和睦;汝绍聪明伶俐,又听话。”提到孩子,杜知安语气倒是很温和,把解语和汝绍的事问了个遍,谭瑛都详细说了。
“竟把解语嫁给一个外室子!”杜知安拍了桌子,“真是成何体统!”这样身份的人如何能嫁?
“还有,绍儿六岁多了竟没开蒙,好好的孩子都被你们给耽误了!”杜知安痛心疾首。
解语笑笑,不听了,转身要走。小红在廊下迎着她,低声叫道“姑奶奶,您可不能走!”赶紧把夫人救出来啊。
门房小步跑了过来,“门外来了位夫人。”把拜贴呈上,解语接到手中看了看,忙说道“快快有请!”自己带着采绿等人接了出来。
数名穿青缎掐牙背心的妙龄侍女簇拥着一位中年贵妇缓缓走来,这中年贵妇面目圆润温婉,姜黄色满绣折枝花卉锦缎褙子,浅色云绫宽幅长裙,举止斯文有礼。这是杜知安的妻子,向氏。
解语迎了上去,“解语见过表舅母。”向氏忙扶住她,“好孩子,自己娘们,不在这些虚礼。”见她挺着个大肚子,不许她行礼。
解语无可无不可,笑盈盈陪着向氏向厅中走,“舅母真亲切,我和舅母一见如故呢。”向氏见解语生得好看,说话中听,乖巧机灵,心生欢喜,“好孩子,跟你娘当年一般模样,爱死人了。”这名叫解语的孩子,长得真像阿瑛,看着就喜欢人。
两人在院中说着话,慢慢走至厅门口。厅门打开了,谭瑛眼中含泪,“表嫂!”向氏快走几步,拉着谭瑛的手叫道“阿瑛!”两人含着一包眼泪对视半天,抱头痛哭。
杜知安眼眶也有些湿润,这些女人,就会哭!他摇摇头,不看“这些女人”,慢悠悠踱到桌案旁,坐在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上,端起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