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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肖看着前方,有好一阵子没出声。“天怎么还这么黑。”
“今天阴天。”
“要下雨了么。”
“这场雨过后冬天就来了。”
陈肖重新又闭上了眼睛,她在努力压抑着反胃的感觉。
腾云在办公室里接见美国公司的产品代表,他正考虑新工程使用他们的防潮防火壁纸的可能性。
安然带着耳机坐在人民大会堂给中法扩大合作会议做同声翻译。
王佳在家里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葡萄,偶尔起身去洗手间吐一下。
迟乐乐看着手机有种李想会打过来的预感,电话铃果然响了,她高兴地接起来:“喂!”“您好,我公司有各种发票、税票……”
腾跃周旋在客户之间,比较着厂家的报价,核算盈利率。
苏黎正在南方城市的宾馆补眠,晚上就要演出了。
肖同志跟同学约好了一起去美容院,边下楼边给司机打电话。
肖飞出去维和没赶上国庆阅兵,正在敲诈开战斗机过□的战友。
大家都在各自的生活轨道上正常的运转,这个时候,有人逃跑了,且这不是她第一次逃跑,对于逃跑这件事她已经轻车熟路。
一辆开往深北方的绿皮火车停在北京站2号站台,羲扬一手拖着行李一手牵着陈肖上了火车。火车外面看来很破,卧铺车厢却是新装修的,看起来还算干净舒服。安顿好行李,羲扬转头看见陈肖坐在下铺发呆。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仰起脸看着她说:“肖肖,我们要私奔了。”
羲扬买到两张下铺的票,陈肖上铺是一个孕妇,她丈夫在羲扬上铺。这是个年龄很大的孕妇,看着她笨重地移动着,羲扬把自己的下铺让给了她。她丈夫很感激地一个劲儿地向羲扬道谢,还掏出烟来给羲扬,非让羲扬抽,羲扬说车厢里不能抽烟,对孕妇也不好,这才作罢。孕妇本人也很热情,她拿出带来的小食品给陈小吃。陈肖婉拒了,不过好像这对热情的夫妇不知道什么叫婉拒,她喊她丈夫:“老刘,拿烤鸭出来给小姑娘吃。”“哎!”老刘从床下的大包里掏出一个大塑料袋,解开里面是很多小塑料袋,装着酱菜、猪头肉之类的小菜。老刘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打开,一只肥硕的烤鸭油嗞嗞的呈上来。陈肖一闻到烤鸭的油味儿恶心的感觉再也抑制不住,推开羲扬冲了出去。羲扬赶忙跟过去。
“怎么了这是?”老刘不明所以地问。
老刘媳妇掰下一只鸭腿,“城里的姑娘娇贵呗,可能是头胎。”
“她也有喜了?”
“你没看她那小对象护着她跟老母鸡护着小鸡崽儿似的。”
羲扬拍着陈肖的背,不知道她怎么了。陈肖呕了一会儿直起腰来靠在墙上喘气。陆陆续续路过的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肖肖,下车吧,我带你去医院。我不知道你病了。”
陈肖觉得头晕,就把手放在额头上,冰凉的手能让神志清醒些。“要去哪儿?”
“麦城。”
“恩。”
“我们还是下车吧,还有1分钟车就开了。”
“不用了,我没事儿。”
“你都吐了。”
“我吐的是饭,还没吐血呢。”陈肖说着就站直了身体,向车厢里走去。羲扬只好跟在她身后进去。
火车开的很慢,每一个小站都停。热情的老刘夫妇一开始还问东问西地兴致颇高,问他们上哪儿啊,走亲戚还是回乡啊。羲扬简单地应了几声。他们见这对年轻小夫妻也不爱说话,就用家乡话自己聊天去了。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陈肖都在昏睡,醒着的时候就坐在窗前看着窗外。初冬的北方树木落光了叶子,立在铁路两边光秃秃的,让人可以没有任何遮挡地看见大片的田野和黛青色的远山。陈肖喜欢大片大片的景致,一大片海,一大片原野,一大片向日葵,开阔的风景总能让人心情舒展。熄灯的时候羲扬从上铺下来拉窗帘,陈肖说:“不要拉。”
羲扬收回手给她掖了下被子,“冷么?”
“还好。”
羲扬拿下自己的外套给她盖在被子外面,“睡吧,明天下午就到了。”
早晨起来陈肖又去吐了一回,头一天没吃什么东西吐的都是酸水。羲扬回来给陈肖拿纸巾和矿泉水的时候老刘老婆拿了一袋儿青枣给他,“给她吃吧,她这个时候是吃不下旁的东西的。第一胎都这样,娇贵的很,多生几个就啥感觉都没了,我怀这个的时候好吃好睡,一回都没吐过。”
羲扬愣在当场。刘大嫂不知所以地把枣子塞到羲扬手里,“去吧,第一胎要好好照看,不然会落下病根儿的。”
陈肖吐了两回筋疲力尽地靠坐在床铺上。羲扬打了一壶热水淋在洗好的毛巾上,甩一甩等它变成温热的再拿回来给陈肖擦脸。陈肖想接过来自己擦,手被羲扬按住。“我来。”羲扬托着她的脸,径自仔细地擦拭着。
“小两口感情好的。”刘大嫂一边吃着煎饼一边看着羲扬他们笑。
羲扬不做声,又把陈肖的双手仔细擦干净。然后拿着刚才刘大嫂给的青枣去洗手台那里洗。羲扬一走刘大嫂马上对陈肖说:“命真好,看看对你多好,我一看你就是个有福的面相。”陈肖也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好默不作声。
羲扬洗了青枣回来,递给陈肖,陈肖要去厕所,他就把枣子放在小桌子上,拿过陈肖的鞋蹲下来给她穿上,“去吧。”
下午三点半,火车到达了麦城。麦城是个地级市,人口密度不大,很适合居住。一下火车,冷冽的空气就让人精神一振。羲扬察觉到陈肖一哆嗦,他脱下外套罩住陈肖,自己就穿着一件衬衫。陈肖也默不作声地任他作为。羲扬一手牵着陈肖,一手提着行李走出站台,招了一辆的士。“师傅,先去最近的商场。”
两个人穿了一模一样的羽绒服从商场里走出来,羲扬对司机说要去下沙镇。司机说路不好,天又快黑了,去不了。羲扬握着陈肖的手,说:“饿了么?去吃点东西吧。”
在一个黑咕隆咚的小店羲扬点了两碗豆腐脑,撒上辣椒面儿,要了两个老面馒头,跟老板 要了一根大葱,两人趁热淅沥呼噜地吃了个干净。这是这两天来陈肖吃的唯一一顿,没有吐。
傍晚的时候,羲扬在路边拦了一辆去下沙镇的中巴。车上除了司机和售票员还有一个老人领着一个小孩儿。车颠簸着开进了山路,到了下沙镇天已经全黑了,气温降到零下好几度。羲扬给陈肖扣上羽绒服上的扣子,牵着她去找旅店。那个老人在他们后面喊了一声:“哎!要找旅店吧?跟我来吧,我们家开旅店的,离这儿不远儿,有洗澡水,有有线电视,还干净。走吧,天都这么黑了。”
羲扬低头看向陈肖,用眼神问她意见。陈肖向上拉了拉领子,点点头。羲扬又牵着陈肖回头跟着老头去了他们家的小旅馆。说是旅馆其实就是老头家剩余的两间房。其中一间已经有人住了人,羲扬和陈肖就住在有一铺大炕的房间里。羲扬先行去侦查了一下洗澡的地方,最后决定忍了,只洗洗脸洗洗脚就好。陈肖坐在邦硬但热乎乎炕上觉得新奇,用手摸了摸里面,更热。心想这在上面睡一晚上不成烧饼了。羲扬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你带洗面奶了么,这儿就有一块儿肥皂。”陈肖站起来要拿行李箱,羲扬赶忙接过来放到炕上,“我来。”羲扬打开行李箱,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你就带这些东西出门?”里面有一张毛毯,一沓人民币,还有一卷卫生纸,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钱可以买东西。我还带着银行卡。”
“带那么多钱你打算流浪多久?要是没让我碰上你一个人要到哪儿去?”
“我只是想随意走走,想想事情。”
羲扬顿了一下,也不再说什么,拧了毛巾递给她,然后又换了一盆热水进来。他蹲下来替陈肖脱了鞋子和袜子,把陈肖的双脚试探着放进水里,“烫么?”
“恩,还行。”
“烫一点解乏。”陈肖洗完了,羲扬便把陈肖的袜子泡在盆里端了出去,不一会儿拎着洗好的两只袜子回来了,把袜子扔在炕头上,“火炕炕头儿很热,明儿一早一准儿就干了。”做完了这些羲扬上了炕,打开壁橱拿出两床铺盖铺好。陈肖脱了外套就躺下了,被子是那种农村片里经常看到的烫绒面儿的,上面印着孔雀开屏,大红的被面上印着翠绿的孔雀。被子很干净,有新洗的肥皂的味道。不一会儿陈肖就沉沉地睡去了。羲扬把陈肖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然后关了灯。
羲扬从来不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可是这么琐碎的照顾一个人,还是第一次。这一路上,陈肖也柔顺地任他照顾,可是给他感觉她并不是心甘情愿让他做主,只是她现在没有力气提反抗,就像是一个俘虏,落在敌人手里只能任其所为。有人说爱情就像一场传染病,羲扬在疫病区却下定了决心,这一次就算是他一个出的天花,他也要坚持到底。
陈肖醒来的时候羲扬不在身边。她伸出手要掀开被子,一接触到冷空气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赶忙又缩回去了。羲扬搓着手进来,看见陈肖醒了,恶作剧地把手伸进陈肖被窝里——“嘶……凉!”“起床喽!”羲扬把陈肖扶起来,快速地给她穿上羽绒服,“这儿早晚真不是开玩笑的。温差忒大。”
吃过早饭,羲扬牵着陈肖在镇子里散步,因为不是休息日,镇上也没有多少人走动。偶尔有老太太坐在门口边晒太阳边钩拖鞋。镇子很小,走了一会儿就走到郊外,一条柏油路两边种着白桦树,落光了叶子通体雪白。顺着树枝向上延伸的方向看去,一整片湛蓝的天,高远深邃,没有一丝云彩。阳光明媚却没有什么热度,仿佛只有光没有热。
“这里空气很好吧。”
“能见度真高……也很安静。故事呢?”
羲扬看她一眼,牵着她的手,“跟我来。”沿着柏油路走到头,就是一个小村子,有20几户的样子。他们来到一幢小院儿门前,大门是实木板的,看起来颇有年头,上面还有一张退了色的门神年画。羲扬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门,“进来。”
这是一个宽敞的院落,能看出来很久没有人烟了。房子是北方最常见的砖瓦房,是老房子了。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院子里竟然有一个很大花圃,里面有凋敝的月季花。
“这是我意大利的朋友埃达托我照看的房子。她是一个黑头发的意大利人,父亲是中国人。这是她父亲的故居。”
“she?”
“恩,一个40多岁还有幽默感的人。我在意大利的时候租他们家的房子。她父亲的遗嘱上说要把骨灰埋在中国,他的故乡。”
“落叶归根了。”
“这一片是我在年前种的。”羲扬指着花圃说。“埃达的父亲很喜欢月季花,他在意大利的院子里种着很好的月季。埃达曾经托我从中国带月季花的种子给她,可是我忘了。……”他停了一下又说:“我回国之前她把她应该继承的遗产,就是这个院子委托给我,让我帮她种上月季。我们要是早点儿来,就能看见它们盛放的样子。”太阳已经升到中天,气温也升高了一点,羲扬替陈肖解开上面两颗羽绒服的扣子,“热了么?”
“有点儿出汗。”
“那就散开扣子,不能脱下来,风一吹就要感冒。”羲扬边说边动作,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今儿晚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