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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琴枝抿唇不语,坐在一旁的尤云重重一拍大腿喊道:“可不是,枝枝,你不晓得唉,这俩孩子平时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关系好着呢。要我说啊,兄妹俩长大了干脆结婚算了,亲上加亲啊!”她兀自笑着,没注意到对面正在喝汤的师俊如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花耀祖自然注意到了,尴尬的笑了两声,斜眼瞪了尤云几眼。
师俊如今儿是一个人过来的,因着叶承志最近身体状况不佳,吃过晚饭自然也是要回去的。她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面无表情的说:“亲家公教育孩子我瞧着不错,花家几个后辈都是有出息的。大的不谈(指花梓有),单说小的这个(指花梓竹),这岁数在古代也就是弱冠小儿,如今已是一名教师。小小年纪也懂行事低调,不张扬不浮华,前些日子还听说京大校长有意破格聘请他任教京大,这可算是头一遭儿了。”
听她这么说,饭桌上气氛顿时好了起来,花耀祖神采飞扬,端起碗大口吃起菜来。叶清城也莞尔一笑,虽说花梓竹不是她的孩子,但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他又是个惹人疼的孩子,叶清城早把他当作亲生的了。这会儿听她母亲夸花梓竹,与有荣焉,笑道:“你可说对了,要不是他受伤修养这么将近半年,我估计他同附小签的合同也要作废啦。”她扭头看向花间词,继续说道:“咱家竹子长得比你好看咧!”
花间词笑而不语,任老婆打趣。
师俊如勾唇淡笑,那笑意有股说不出的疏离感,她说:“清城,你也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做母亲得有做母亲的样儿。前阵子你爸同你薛叔叔出去钓鱼,还有人打听你家大儿,说来也是缘分,京大附小校长有个女儿与他同岁,也是个妙人儿。虽说他们年纪都还小,现在政府也提倡晚婚晚育,但如果真是有缘分,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要太约束了,年轻人总归同我们这些人想法不一样。”
这话一说,花耀祖脸色一变,转头朝花间词说道:“三儿,咋回事?”
饭桌上和谐的气氛忽然变得紧张,花间词皱眉回道:“最近是有个姓胡的女娃经常来找竹子,不过没听说他俩……不过不晓得学校怎么传的,听妈这么一说,恐怕学校里……”他脸色有些凝重,心中有些烦躁,轻轻将筷子放下,不再讲话。
花梓笙因着哥哥姐姐都不在家的缘故,也少了些玩闹兴致,听着大人们八卦他哥哥,暗自翻了几个白眼,闭嘴不语。他可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说话,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外婆不喜人将哥哥同姐姐放做一堆。唉!看来竹子哥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看吧,五好弟弟已经在为哥哥担忧了。
黑亮的眼眸滴溜溜转,他忽然脆生生喊道师俊如:“外婆,缘分是什么呀?是不是外公看见外婆,爷爷碰到奶奶,爸爸遇到妈妈,就是缘分了?”
听到自己的乖乖外孙提问,师俊如脸色缓和了些,轻声说道:“对啊,这就是缘分,笙笙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也会遇到自己的缘分。”虽说笙笙才九岁,师俊如却也耐心的同他讲着小孩子不能明了的话题。
“哦,那哥哥也会遇到自己的缘分,姐姐也会的吧。”花梓笙忽然愁眉苦脸,双手托腮做思考状,“妈妈的缘分好远,笙笙以前都见不到外公外婆,现在又很难见到爷爷奶奶。要是以后姐姐的缘分也那么远,笙笙是不是没人要了?”
他瘪着小嘴包着泪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学习东西很快,他们也不再象父辈爷爷辈那样拘谨含蓄,表达感情都很直接。花梓笙上面几个哥哥姐姐都早熟,啥情啊爱的,他幼儿园就已经明白了好不!
师俊如皱眉沉思,也不回答花梓笙的问题了,显然小孩子的无心之语让她也想到了一些事情。叶清城不明白怎么刚才还和乐融融的气氛如今这般压抑,方才极力说服别人也是说服自己相信,竹子和木棉这俩孩子一定会没事的。可真要去想,她其实比谁都揪心,木棉的聪颖她也晓得,竹子的稳重内敛她也明白,但总归是自家孩子,再有能耐也是会担忧。何况他们面临的危险连特种部队遇上了都不能全身而退,遑论他们。想到这里,她心里更加难受。
段琴枝温和的笑笑,轻声细语说道:“笙笙怎么会没人要呢,缘分天注定,你还小,不要去愁这些。”她见大家都已经没心思吃饭,便开始收拾餐桌,有尤云帮忙收拾,她就让叶清城去陪师俊如说会儿话。
“枝枝,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厨房内,尤云一本正经问道,她注意到段琴枝最近几天总是心神不宁,眉宇间多了些愁绪,她想不通段琴枝会有啥烦心事儿。
段琴枝将碗筷放进水池里,转身对着尤云凝重说道:“阿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最近一直在做相同的梦。梦里,族姐她还活着,但活得很艰辛。我好几次在梦里看见她在林子里哭泣,唉!”
“哎哟我的娘喂!你是说雅枝姐?嗨,那有啥稀奇的,梦都是反的,放心吧!她要是真活着肯定生活的很好,你不要愁了。这种没根据的事你也去愁,真不知道咋说你了。”尤云麻利的将碗筷洗好,用干净的毛巾擦干净放回橱柜。她忽然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枝枝,你说你亲家母是不是不喜欢咱家竹子,我觉得竹子和小棉花很相配啊,为啥我一说出来她好像不高兴?”
段琴枝摇头叹息,说道:“这种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木棉还小,你这个做长辈怎么能随便开玩笑。如果我是她,也会不高兴的。”
尤云点头应允,两人刚走出厨房,师俊如也走过来同她们道别。叶清城取了车送她母亲回去,师俊如坐在后面心事重重,她看了看正专心开车的女儿,欲言又止。
“清城,景家那孩子,还好吧?”她指景修年,去年夏天被医生宣判只有三个月活头的人一直未曾传出死讯,她怕触及女儿的伤疤,所以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叶清城迟疑了几秒才回道:“挺好的,木棉精通医理,就算只是普通交情也该帮他治病,何况还是……他现在偶尔能自己走几步了,应该会好的吧。”
师俊如叹息,看向车窗外天色渐暗,路上车辆行人熙熙攘攘,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颓然萧索,“好孩子,别怨你爸。他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看人总是准的。那孩子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但好的不一定就适合。”
何况,景家当年名动北平的二小姐景文清被哥哥生生逼死,老叶该是忍受了多大的伤痛。师俊如不计较那段过往,她只是替叶承志心疼,也替叶家人心疼。世人都说叶家是上天宠儿,啥最好的一股脑儿全往叶家人身上堆,家室背景,头脑样貌,气质家教,哪样不是顶尖的?可瞧瞧叶家这几代人的感情婚姻方面,他们不注重联姻,所以基本上恋爱自由,可这样也并没有得到美满的姻缘。
“嗯,我明白。也许以前不明白,如今也该明白,该放下了。”叶清城认真说道,“但我忘不了,我永远记得与他在一起的场景,最美丽,最刻骨铭心。妈,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么大年纪了知道该怎么做。你也不要管二哥他们的事儿,我们早已长大了,不该让你和爸爸再操心了。”
师俊如低声叹息,继续看着车窗外高楼林立,万家灯火。
京城的人今夜难以入眠,神农架的两位却睡的很香,一夜无梦。
天微微亮,木棉便醒了过来,她现在的生物钟很准,随着太阳升落行事。触手一阵温软感,她急忙缩回手,轻轻将花梓竹放在她腰上的手拿开。
透过树叶间隙,可见远处山峰之间点点暖橘色晕染开来,染黄了整个森林。让人看着心里暖洋洋的,舒服极了。
木棉就在附近摘了些可以食用的野果子,这个季节的水果还是蛮多的,例如野葡萄也开始成熟了,还有桃子和梨,因着地理气候的缘故,滋多味甜,比市场上卖的好多了。
花梓竹醒来便见着木棉在一块大石头上仔细研究地图,旁边放着不少野果子,黄灿灿红艳艳的真喜庆,他忽然觉着有些饿。去旁边寻了山泉简单洗簌了一番,拿起几个野果子吃起来。
“木棉,你好像对森林的一切都很熟悉?”花梓竹边吃边说,原本清澈的黑眸顿时犹如一团浓墨,转瞬即逝。
木棉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回道:“我在这里长大,无数次独身一人进山挖药,这点儿熟悉度根本不足为提。”
她埋头在另一张简易地图中心地带花了个圈儿,轻抚眉心,标注的地方曾经绝谷原址。
用手指衡量了下距离,木棉暗自算了算,如果不耽搁的话,差不多日落之前能到达这里。想到这里,她收拾好东西,拿出银针替花梓竹治疗。
不过半小时,两人又开始整装上路,经过遍地荆棘的丛林,乱世林立的山峰,趁着日落之前总算赶到目的地。
花梓竹看着四周山势诡异,迎面便是一截断崖,朝底下看烟雾缭绕,足见危险。
“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有人烟的,我想孔先生应该不会在这里吧。”他疑惑说着,左右环视,除了陡峭山势同深不见底的悬崖,再无其他。如果这里真有人来过,并且一直未曾离开,花梓竹瞄了一眼悬崖,那么那个人也……
他心一沉,不敢再想下去。
“哥哥,你相信吗?即便孔先生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却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一直好好的活着,但前不久我忽然觉得他开始痛苦,所以即便知晓前路荆棘一片,我仍旧要来寻找他。这不只是因为他与干妈的关系,还有更深层的原因,我暂时不能同你讲明。”
她自个儿也不太明白对于孔衍生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单单讲前世一生的亦师亦父也不尽然。她觉得对孔衍生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这种感觉无法脱口而出,只因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许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缘吧。
她有些茫然,眺望远方,巍峨陡峭的高山一座连着一座,悬崖旁氤氲雾气,仿佛这山的高度直上云霄,连接了天际。那一团团飘散的烟雾如同云卷云苏,美不可言。
眉心一阵灼热感传来,木棉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眼见着脚下放空,她来不及呼喊一声便踏了下去。
那头花梓竹正背对着悬崖观察地形,根本没有看到悬崖边发生的事。忽地心一阵抽痛,他脱口而言:“媳妇,我心口疼。”
脸上挂起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转身朝木棉喊道。
“木棉!木棉!”
花梓竹心内一阵恐慌,走到悬崖边上,四处景致依旧,但哪里还有木棉的身影?
怎么回事?他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双目赤红,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他冷静的取出背包里的绳索,将它固定在地上。背起包,一个闪身跳下悬崖。
不断下落的瞬间,他甚至想过要弃掉绳索。
木棉一定是不小心掉下了悬崖,他好恨自己!明明知道这里危险却没有保护好她,木棉没有任何助力就这样掉下去……
他不敢往下想,手掌勒紧绳子割出一条条血痕,借着绳子攀下去都不能保证不受伤,更何况……
果然是上天见不得他幸福吗?才将将抓住的幸福啊,老天爷,你怎么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