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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红娘一听人来了，随即也站了起来，她微微笑着走到李荷花身边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放松：“没事儿的，就像刚才我们那样聊天那样对答就可以了。走吧，我们出去吧，别让人久等呢。”
李荷花紧张的点点头，在元红娘的轻推下脚步发虚的走出了闺房。看着李荷花微微发颤的背影，元红娘不知为何就是想笑。这个时代的女孩子都是含蓄而内敛的，即使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包办婚姻，但提起亲事来姑娘们还是害羞又向往的，一如李荷花这样。
还没走到李家堂屋，就听到李婶子拔尖的有些刺耳的笑声从屋里传了出来，李荷花的脸上又渐渐聚起了红云，快到堂屋门口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元红娘，元红娘对她笑着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又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后背示意她进去，李荷花这才低着头捻着裙带磨磨蹭蹭的走了进去。
“哎哟，荷花啊，你可来了，快快快，快让你鱼婶子好好看看你，赶明儿给你说个好婆家呢！”李婶子虽然嘴上在跟坐在上座那人说话，可眼角的余光一直注意着门外，当她看到李荷花走了进来，立即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过去攥着李荷花的手腕子就将她拖到了上座那人的面前。
元红娘趁着李婶子抓着那人叽里呱啦说话的时候无声无息的也走进了堂屋，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李大叔倒是一下子就看到了她，赶忙笑着冲她招招手叫她过去坐。元红娘也不客气，冲李大叔甜甜一笑就走了过去入座，接过李大叔递给她的芝麻脆饼小口小口的啃着，元红娘睁大了圆亮的眼睛看向了上座的那人。
出乎元红娘意料之外的是，坐在上座的那个中年女子并不像以前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俗气至极又八卦呱噪的媒人婆，相反，那个女子散发着一种隐隐的，一双锐利的黑眸仿佛能看穿人的心中所想，薄薄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唇角略微下撇，形成了一个严厉的弧度，光是看面相就知道这个女人一定不简单。
“叩”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李婶子的滔滔不绝，也让元红娘收回了自己太过直白的视线。鱼牙婆慢条斯理的将尚还袅袅冒着青烟的烟袋锅子在水盂上叩了两下，瞟了一眼头都快低到胸口上去的荷花，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的开了金口：“这容貌倒还是不错的，性情看来也娴雅安静，你女红做的怎么样？还会什么其它的手艺不？”
李婶子听到鱼牙婆夸了荷花，一张老脸都笑成团菊了，不待荷花开口就大包大揽的拍胸脯答道：“您放心，我家姑娘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女红做的也是没的说，我们村儿里就再也找不出比她手更巧的闺女了，呆会儿呀，让她下厨去给您炒几个菜您尝尝她的手艺……”
李婶子说得兴起，当下就要拉着荷花下去一起做午饭，但只见鱼牙婆脸色一沉，手中细长的乌木烟管“啪”的就敲在了桌上，响动不大但足以让李婶子和荷花吓得皆是一愣。
鱼牙婆精光四射的厉了李婶子一眼沉声喝道：“方才我问话的人可是你？不是问你你乱搭个什么嘴？你家闺女嘴巴是长着好看的么？连回个话儿都不会？”
接连几个反问臊的李婶子脸通红，嗫嚅了半天才怏怏退到荷花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说话。李荷花本来就是个内向腼腆的姑娘，被鱼牙婆这一喝也吓了一跳，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把头低的更加低了，身前的裙带都快被她捻出火来了。
鱼牙婆锐利的眼眸看着李荷花好一会儿，重又塞了一管烟叶点上火开始吞云吐雾，李婶子见她面色不善，心里那个着急啊，一直在李荷花背后捅她的腰眼，可李荷花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小脸憋得通红，泪珠子都在眼眶里打转了。
元红娘见状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微微一皱眉，计上心来。她两三口啃完手中的脆饼拍了拍手，然后从怀里摸出两方绣帕用双手捧着笑吟吟的往鱼牙婆那边走了过去。
“鱼夫人，这是我荷花姐姐做的女红活儿，请您过目。”元红娘恭恭敬敬的居高双手将那两方绣帕递到鱼牙婆面前，其实这是她娘前几天闲来无事的时候给她和两个妹妹刚做的新绣帕，现在拿来帮李荷花过个关也算是助人为乐了。
看来元红娘那一句鱼夫人很是讨鱼牙婆的欢心，她看向元红娘的眼神都变得比较柔和了。鱼牙婆接过元红娘手中的绣帕仔细看了看，总算满意的点了点头：“女红活儿做的挺好。”
元红娘立即又扬起一张讨喜的笑脸佯装天真无邪道：“那可不？我荷花姐姐还学过书习过字呢，平日里没少指点我的功课。鱼夫人，我听婶子说您是咱们这儿最最有名最最厉害的媒人，您一定会给我荷花姐姐找个好夫君的对不？”
鱼牙婆一直下撇的嘴角终于往上弯了一点，她看了一眼元红娘问道：“你这小丫头倒是能说会道口齿伶俐的，你也是这家的闺女？”
元红娘嘻嘻一笑摇摇头：“我是住在村东头的元家闺女，听婶子说今儿个有个城里最厉害的媒人要来，所以过来敬仰敬仰。”
鱼牙婆的嘴角更加往上翘了一点，不过她没再搭理元红娘，而是看向李婶子和李荷花点了点头：“行，你们家闺女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前边儿镇上有个开粮店的鳏夫，早两年妻子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只余下个黄口小儿与那鳏夫过活，虽然家产万贯可生活倒也孤独，可叹那鳏夫倒也是个忠厚深情之人，妻子死了两年余也不曾想过续弦纳妾，只是现在孩儿年幼，他又得忙顾着店里的生意，屋里总是少个打理的，这才想着再觅一个身家清白的姑娘当填房。我看你家女儿容貌出众，性子也温良恭顺，若是愿意嫁过去当填房呢，我明儿个便去他那儿说动说动，你们意下如何？”
那李婶子听到家产万贯四个字就再也听不到别的了，两只眼睛只差变成铜钱状来应景，听到鱼牙婆的问话忙不迭的点头：“就他了就他了，我们答应了。”
鱼牙婆没好气的瞥了李婶子一眼又看向了李荷花：“你呢？你答应不？”
李荷花咬着下唇偷眼觑了鱼牙婆一眼，又偷偷看了看元红娘，然后才羞答答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应道：“一切听凭鱼夫人吩咐。”
正文 第十六章 拜师
此后鱼牙婆与李婶子又闲话了一会儿，再问了李荷花几个问题，就整了整衣服站起来告辞了。虽然李婶子再三留她在家用晌午饭，可鱼牙婆明显不喜李婶子，丢下一句“让你儿子明天到城里来找我”便径直离开了。
李婶子忙不迭的应承着追上去要送她，可鱼牙婆走的飞快，不一会儿人就已经消失在村口了。李婶子望着鱼牙婆的背影高声再招呼了两句（当然只是客套而已），才喜滋滋的转身回了屋，本想着再留元红娘中午跟家吃饭呢，却发现之前一直在堂屋的小姑娘这会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鱼牙婆一路走到同源村前边的小山坡才放慢了脚步，想是顶着大太阳一路快走让她体力有点吃不消，所以走到小山坡下的那棵粗壮的香樟树下歇歇脚，顺便又将烟袋锅子抽了出来准备点烟，可她刚塞好烟叶，一个燃着的火折子就递了过来，顺势帮她把烟嘴儿里的烟叶子给点上了。
鱼牙婆惊讶的挑了挑眉，顺着拿着火折子的小手看过去，正是方才在李家帮着解围的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元红娘见过鱼夫人。”将火折子重新塞装好放回随身的小口袋，元红娘才笑吟吟的向鱼牙婆道了个万福。
鱼牙婆不动声色的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细长锐利的像是两柄小刀子似地眼上下打量着元红娘，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开口问道：“说吧，你跟着我这么长一段路又在这儿等着堵我，到底想干嘛？”
元红娘敛了手站在一旁笑嘻嘻的答道：“想来也瞒不过您老的法眼，小女跟着您，无非是想拜您为师，以后当个牙婆媒人什么的。”
鱼牙婆倒是没想到元红娘是这么个打算，起初还以为她跟着自己是也想让自己介绍她家里的什么人出去找工什么的呢。听完元红娘的话，她长长的“哦？”了一声，再次仔细的上下打量了元红娘一番，然后扶着腰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姑娘，牙都没换完，你还是早早儿的回去找你娘讨口奶吃吧，我可是忙得很，没时间跟你小孩子玩儿。”鱼牙婆说着神色一凛，冷哼一声直起了身子就绕过元红娘继续往前走去了。
元红娘闻言脸上一红，伸手推了推松动的门牙又赶紧走快两步跟上了鱼牙婆，她收起了一脸的笑意一脸严肃认真的急急说道：“鱼夫人，我是说真的，我真的想要拜您为师跟在您身边儿学东西，我家里还有一个体弱的娘亲和两个幼小的妹妹，终日里只靠着娘亲日夜辛劳做些针线活儿帮补家用，家中一贫如洗，娘亲体弱也经不起这么耗着，而我年纪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即便是想要出去找工别人也不会要我，再说能让女子从事的工作也就这么几样，我一无所长，只一张嘴能说会道些，便请夫人收下我吧！”
她说着就跪下去磕起了头，鱼牙婆叼着烟杆儿抱着胳膊冷眼看她跪拜自己，本想着不理她继续往前走，可刚抬脚，看到那伏在地上的小小身影，早已冰封冷硬的心不知为何竟然咔嚓裂开了一条小缝，那抬起来的脚也就迟迟落不下去了。
匍匐在地上的元红娘察觉到了鱼牙婆的犹豫，她立即抬起小脸双手合十继续哀求道：“鱼夫人，求您了，正因为知道您是我们这儿方圆百里最好的牙婆和媒人，所以红娘才斗胆请求您收我为徒的，红娘不怕吃苦，您收下我，也就权当多了个随侍的小丫环吧！”
鱼牙婆脸色阴郁的看着元红娘，那含着泪水的小脸与她记忆深处的一张相似的小脸互相重叠了，“咔啦”一声，她清楚地听到自己应当是油盐不进的心又裂开了一点。
元红娘见鱼牙婆没有说话，但是她也没有掉头就走，反而像是在回忆什么似地一直盯着自己，她心念一动，便也不再说话，只仰高了小脸摆出委屈倔强的神情与鱼牙婆对视着。
良久，鱼牙婆终于回过了神，她细细的叹了口气，垂下眼放软了态度：“你要当我的徒弟不是不可以，但是牙婆和媒婆都是三教九流的下层工作，我见你年纪虽小谈吐却是不俗，想来家中长辈也是读书人吧？你若是凭着一己的想法来求我，但是你家里人却不知道的话，那我是不会轻易答应你的，毕竟日后你家里人若是来我处吵闹，对我声誉和口碑也无所裨益，所以，你还是先回去好好与你娘亲商量一番，若是她同意，你再来找我不迟。”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子，从中抽出一张名帖（类似于现今的名片）递给元红娘，“这上头有我牙馆的地址，你跟家里人商量好了便来寻我吧，不过你别想着瞒骗我，家里人没同意就说家里人答应了，要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若是被我发现你骗我，那你以后都别指望在这一行立足了。”
元红娘忙不迭的点点头用双手接过鱼牙婆的名帖，接着恭恭敬敬的再磕了三个头：“是，红娘记下了，多谢夫人了。”
鱼牙婆望天长长的舒了口气，再看了一眼元红娘，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最终还只是又叹了口气，就背着手快步离开了。
看着手中那张印花小笺，元红娘止不住的眉开眼笑，不过鱼牙婆临走前的提醒也让她想起了之前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她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