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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道:“大都是文武百官、四方百姓们向天后劝进的。”
武则天“嗯”了一声,挥挥手道:“都留中吧,朕有些乏,不想看了!”
……
第二天一早,武后早朝的时候,大唐天子李旦又出现在她的步辇前面,披着一肩露水,也不知他已在那等候了多久。
李旦拦驾,再次跪请母亲接受禅让,武后依旧拒绝了,这一幕,仪仗中的无数宫娥太监和侍卫都看在眼里,史官自然也再次把这件事记在了起居注上。
第三天,百官上殿,武后临朝的时候,赫然发现龙书案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李旦登基时穿的十二章服,衣服上面放着十二旒冕,天子李旦免冠除袍,手捧逊位诏书,早已先满朝文武一步跪候在金銮殿上,言辞恳切,痛哭流涕地恳请母亲接受他的逊位。
百官只是略有惊讶,随即就反应过来,一齐下跪,恭请天后接受禅让,正位登基。
在山呼海啸般的劝进声中,武则天稳稳地坐在龙椅上,直到山呼之声完全静下来,才缓缓地站起来,她的神色很严肃、很庄重,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忽然意识到,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一定会来的那一天,就是今天!
“天子是这个意思……”
武则天悠扬的声音在金殿上回荡,每个人都听出,一向镇定自若的天后,今天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文武百官是这个意思……”
“天下臣民也是这个意思……”
“朕,如果继续拒绝皇帝、群臣和百姓的意愿,那就是对昊天的大不敬!”
“所以,朕应皇帝、群臣、天下百姓所请,谨受天命,接受禅让!”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声从金殿上荡漾开来,就像则天门上的晨钟,把它的声浪传向四面八方……
武则天站在御案后面,以君临天下的姿态俯瞰着向她膜拜叩头的儿子和百官,她早就在接受整个天下的膜拜了,可今天的意义载然不同。
以前,她是替儿子当这个家!
现在,她是自己当自己的家!
她,就是皇帝!
前无古人的女皇帝!
……
大唐的国号被易为大周,三天之后,武则天正式登基,定年号“天授”,加开国皇帝尊号为“大周圣神皇帝”。
大唐皇帝李旦,改从母姓,变成了武旦,成为大周皇朝的皇太子。
武则天身着衮冕礼袍,在万象神宫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祭祀众神,接受百官朝拜,大周帝国从此正式开始,她,正式成为大周圣神皇帝。
李唐的皇旗从高高的城楼旗杆上降下,升起了赤色的武周朝的大旗,神都洛阳成为周朝的皇都,长安成为陪都,将武氏祖宗的灵位请进了太庙。
从万象神宫到则天门,白色的甬道上铺着朱红的地毯,仪仗肃立两则,长长的红毡地毯上,武则天身着十二章纹的皇帝龙袍,头戴十二旒冕的皇冠,独自走在这漫长的通道上。
她,十四岁入宫,成为太宗皇帝李世民身边的一个才人,
她,六十七岁称帝,成为中华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女皇帝!
多少风波险恶,多少坎坷不平,思绪像激荡不息的黄河水,在她的脑海中汹涌着。
女皇登上了则天门,则天门外的欢呼声顿时山呼海啸,此起彼伏!
大周圣神皇帝站在则天门上,目光从向她叩头膜拜的人群上空压严地扫过,极目远方。
时近黄昏,夕阳如血,血色的夕阳照在华丽巍峨的宫墙上,华丽而森然,令人有一种畏怖的美。
现在,她是这里的主人了!
不是女主人,而是主人,现在她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这大唐的主人!
第九卷 陇右烽烟 第0211章 万象神宫
大周朝建立了!
武则天追封五代,整个亲族鸡犬升天。
由于武则天自己都有六十七岁高龄了,武家已没有她的长辈,平辈的早被她杀光了,所以便大封其侄及侄孙为王,武三思封梁王,武承嗣封魏王,武攸宁为建昌王,武攸归为九江王,武攸望为会稽王,武懿宗为河内王,武嗣宗为临川王……
武氏诸姑姊妹皆封公主。
立武氏七庙于神都。
免除天下所有武姓人家全部赋役……
朝堂上也起了大变化,上官婉儿眼光很准,正如她当初对杨帆所言,带头劝者进可一年数易其职,直至位极人臣,那从六品的侍御使傅游艺连连高升,先是连升三级,成为给事中,如今又升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了当朝宰相。
威逼李显退位让国的凤阁侍郎宗秦客升为检校内史,也是当朝宰相。但是在劝进中并无积极表现的地官侍郎狄仁杰、冬官侍郎裴行本,也一起被任命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成为大唐宰相。
之后,武则天又诏告天下:“古人以杀止杀,现在朕要以恩止杀。”
这个消息令得文武百官精神大振,以为新朝气象,终于要彻底杜绝酷吏政治了,但是紧跟着如右卫将军李安静等几位不肯承认女帝的大臣就被以逆反罪下狱处死,令人不免心中惶惶,不知女皇到底心意如何。
……
此时,陇西草原的一道山脊上,一支人马正在艰难地跋涉着。
天阴沉沉的,乌云好像就压在山顶上,看来很快就有一场豪雨。
跋涉的人群是一个大部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斜穿着皮袍,队伍中有不多的牛车、马车,更多的东西用马驮着,队伍中赶着成群的牛、羊、马匹,牛哞马嘶混合成一片,人却是出奇的安静,没精打彩地只是默默赶路。
斛瑟罗勒住战马,回首看看正在山道上艰难跋涉的族人,脸色阴沉。他的脸颊黑瘦,二目凹陷,眼睛上满是血丝,那副狼狈的样儿,同他在洛阳时风度翩翩的模样全然不同。
这里山势陡峭艰危,山路曲折难行。上万人的部落老弱妇孺、牛羊骡马的,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出去,走出去就一马平川,可此前真是道路难行啊,眼看着又要下暴雨了。
“可汗!”
一个皮袍大汉提马到了斛瑟罗身边,见他脸色阴沉,便道:“可汗担心下雨?”
这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雄壮,虬髯连须,双目有神,这等相貌本是威猛之极,然而因为他方面大耳,面相丰润,却给人一种温和宽厚的感觉。
这人是斛瑟罗手下大将,突骑施部落首领乌质勒。
斛瑟罗沉声道:“是啊,山路本就难行,一旦暴雨下来,泥泞不堪,更加无法行路,一个不慎,人畜还难免要摔落山涧。”
乌质勒道:“那,不如先让大家扎营休息吧。”
斛瑟罗道:“追兵就在后面,如果停下……”
乌质勒道:“可汗放心,暴雨一来,咱们走不了,他们也追不得。我带些人到后面去,如果他们真的冒雨追赶,如此大雨,我只须百十人卡住要道,他们就休想过来!”
斛瑟罗想了想道:“也如此才稳妥。”
乌质勒道:“那我这就去了!”
乌质勒拨马欲走,斛瑟罗忽又唤住他,道:“乌质勒!”
乌质勒回过头来,斛瑟罗沉吟了一下,道:“某带老弱离开之后,径去洛阳求援,五弩失毕部就交给你了。”
乌质勒道:“可汗放心!只要乌质勒还有一口气,就不会丢下咱们的部落,丢下咱们的草原!”
斛瑟罗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乌质勒提马向山道上驰去,片刻功夫,汇合了几名亲信,向整个队伍的最后面赶去。
一个大汉问道:“乌质勒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回部落去?”
乌质勒道:“先掩护可汗带部落的人离开,咱们就绕道回去!”
“好!”
另一个拎着三股铁叉的大汉眉飞色舞:“乌质勒大哥,等可汗一走,这儿就是咱们的天下了,那时咱们就能……”
乌质勒狠狠地横了他一眼,那大汉马上闭了口。
乌质勒冷哼一声,招手把一个看起来满面精明的削瘦汉子唤到身边,低声问道:“联系上沈沐的人了么?”
那人点点头,道:“他的人答应了,不过,他们说存粮有限,只能提供给咱们三个月的粮草,至于对抗吐蕃和骨咄禄的人,就得靠咱们自己了。”
乌质勒沉吟了一下,道“三个月……也够了!骨咄禄和吐蕃人不会在咱们的草原上折腾那么久,先让咱们的族人度过眼下的难关再说。”
“是!”
一行人说着,渐渐消失在山巅转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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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出事了。
未等狄仁杰、沈沐、太平公主等人对陇右做出一番详尽的安排,吐蕃和东突厥的骨咄禄就开始行动了。
正如沈沐说服狄仁杰时所想到的,突厥人和吐蕃人一俟得知黑齿常之被捕,就会趁着清源道主帅被抓、三军士气低迷、新帅尚未上任的机会展开行动,而这个行动比沈沐预料的还要快,因为东突厥和吐蕃在唐军控制区域内有大批的秘探。
黑齿常之是被公开抓捕,装入囚车押解洛阳的,根本无需太费劲儿的打听,东突厥探子亲眼目睹了黑齿常之被押解进京的情形,这个重要的消息传到东突厥,骨咄禄可汗不禁大喜过望。
这时候骨咄禄正染病在身,不能亲自出征,他立即命令自己的弟弟默啜带兵直取白水涧。同时通知吐蕃人,吐蕃人闻讯也马上对归附大唐的西突厥可汗斛瑟罗发动了进攻。
西突厥在东突厥和吐蕃人的两面打击下处境艰难,日愈穷迫,领地和部众越来越少,哪里架得住如狼似虎的吐蕃兵的进攻,斛瑟罗无奈之下,只得疏散自己统驭的十姓部落,把他们化整为零,分散到整个大草原上,然后率领本部的老弱妇孺退向唐军驻地以避其锋芒。
西域狼烟四起,唐军信使以八百里快马日夜不停地把消息送往洛阳……
神都洛阳此时对陇右的情况还一无所知,依旧沉浸在一种新朝甫立的欢庆气氛当中。
这天,武则天正在万象神宫召开一场盛大的家宴,召集所有皇亲国戚共庆太平。
万象神宫,也就是明堂。
明堂是天子朝会,讨论国家军政大事之所在,用来召开家宴,载歌载舞,酒肉飘香,未免有失庄重,但是武则天就是要在这里开。
开耀元年也就是高宗李治驾崩的前一年,武则天曾想在大明宫宣政殿宴请百官和命妇,但是太常博士率领一群文武大臣严辞反驳:宣政殿是正殿,是天子朝政之所在,庄严肃穆,岂可用来吃吃喝喝!
虽然那时武则天早已大权独揽,但高宗李治毕竟还活着,太常博士等众大臣理直气壮,她也不敢一意孤行,只得强忍被拂逆的羞怒,改在麟德殿设宴。
这件事她没有忘,九年后的今天,她做了皇帝。她偏要在这座比当年的宣政殿更恢宏、更庄严、更耀煌的万象神宫举行宴会,谁还敢说三道四!
巨大恢宏的明堂里面张灯结彩,杨帆和谢小蛮在宫殿里面漫步巡弋着。
杨帆现在只剩下一个仇人,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丘神绩本身艺业高明,一身武艺比他略高,身边更是扈从如云,杨帆想接近他太难了。而杨帆如今有了婉儿这个牵挂,又势必不能以暴露身份为条件孤注一掷,所以他只能耐心地等待。
“醉春楼”那一晚,他和沈沐聊到很晚,两个人都谈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杨帆也把这件事完全地埋在了心里,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蛮最近有点心神不属,她按照杨帆教她的办法,已经派人去广州府了,按时间推算,她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广州府,悬重赏寻找阿兄的告示已经贴遍了广州府的大街小巷,小蛮不知道她的人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把她的阿兄带回来,所以最近心事重重,总有些心不在蔫。
因为两个人各有心事,所以两个人傍肩而行良久,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走到偏殿一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