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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枕江山-第8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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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来到一处高坡。约有两亩方圆,上边郁郁葱葱植满了树木。黄圆宝道:“此处拙朴,既无险峻,也不惊奇,以之为岭为山都不妥当,郎君不该把这一块也买下来的,若要移土平地。又怕太费人工。”
杨帆摇头道:“不,此处不可大兴土木,就依这土势地形略做修整,杂树野草一概清理掉。多移植些奇花异草、珍稀树种,丘上中心位置要遍植桂树。”
黄圆宝怔了怔,道:“郎君,此处若不大兴土木,难去拙朴之气,恐与郎君整幢大宅有些不太相衬。”
杨帆莞尔一笑,望着那葱郁的林木,依稀好似又看到了那个清扬婉兮如嫡仙子的女孩儿,他向着那片树林轻轻地点了点头,认真地对黄圆宝道:“要的就是这个味道!”
……
丽春台,自阶石之下,一阶阶拾阶而上,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再从一根根合抱粗的蟠龙金柱处穿行过去,绕过十八扇屏的坐屏,转入内殿,一路所有太监、宫娥皆面向宫室方向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喘。
内殿,红绒团花地毯上,上官婉儿长跪不起,一旁站着欠身而立的符清清,一脸忐忑。
内殿四面垂着纱缦,阳光透过双层的纱花格窗,将那繁复华丽的图案映照在地毯上,整个内殿通透敞亮,可这明亮的光,却照不清端坐于御案之后的武则天阴沉似水的脸色。
武则天忿怒不已地道:“朕对你期许甚深,想不到,你竟干出这种丑事!婉儿,你太让朕失望了!”
武则天越说越气,猛地抓起案上裁纸的甲刀,狠狠向上官婉儿掷去!


第二十六卷 眉间黛 第1000章 如海之深
眼见甲刀迎面飞来,可武则天正在盛怒之中,如果闪躲,势必更加激怒女皇,上官婉儿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直挺挺地跪着,眼见甲刀及身,下意识地把眼一闭。
刀子不大,是用来裁纸的,可锋利的刀尖刺中婉儿,眉心还是一痛,甲刀正掼在她的额头眉心处,甲刀落地,鲜血也随之披面而下。
“孩子是谁的?”
武则天森冷的声音随之传来,婉儿紧紧闭着双眼,只觉鲜血缓缓流下,一直蔓延到了嘴边,她抿紧双唇,一言不发。
杨帆这个名字她是绝不会说出来的,不说她还有一线希望,说了只能搭上杨帆一条命,而她和孩子也难以幸免。一向视名节重逾性命的她,为了她的男人和为了她的孩子,可以舍了她的命,也可以舍了她的名。
武则天冷冷地看向符清清,这个告密者慌忙垂下头去,低声道:“臣……臣也不知。”
武则天微微扬起下巴,问道:“她腹中的孩子已经几个月了?”
符清清道:“遵圣人吩咐,太医院助教杨易已给上官待制号过脉了,说是……七个月了。”
“七个月?哈哈哈!朕真的是老啦,老眼昏花,你在朕身边,怀胎七月,朕竟半点也没察觉……”
武则天冷笑半晌,轻轻锁起眉头,开始思索起来。符清清察颜观色,赶紧提醒道:“大概……就是圣人从三阳宫回转京都一个月后的那段时间。”
“嗯……”
武则天目光陡然一厉,沉声问道:“自那时起,婉儿留宿宫外一共几次,常与哪些人来往?”
在皇帝面前要告举一人,哪能信口雌黄,必然是要做足准备的,符清清果然准备充份,她怯怯地看了上官婉儿一眼,还是鼓足勇气。从袖中摸出一份手札,蹑手蹑脚地递到武则天面前。
武则天恶狠狠地翻开手札,一眼望去,登时愕然:“武三思、张同休、张昌期、高戬、张说、崔湜、崔莅、崔液、崔涤……”
婉儿留宿宫外不归的这些日子,多是与这些人在一起饮宴,这些人中大多是当世才子,而婉儿主持史馆和翰林院。与这些才子名士来往实属正常,所以武则天一直也没有什么猜疑,如今看来她的情郎必是其中之一。
武则天沉吟半晌,摆了摆手,对符清清道:“退下吧!”
“喏!”
符清清答应一声,躬身退下。临出殿门时,下意识地又往婉儿身上一瞥,再向武则天看去,忽然发觉两道杀气盈然的目光正冷冷注视着她。
符清清怵然一惊,定晴再看,就见帷幔两旁,各自俏立着一个女子。一个是兰益清。一个是高莹,两人望向她的目光颇为不善,隐隐蓄着一股杀气。见她向自己望来,两女不约而同地把嘴角一撇,极是鄙夷不屑。
符清清素知这两女也是婉儿的心腹,甚至称得上是好姐妹,符清清不由暗自苦笑:“婉儿姐姐,你让我做这恶人。以后宫里面不待见我的人可就多了。”
武则天持着那份手札,在殿中缓缓地踱了一阵,绕回御案后坐下,就见上官婉儿依旧跪在地上,上身挺拔,脸面上殷红的鲜血与雪白的肌肤相映,有些怵目惊心。心中忽然一软。
帝王是孤独的,婉儿从十四岁就侍奉在她身边,陪伴在她身边的时间比这天下间任何人都长久,在她心中又岂能没有一点情意。武则天压了压心火。缓缓问道:“你告诉朕,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婉儿轻轻低下头,低声道:“回圣人,婉儿……婉儿不知!”
武则天刚刚压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冒了出来,她重重一拍御案,勃然大怒地起身,喝道:“混账!到了今天这一步你还敢欺瞒朕,你不知道?你……”
武则天指着上官婉儿,忽见她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喝骂的声音不禁戛然而止,她怔了半晌,才又试探地道:“你……你不能确认孩子是谁的?”
婉儿无言以对,流泪叩首道:“圣人圣明,求圣人不要再问了,婉儿知罪!”
武则天的双腿一软,一下子又坐回椅上,她终于明白了,难怪婉儿难以启齿,原来瞧着冰清玉洁的她,私闱之间竟也是淫乱若斯。
不知怎地,武则天忽然想起控鹤监刚刚成立时,张易之从京中择选肤白貌美少年七人入宫,自己趁着酒兴,也是因为有新奇感,当晚竟同召四人侍寝的事来。
武则天老脸一热,痛骂上官婉儿的话便不好再出口,同时,心中又有些莫名的轻松。婉儿多年来任职中枢参与机要、是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如今被人诩为内相,如果她和某人暗订了终身,武则天很难保证,婉儿不会因此成为别人楔在自己身边的一颗钉子。
这颗钉子的作用倒不见得是对她不利,也许只是想清楚她的一举一动,以迎合上意,谄君媚上,但是没有谁喜欢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了如指掌。
如果婉儿只是身心成熟,有所需索,与那些风流名士们结一夕之缘,成露水夫妻,问题反倒没什么严重了。
可是,婉儿是真的私闱混乱还是为了掩饰真相?
武则天越老猜忌心越重,因为婉儿难以启齿的羞愧之态,她想到了这种可能,却不会因此就相信婉儿所说的一切。
可她该怎么办呢?像个女儿被人偷奸的母亲一样,愤怒地找那些人一一质问?此事传开,皇家体面将荡然无存,民间不把宫闱传得淫秽不堪才怪。
武则天可是最清楚乡间坊里那些长舌妇人们的厉害,想当年她年方十三,只是容貌俏美、衣着鲜艳了些,又喜欢出外游逛,就不知被多少人背后说三道四,传出许多不堪的谣言。这种风流韵事一旦泄露半点风声,真不知要被人传的多么丑陋不堪了。
怎么处理婉儿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她要弄清楚婉儿究竟是不是被人勾搭。成了埋在自己身边的一个耳目。如何才能在不张扬的情况下弄清楚这件事呢?这才是关键,武则天毕竟执政多年,理性迅速占据了上风,一旦分清主次,她便不再为情绪所左右了。
武则天沉吟良久,语气渐趋和缓:“这……也是朕的错。你从十四岁就跟在朕的身边。多少年来,朕都把你视为心腹。甚至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可是朕却忽略了,你已经长成一个女人,需要男人了。”
武则天喟然叹息着道:“这件荒唐事儿,朕不想深究了,可是总要想办法善后的。你应该清楚。此事如果张扬开来,不止你名节无存,朝廷体面也将荡然无存!”
上官婉儿急急抹去脸上血迹,惊喜地看向武则天,她知道自己所做的种种准备,可以不至引起皇帝最重的猜忌,不至引起皇帝的杀机。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得到武则天的谅解。
上官婉儿惊喜欲狂,连连叩首道:“多谢圣人慈悲,婉儿听凭圣人安排!”
武则天淡淡一笑,道:“七个月,的确不宜再把孩子打掉。不过,太医院里有许多国医圣手,应该不会伤及你的身体,把孩子打掉。你再以生病为由静养个十天半月的,便可回到朕身边,无人会知晓此事。”
上官婉儿脸色一变,慌忙摇头道:“不!婉儿做不到,求圣人开恩,婉儿要把孩子生下来。”
武则天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无法确定。要这个孩子做什么?”
上官婉儿泣声道:“圣人,不管他的父亲是谁,那是臣的亲生骨肉啊!”
武则天不悦道:“糊涂!如果让你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如何瞒得住天下人耳目。朕已有意赦免你的罪行,你不要得寸进尺。”
上官婉儿道:“臣宁愿加罪己身,哪怕被圣人贬为宫奴,只求圣能人让臣把孩子生下来。”
武则天拂袖道:“传太医!”
“不!圣人,婉儿求你!”
上官婉儿急急膝行几步,跪在御案前,嘶声道:“圣人!婉儿受圣人指教、受圣人呵护,圣人在婉儿心中是君也是母亲,恩重如山!圣人的话臣本不敢不听,可这个孩子是臣的骨血,是臣的心头肉啊,如果圣人要处死这个孩子,臣会恨你一辈子!”
恐怕这世上还没有人对武则天这么说过话,至少在她印象里从来没有过,她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婉儿,沉声道:“在朕身边,你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你宁愿舍弃朕赐予你的一切,只为保住这个胎儿?”
上官婉儿抬起头,坚定地道:“臣来世上走这一遭,也想做一回女人,做一回母亲!求圣人成全!”
上官婉儿叩首于地,再不起来,武则天眯起老眼,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古井无波,似那千年不化的寒潭。过了半晌,武则天才道:“如果你想保住这个胎儿,你的荣华、富贵、权力、地位,所有的一切都要割舍,为了皇室的体面,还包括你的自由!朕可以容你把孩子生下来,但你将从此被幽禁,与世隔绝,你也愿意?”
上官婉儿听得还有回旋余地,只要保住她的孩子,哪里还顾忌许多,连连叩首道:“圣人慈悲,婉儿甘愿接受!”
武则天凝视着上官婉儿,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她从未把亲情当做一回事,所以对这种为了儿女可以抛弃一切的人,她无法理解:“那还只是一团没有生下来的肉,甚至不算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在她想来,如果有人冒险追求上官婉儿,目的一定是她手中的权力,否则美女多的是,谁会冒这么大的风险与皇帝身边的人发生私情?而婉儿也如是,如果她怀有异心,觊觎的是自己给予她的权力,她怎会放弃自己赐予她的这个机会?
所以武则天这番看似宽容的话,早已暗伏杀机,如果婉儿顺手推舟地接受她的建议,那就一定要让婉儿死,哪怕是杀错了人。如今婉儿为了生下孩子宁愿放弃一切,武则天反而相信她对自己是无害的了。
不知怎地,武则天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长女,那是永徽五年的时候,那个粉团一般可爱的婴儿,一眨眼,快五十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那个永远也不会再长大的女儿,可现在那个女儿的形象却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将她的戾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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