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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房杜一样辅佐君治理天下,打造一个太平盛世?那非得数十年辰光不可,他不可能再活那么久了。像狄仁杰一样拨乱反正、于风波险恶中力挽狂澜,拯救国朝命运,保养国家元气?
那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办到的事,虽然他的身体还很健康,但是到了八十岁,他最常想到的就是“归去之期”,当死亡成为他随时可能面对的事情,他就有了一种极为迫切的感觉。
他在年近七旬的时候,才跳出蹲了一辈子的小县城,真正走上通向权力巅峰的道路,八十岁的时候,他才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他一生的志向,就是建功立业,匡复李唐江山,而这时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谁都能等,他不能等。
年华易逝,对他而言尤其如是,他才刚刚坐上宰相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热,但他没有时间按部就班地去做好这任宰相了,他必须只争朝夕!
“阿郎,他们到了!”
侍候了他一辈子的老家人佝偻着腰杆儿,走到他身边小声道。
端详着诗句的张柬之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悉索的脚步声响起,宋璟、崔玄晖、杨元琰、桓彦范、袁恕己、敬晖依次走了进来。张柬之刚刚担任宰相,但是在他担任秋官侍郎的这一年里,他并有没闲着,他早已阴结力量,联络同志,为的就是这一天。
姚崇被调虎离山了,他在离任之前力荐张柬之,把这个老而弥坚、比他更为激进的老家伙拱上了相位。
烛影摇红,室中一片静谧,进入书房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很凝重,他们已经预料到张柬之今日秘邀,将和他们谈些什么。
张柬之这时是秋官侍郎、同平章事,按后世的说法就是国务院副总理兼司法部长;天官侍郎崔玄晖是组织部副部长;御史中丞宋璟是最高检察院检察长;中台右丞敬晖是国务院副秘书长;司刑少卿桓彦范是最高法院副院长;司马袁恕己是军事参谋长。
没有人知道他们密议了些什么,书房里的声音时而高、时而低,时而激昂慷慨,时而低沉压抑,老管家在午夜时分亲自送入夜宵的时候,发现这些国家重臣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奇怪的晕红,眼神兴奋的发亮,没有半点疲倦之色。
翌日一早,彻夜未眠的众大臣悄然告辞,乘上他们没有任何标识的车驾,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相府,一场秘密的行动,从这一天开始悄然展开了。
张柬之刚刚拜相,再加上年关将近,他应该对几位超然于宰相之上的重要人物礼节性地拜会一番。借着这个便利,张柬之第一个拜访的就是皇太子。
李显对这位大器晚成的张丞相并不了解,所以对他的做事风格全然不知,他本以为张柬之只是一次礼节性的正常拜会,所以脸上还带着虚伪的笑容,本想着不咸不淡地胡扯几句,就起身送客,可张柬之开门见山的一席话,一下子就把他吓住了。
李显吱吱唔唔地道:“二张……胸无大志,料来……料来不会有什么妨害。”
张柬之道:“二张之中,张昌宗实为无能之辈,不足为虑。但张易之虽不敢说足智多谋,却也诡计多端,更何况他们网罗有重多党羽,那些人中也不乏野心勃勃者,焉知他们不会怂恿二张狗急跳墙?”
李显慌忙道:“二张身份尴尬,既非皇室,又非外戚,纵有作乱之心,也成不了事的。”
张柬之没想到李显竟如此怯懦,但李显是皇太子,是大义的标志,必须得到他的首肯才能保证出师有名,只有他点头,一切行为,才有了合法合理的依据,这个人又是必须争取的,张柬之只能苦口婆心地继续说服。
“太子,女皇病危,而宫禁森严,唯有二张可出入自由,一旦他们萌生野心,伪造圣旨,皇帝大行之后,他们上有皇帝遗诏,下有死党相助,江山社稷就会落入他们手中。即便他们没有得到强力的军中人物支持,我们也要被动了,那时即便诛除奸佞,青史之上也难免落一个乱臣贼子的盖棺论定,所以,必须先行诛杀,以除后患。”
李显骇得面如土色,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母皇犹在,想必……想必母皇对一切都有妥善安排,寡人即是君之臣,又是母之子,岂可擅做主张,犯上作乱。”
张柬之白眉一耸,道:“太子,这样做不是犯上作乱,而是拨乱反正,以兵谏,清君侧!”
李显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使不得,使不得,行不通,行不通,此举万万不可。”
张柬之好话说尽,李显就是不允,张柬之眉头一皱,只得换了一个说法,道:“既然太子不同意,那老臣自然不能擅作主张。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臣欲联结众多耿忠之士,以备万一,二张不动,我亦不动,只为自保,如此,太子可应允否?”
李显一听,这样的话似乎还可以接受,如果二张真的阴谋叛乱,发动兵变,无论如何都要自保的,忠臣们要做些防备倒是很有必要的,他冲口就要答应,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怕一答应,自己就难以摆脱,一旦母皇察觉,追究起来,那就是塌天大罪。
于是,李显掩耳盗铃地道:“寡人是储君,天子犹在,寡人不应参予政事。张相公乃当朝宰相,上佐天子,总司百官,外镇四夷诸侯,内抚万千百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张相公可自作决定,无需问过寡人。”
李显的一双儿女都是被二张害死的,身为生父,此可谓血海深仇,可是一听张柬之要针对二张有所举动,居然还是恐惧若斯,张柬之不由暗自苦笑。
不过好歹得了他一句话,接下来再做什么,勉勉强强也能打起他的名号,张柬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他恐慌起来,明确表态不支持张柬之的行动,那可不好号召忠于太子的大臣了。于是,张柬之便拱手告辞,道:“老臣明白,老臣告辞!”
张柬之拜访的第二个人是相王,相王在强势母亲的压迫下,性情胆略也称不上如何的果断刚毅,不过比起他的七哥李显,李旦明显还是有几分血性的,或许他那几个杰出的儿子,平时对他影响较多的缘故。
听了张柬之的话,李旦良久不语,张柬之心中暗道:“相王不会也像太子一样,胆小如鼠吧?”
李旦垂下眼皮,沉吟良久,霍然张开双目,沉声道:“太子已经首肯了?”
张柬之怕把他吓退,含糊地答道:“太子答应老臣,可便宜行事。”
李旦直截了当地问道:“张相公想让孤做些什么?”
张柬之道:“殿下曾为皇帝,亦曾为太子,声望隆重。还需殿下鼎力支持,若二张有所阴谋,急需应变时,太子必须坐镇中枢,介时唯有殿下的身份和名望,才能外镇九城。至于眼下,还需殿下……”
张柬之思路十分清晰,一一说的明白,李旦听他说罢,断然道:“好!孤一切尽允张相!”说罢起身,向张柬之郑重地一揖,张柬之慌忙起身避礼,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李旦肃然道:“孤代李氏列祖列宗,谢过张相公,此事若成,张相就是我李家的大恩人!”
张柬之从相王府告辞,接下来就去拜访梁王武三思,但是对武三思,他就不会坦言其事了,要他直率也得分人,他知道对太子和相王如何直截了当,都不用担心他们会跑去向皇帝告密,但武氏家族一切仰仗武则天,他会做何反应,张柬之可无法预料。
武氏家族掌握着武周最庞大的武装力量,要行兵谏,是绝对离不开武氏家族的支持或默许的,但这件事他不打算亲自说与武三思并与之商量。张柬之从相王府离开不久,相王就备车直奔太平公主府,找他那个尤胜须眉的小妹子李令月去了。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长安悄然织结形成。
作为那只触觉最灵敏的蜘蛛,杨帆悄然趴在角落里,似乎已经感应到了什么……
第二十八卷 神龙政变 第1084章 秘谋兵谏
相王这一次倒真是不想袖手旁观了,上一次他置身事外,一则是因为太子才是事主,可太子本人都胆怯畏缩,事主自己都不出头,却让他跳出来冒险替魏元忠说话?相王心中有气,他又不是圣人,同样不想惹祸上身。
可是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母亲对二张是如此庇护,竟连十恶不赦之罪也一味包庇;群臣合力对二张发动战争,在占据法理的基础上,依旧因为母亲的偏袒而铩羽而归,相王感到害怕了。
作为李氏家族的重要一员,他现在和太子的利益还是休戚相关的,如果真让二张控制了皇帝、把持了政权,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太子既然决定出头,相王自然也是当仁不让。
要做这种大事,相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太平公主,他知道这个妹子手中掌握着一股极大的政治力量,更清楚要论胆魄、智慧,这个妹子比他和七哥都要更胜一筹。
除此之外,妹子还有武家媳妇的身份,而武家现在控制着在京的大半武装,要想兵谏,就根本绕不过武家,要和武家沟通协调,妹子又是最合知的人选,所以这件事必须得拉上妹子。
太平公主在书房里会见了她的胞兄。对自己的胞妹,李旦并不遮掩,他一落座,就直言不讳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李旦先把今日张柬之拜访他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对太平公主道:“二张如此受宠,实在出乎为兄的意料之外。如今母亲病情严重,二张把持着宫闱,更加令人担心,我觉得,是该采取特别手段的时候了。”
太平公主蛾眉微微一挑,问道:“王兄觉得,他们能有多大的把握呢?”
李旦摇头道:“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他们已经向母亲诤谏过了,结果如何呢?只靠一群文官,是断然不成的,这一次是要施兵谏,只有太子、你、我,包括武氏家族,我们有志一同,鼎力合作,才有成功的可能。”
太平公主又道:“太子答应了?”
李旦点头道:“是!张柬之亲口所言!”
太平公主吁了口气,呐呐地道:“换而言之,这一次是倾举朝之力对抗天子了。”
李旦苦笑道:“宋璟以‘天子相’之罪弹劾二张的时候,就已是倾举朝之力了,结果还不是一败涂地?这一次,固然需要李武两家鼎力合作,但最最重要的,既然是兵谏,就需要动用武力,武力才是根本。”
太平公主缓缓站起身,在房中踱起步来,裙袂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荡着,如水之律。李旦知道这样重大的事,妹子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而她考虑的重点,应该不是是否参与,而是此事成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太平公主踱步许久,倏然站定身子,毅然对李旦道:“眼下,母亲病重,久不临朝,而后宫旨意频传,二张党羽屡获擢升,朝野为之震动。也只有实行兵谏,诛杀二张,以清君侧,才能扭转乾坤了。令月愿附两位兄长尾骥,共行大事!”
李旦欣然道:“为兄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太平公主目光一闪,问道:“你们现在掌握了多少武力?”
李旦摇头道:“眼下还谈不上对武力的掌控,总要先确定有多少盟友,谁愿参与其中,才好分工协作,商量具体计划。我现在只知道,不管有多少人参与,我们唯一的办法只剩下兵谏了,而想要兵谏就只有一条路,试图通过其他任何通道抵达寝宫诛杀二张,母亲都会有足够的时间调动兵马,平息骚乱。”
太平公主沉声道:“玄武门?”
李旦用力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玄武门!如今守卫玄武门的人是千骑,而千骑的将领是杨帆,这个人至关重要,你……有没有把握,让他站在我们一边?”
太平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