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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姨娘遭了这么一回惩罚,着实元气大伤。当初那二十大板虽没取走她的命,却无情的夺走了她的右腿。本还是有法儿治的,奈何在柴房关了三天,她这人过往又得罪过不少人,自是遭了不少啊的罪。等到自那冰冷黑暗的屋子里拖将出来时,那只脚便算是彻底地毁了。
事情过去了近半个月时间,叶霍曾去看过她一次,脾性变得比过去更是古怪。时常抱了酒瓶子边饮边哭,醉了晕了便打骂下人,高声辱骂诅咒叶甄氏不得好死。
叶霍去看她那日,情绪倒还算好,只是安静的坐在屋子里闷头胡饮。叶霍念着夫妻一场,便让人找了位大夫过来,原意是要与她瞧瞧腿上的伤。
却不想,这四姨娘经此一役早已冷了心肠寒了肺腑。见叶霍领着大夫进门,三两下就将那年过半百的老大夫赶了出去,对着叶霍也吐尽了冷言冷语。
叶霍便是觉得再对不住她,也容不得她一个卑贱妾室如此张狂,一怒之下甩袖离去,自此再也没踏进过她的院子。而因着禁足令,她也出不来。叶甄氏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念想,只差人送了些东西去,也都一律给她给扔了出来。五姨娘生气,直说她这是不知好歹。叶甄氏一直什么都没说,只是从此再也没差人往她那儿送东西去了。
再说这一头,叶茉在女红的学习中,表现得异常突出。她前世有着不少的经验,这一世只因手指上头还没完全打开,小身体也还没记住那些繁复的针线穿梭,才造就了当初那一幅乌鸦展翅的经典之作。
经过几个月的专业指点以及实际操作,有过往经验的优势便渐渐显露了出来。吸收的知识比旁人多,学习的速度比旁人快,完成的作业比旁人优秀,好学的心思也比旁人浓厚。
就连五姨娘这个天生的女红好手都不禁赞叹非常,如此算来,叶茉的天分竟是比她当初还好上许多的。因此更是倾囊相授,视如能耐高徒。
而这叶茉也当真惹人喜欢,在五姨娘处学习的同时,还哀着叶霍给她请了位夫子进府,专程教她习字读书。那些字里头她虽能连蒙带猜明白大致意思,可还是与真正掌握相差甚远。于是,她将自己比作学业还未完成的学生,开始跟着夫子从头学习这个时空的文字文化。
因为有着上一辈子的文化基础,在认字记词、语句文章理解方面也是崭露头角。惊得夫子连连夸赞,教导也就更有了激情。叶茉自然求之不得,正正经经的学过了识文断字,以后摸笔磨墨就显得正大光明了。
而叶霍更是惊喜无比,他家祖上几百年基业,谁不是见着书本就闹头晕的,就没遇见过一个爱读书并考取仕途的。谁曾想,到了他这里,居然来了这么一个福星宝贝,给家中带来滚滚财运不说,还是个读书的好料。
只是奈何竟是个闺女,当真是造化弄人啊,他叶家就真出不来一个当官的么。
也正因为如此,叶霍这位财大气粗又没甚文化还渴望文化的肥地主,花大价钱大工夫一口气搜罗了上万册的书籍,上至古今史书历专,下到市井传书小册子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些是连程允之的藏书阁中都没有的绝本。
这些价值连城的书籍被如数一一装进了叶茉闺房旁边的书房里,一夜之间,叶茉的小阁楼成了黎阳城中收纳最为广泛的藏书阁。叶茉也因此再度成为了城中百姓的话资谈本。
世人都道叶大老爷委实过分宠溺这个女儿了,一个认不了几斗大字的粗俗商人,居然为了此女如此大费周章,实是难以理解。女儿不迟早都是要泼出去的水么,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叶霍每每听得这般言论,都只是仰头哈哈大笑两声,然后眯眼欢笑道,“我这个女儿,就是老天赐给我的宝贝。若不是我那命薄的爹已经定下了如今的名字,我定是要给她改名叫‘天赐’的。哈哈,天赐?还真是个不错的好名字!”
自此,叶茉有了一个令人迥异非常的小名——天赐。
每回叶霍天赐天赐的叫着,叶茉就会满头冒汗。
她爹实在是太有才了!
年关的时候,福磊也被接回了家去。临走时直拽着叶茉,哭死哭活硬是舍不得他的嚒嚒。叶茉轻轻摸着小男孩的头,微笑着说道,“年过完了,你的姐姐就会变成我的嫂嫂了。那时候,你还可以随着一路过来玩耍的。”
福磊只是懵懂无知的拽着她的衣袖子,眼泪婆娑,看着甚为遭人怜爱。叶茉乘着没人注意的空挡,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劝说道,“你要乖乖的,姐姐会想你的。”
这么一个轻巧的蝴蝶吻,叶茉并没放在心上。可对于年幼的福磊,甚至是后来长大了的那个视觉有障碍的小少年,都是一次含义深刻的影像。
就仿佛一个印记,让他从此便认定了她,便是那时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可即便是那般懵懂的时日里,她对于他来说,不早就已经是个很大的不同了么。
……
30
》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一年的尽头就要来临。
叶茉独自一人在这个与以前全然不同的社会里,不断的摸索着规则,寻找着方式。在这个过程里,时常会疯了一样的想他,胸口闷痛得喘不过气来,是紧咬着牙关都忍耐不住的,很疼。
夜深人静的时候,睁眼看向黑暗,会无端泛冷发寒,感到恐慌。那般决裂的抛下她独自离去,是不是因为厌倦了?如果多年以后,他真的爱上了别人,她又该怎么办?每每如此,眼泪都会不受控制的往外面冒,这个感觉,恍如失恋一般,难受。
她忆起他们结婚的前夕,叶妈妈曾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自己的女儿这么依赖未来女婿,甚至要在将来长达一辈子的岁月里,都以他为轴心。没有亲密的朋友,没有自己的活动圈子,甚至连所有的手艺爱好都是为了能够陪衬上他的优秀。她不知道,这样究竟是好是坏。
那时候的叶茉显得很不以为然,她想得很简单——爱他,就是要以他为重心的。然而再回首之时,她开始犹豫,甚至后知后觉的胆战心惊。她是用了多么天真的逻辑在对待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居然会以为,两个人会维持着热恋时候的感觉一直到最后。
黑暗中,小小的手背无声抬起,盖在了泪涌不断的眼眉上。
现实证明了,她过去的想法是多么的无知。这才过去了三年,她就已经记不得初恋他时候的情形。她又该拿什么保证,十年二十年之后,她年老色衰,油烟熬黄了面孔,衣料磨糙了手指,因与社会脱节与他再没共同语言之时,他还能如今日般的宠她,护她,珍惜她。
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她只是感受到了时间的庞大力量。
突然就想明白了,在时间面前,坚贞不移的感情委实太过童话。海枯石烂都不变么?可当海水都枯竭,坚石都烂碎,这个世界都面目全非的时候,曾经许诺的不变还能依附着什么存在!
叶茉一个战栗猛然惊醒,命运给了她一次从头来过的机会,让她还能继续去爱他,却不再如以前一样,盲目走上那条没有结果的悲剧之路。她,何其有幸。
心情自此豁然,郁结瞬息散去。轻咽下那一口滚落入口的苦咸泪水,抿唇微微笑了。
——亲爱的,这一世我要为我自己而活,然后用最美丽的自己再爱上你。
……
距离程齐礼一家搬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眼见着新年就要到了,整个黎阳城显得别样的热闹喜庆。忙碌了一整年,这时候自是置办年货,贺岁迎新之时。
这里过年的气氛要那个时空浓重许多,所有的人都在这时候放下重担,细数粮米油财。清扫屋堂、置办新衣、挂红灯笼、写贴对联、重敷窗纸等等等等。
今日,叶茉的小阁楼正在打扫卫生。惠萼挥舞着鸡毛掸子将所有人的工序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大群丫鬟则嘻嘻笑着忙上忙下。
桌椅几凳要一尘不染,窗槛床沿要擦拭得雪亮,地板要能照出人样子,天花板上不能有一丝纹尘。五小姐的所有衣物要从新洗过,整洁收放,所有的锦被棉枕要拿去外面好生晒晒。
叶茉坐在二楼的大窗户边,笑眯眯的看着下头那些小丫头们来回穿梭,时不时还发出几声类似“哎呀,哪个该死的把水桶放路中间,险害我跌倒。”“那谁,扫帚乱七竖八的扔地上着死啊?”“你你你,人家刚刚糊上上,你为毛给俺戳破了,你赔我。”
这个院子里的丫鬟们,因为五小姐的亲近和善,竟渐渐都比外头那些个多出了三分活跃来。只要没犯错的,在叶茉面前也不若一般拘束,多时还会与她开开玩笑玩耍闹闹呢。
叶茉喜欢这样的方式,亲近而不逾越,活泼却知晓分寸,爱闹却对外嘴严。不得不承认,这里头多少是有惠萼的功劳的。不然以叶茉的脾性,再是受宠,也避不得下头的偷懒耍混,怠慢了她去。
自她此时的位置,往湖对面望去,也正好能瞧见长廊下头忙着添灯油换灯笼纸的下人们。叶茉用小小的手托着下巴,因明媚的阳光晒着,整个人也显得有些懒洋洋的。
仿是临时想到了什么一般,上一秒还懒懒晒着太阳的姑娘突然睁开眼睛,灿烂的阳光映衬着明亮的双眸,显得很是闪亮。转头欢笑之时,贝齿整齐雪白。
“惠萼,去书房把纸笔取来。”
惠萼正收整着叶茉的玩意盒子,听见她叫人,忙放下手中擦拭到一半的夜明珠,福身出了去。不一会儿,便取来了白纸毛笔以及墨石砚台。
叶茉今日穿了件收袖的淡蓝色裙子,包子头上的小铃铛被两条与衣服同色的丝带替代。惠萼给她磨好了墨便回去继续做事儿去了,叶茉则取了她爹特意让人给她量身制的毛笔,往那雪白的纸上写字。
—— 今日天气很好,惠萼、莲菊她们在收拾屋子。我很开心,一是因这妙极了的氛围。而其实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早晨我起来之时,在柱子上量了量,比起上个月,又长高了一小截。你最近在做什么呢?还在假装学习四书五经,实则偷看大玉国史记么?你家那仨正太长得如何了?尤其是程小三儿,丫贼粉嫩了,你可得帮我瞧着,别让他那么快长大哈。叔叔、婶婶怎么样?感情可依旧那般好?对了,你有没有长高呢?如今这身皮相可有你以前帅……
叶茉写了不少,多是些家常扯皮的咸淡事儿,可这个过程她显得异常满足,眉梢翘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事实上这也不是二人第一次通书信,叶茉读书习字满了半个月之后,程齐礼就差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两个小娃娃互通书信,在普通旁人看来确是有些不妥的。可这两家大人权当二人闹腾着玩耍,程允之还自动脑补说这样有助二人学习呢,叶霍一听有助家里的书老爷学习,那是一百一千的愿意,还特意差了人专程给两个人送信,怕一人因事故耽误,一口气给弄了三人,真是暴殄天物。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还好奇这俩小家伙信件里头的内容,坑蒙拐骗使尽了,就是想弄来瞧瞧。却不曾想这两个当事人又怎敢把那些繁体字简体字混合写的信给外人看到,这么说吧,简繁结合倒还好些,关键是叶茉这斯抽风的时候就会用毛笔写俩英吉利文,偏生她不抽风的次数又罕见的少。当然,这一情况直接导致的后果是,那一头的程齐礼吃上被雷得外焦内嫩。
有了第一次,后头的自然就水到渠成了。可偏偏程齐礼一个月就只给她来一封,不管她写多少给他,他总是雷打不动的每月定时差人给一回。
叶茉也曾质问过表示不满,可少爷他对这个问题就是避而不谈,然后继续以月为单位,每月定时一次,气得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