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颊边浮现浅浅笑意,我柔声道,“燕都,你知道吗?我曾经非常憎恶这孩子,可如今,我却非常爱他,我会生下他,我会在洛阳,好好抚养他长大,无论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好好疼惜他。可是,”抬眸时,几乎溺于他那温柔贪恋的眸光中,终究还是,轻、而绝决道,“可是我与你,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你虽能以重兵压境将我逼出洛阳城,可你应知,由始至终,我从未爱过你,对你,我只余恨。或许将来,我会因为这个孩子,将我对你的恨意渐渐消去,但如今,我只想请求你,请求你离开洛阳、离开我,率领你的突厥大军退回长城以北。”我望着他,一字一句,“燕都,我请求你,从今往后,不越长城以南,不踏中原之地。”
“不越长城以南,不踏中原之地。”他眸中的柔情褪去,怅惘自语,“你留洛阳,却让我独回漠北,你是要让我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还有我的孩子?”凝望着我,他的眼神悲凉,一丝讥嘲恨然扬过,“你太残忍!从始至终,你都是如此残忍!哪怕隔了一千年,一万年,你还是如此。”
“帝竑。”我仰首,唤出这陌生而又熟悉的名字,“你应知,为何我不希望你踏足中原?这天下,是琰的,他,才是人间的帝主。”他的双臂一紧,碧瞳深邃绵缈,“原来,你亦记得,”一丝狼般狠戾闪过,他斜睨我道,“我若有意逐鹿中原,这天下最终归属于谁,谁又能预言?”
“可是,你本无意与他相争,又何必要让历史再一次重演?”
燕都拂身而起,气势桀骜狂烈,“你焉知,这一世,我必会败于他?”
鸾铃清脆,一阵密集而急促的马蹄声停于帐外,马嘶人喧之时,帐帘被掀起一角,隐隐可见帐外旌旗节钺,严整有威,“燕都,皇帝陛下来了。”托古、图吉二人于帐外话语未毕,宇文邕擐甲执锐,率十数员亲随大将已闯入大帐之中。
注:少帝曾经说过,郑翎会慢慢记起。而燕都,那枚丢失的绿松石耳坠,解除了他的封印,他,也已经记起。至于,那是什么样的前世今生,后续将渐渐揭晓。
入阵曲 ;8
“翎儿。”玄甲紫冠、锦袍玉带的戎装男子,一眼望见我时,熠熠双眸,顿时如痴似狂,他刚要迈步上前,燕都已伸臂拦阻,两人眸光相峙,燕都笑容微扬,眼中却殊无一丝笑意,慢条斯里道,“陛下此时本应战于南门,却又为何在此?而且,这是本王的行帐,陛下为何不请自来?”
燕都态度倨傲,引得宇文邕身侧十数员亲信大将顿时神情不豫,各执剑佩锵锵,分班上前侍立;而托古、图吉亦已率十数突厥勇士闯入帐中,将燕都前后拥卫。于是,这行帐之内,顿时局促拥挤,一丝紧张、不妥的气氛渐渐蔓延。
“燕都王,朕不过是要来带走一个人。”宇文邕望向我,眸光清亮、如一泓温柔秋水,他向我伸出手来,轻唤,“翎儿。”“宇文邕。”痴然应声,心思紊迷,顿时心如刀割,眼前的人,依然是气宇轩昂、依然是清俊英气,然而,我与他,却已隔了千重山,万重水,从此,再难回首。
步履未移,已被燕都一把攫住手腕,他脸上笑容敛去,道,“陛下,你想从本王帐中带人,是否该问问本王的意思?”宇文邕视线落至我腕处,冷然道,“燕都王的意思是?”
“若想带走她,须得先胜过我。”燕都一手掣佩刀,眉宇桀骜。因箭伤,他已卸甲,此时,胸前两处伤口仍在渗血,白绡尽染。图吉轻声提醒,“燕都,你的伤。”他却是置若罔闻,抬手接过随从递上的战甲,掩好护心镜、系上勒甲绦,再披战甲后,那昂藏挺拨的身姿,有如神祗一般。
宇文邕手中长剑出鞘、铿锵有声,道,“帐中局促,燕都王不如随朕出至帐外吧。”
我趿鞋追出,却被拦至大帐前。帐翼两侧,士兵早已排下硬弩数百,此时,正值战事紧时,本是歃血结盟的盟友,却各持兵械,刀剑相向,营寨中,双方剑拔弩张,杀气顿时腾然而起。
然而,辕门处尘埃骤然扬起,数百人策马疾奔而来,走在前面的,是北面可汗之子桑哥,紧随其后的,是一名红衣少女。展眼间,桑哥已纵马入阵,马蹄高扬,他于马上大声道,“燕都,齐军在太和谷击破北邙之兵。兰陵王率五百鲜卑铁骑,正往洛阳城杀来。”
众人皆一惊,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瓦解,图吉吼道,“北邙有七万驻军,齐军怎么可能这么快?”
入阵曲 ;9
桑哥跃身下马,禀道,“齐军熟悉北邙地形,今晨乘雾渡河后,他们即迅疾抢占了太和山,之后养精蓄锐、结阵以待。达奚武将军、庸忠公(注:王雄)因急于迎敌,反被并州刺史段韶、兰陵王高长恭据高临下、诱其深入,大败于太和谷。此时,兰陵王一路杀来,所向披靡,竟无一人能挡。”
“呵,高长恭,他终于来了。”燕都双瞳暗沉,一丝噬血冷芒掠过,继而微微笑了,道,“兰珠儿,见到叔父,怎么也不吭声?”这时,随桑哥同至的红衣少女微抬皓腕,摘下火红幂离,露出了纱遮下那对明澈的大眼睛,长睫扑闪,含笑行礼道,“兰珠儿拜见叔父。”
果然是阿史那兰珠公主。突厥诸将慌然跪拜,“见过公主。”托古讶然道,“公主离开牙帐多时,可汗急得不行,正遣人四处寻你呢。”阿史那公主笑靥绽开,浅嗔娇声道,“谁让叔父不肯带着兰珠儿一起来中原呢?”
“兰珠儿,你实在是任性,竟敢……”燕都话语未落,大帐这边,我已乘身侧之人不备,劈手夺过其中一员兵士手中之剑,众人大惊失色,迅速围拢上前。
燕都绿眸微睐,迅速燃起怒火,他刚要迈步向前,我已将剑横于颈间,“燕都,你若想逼得我血溅三尺,就尽管拦我。”然而,他脚步一顿,却并未停止,我望着他,一丝极冷笑意在唇边漾开,继而狠狠按下剑刃,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鲜血,顺着我白晳的细颈、缓缓流下。
“翎儿。”“木兰。”宇文邕与燕皆惊魂失措、齐声唤出。燕都终于止步,他望着我,愤怒、懊恼、怜惜、各种情绪交杂,终是哑声道,“木兰,别做傻事。”
“不要再过来。”我将箭抵在颈间,任血,染红了衣襟,缓缓移步,就近夺过一匹马,在翻身上马之际,箭疮突然崩裂,顿时痛得我促然捂胸,几乎要坠下马背,燕都和宇文邕神色一变,方欲上前,我轻喘着,唇间吐出冰冷字眼,“都让开。”
然而,人群中鸦雀无声,却无一人肯移步,我冷声问,“你们,当真是要逼死我吗?”燕都顿时怒不可抑,吼令道,“全都给我让开。”众将士于是不敢再阻拦,有如潮水分流、纷纷让步,我俯身于马背上,忍着钻心之痛,于数千乌沉沉的北周突厥兵士之中穿行而过,眼见着,辕门在望,身后,却传来马蹄急促。
入阵曲 ;10
马蹄扬尘如烟,宇文邕策马追来,很快赶上了我,他伸臂一把捞住辔头,再也不肯松手,“翎儿,不要走。”
我仰首,痴然望着眼前之人。
冬日斜阳,映着他清峻容颜。眉目磊落、英姿飒然的男子,那对漆黑双眸却凝了深深痛楚。
一句“不要走,求你。”再次让我泪光模糊。
望着他,唯知哽咽摇头。宇文邕,可否不要这样望着我?可否不要对我这么好?是我对不起你,一直以来,是我愧对了你对我的情意。如果,如果当初我不回来你身边,一切,是否可以改变?
最好不相见,方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方可不相思。
宇文邕的目光里,几乎尽是哀求,“翎儿,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等到天下一统的那一天!”我又怎么能忘?那些记忆,恍佛就在昨天,彼时,那少年明珠金冠、意气风发,飘落的雪花环绕在他身边,我含笑倚于他怀里,旖旎娇柔,不知忧愁为何物。
泪,终凝于睫尖,声已哽咽,“我没忘,我都记得。”
“我记得,你曾问过我,问我心中是否始终没有你?当时,我没有回答。如今我可以答你,有。宇文邕,你是我初次爱恋的男子,当年,我亦曾深深爱过你,哪怕命运愚弄了你我,这些年来,我却从未忘记过你。”泪,滚滚落下,“可是,怎么办?宇文邕,我只有一颗心,只能爱一个人,只能承载一份爱,对你,我注定只能辜负。所以,请你,从此忘了我吧。”
他的双眸,含着凄怆的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我泣声道,“因为你我已经缘尽。”不忍再看他眸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眷恋,我用力去掰他的手,“放开,你快放手。”
然而,他的手却只是紧紧攥着,只是死死凝望着我,只是缓缓摇头。于是,他的泪,我的泪,一起,滚滚落下。
“木姐姐。”一声轻柔呼唤,一袭红衫的少女,正策马立于不远处。
入阵曲 ;11
阿史那兰珠红衣似火,剪水双瞳、有如清亮的墨玉,她望望宇文邕,又望望我,迟疑道,“是木姐姐吗?”
“兰珠儿。”
见我颔首应她,她立即策马上前,喜道,“木姐姐,当真是你?你可知,兰陵王一直在找你。”
“兰珠儿,你见过长恭?”
她连连点头,喜笑颜开,“兰陵王为了找你,又回去了突厥,这次,我就是随他一起来中原的。”又笑道,“木姐姐,你可还记得,祭天节前夜,我们仨人曾击掌为誓,要做永远的朋友?”她眸中隐隐泪光,笑靥却依然璀灿,“如今,我却与兰陵王结拜为兄妹啦。”说到此处,声竟哽咽,“我好开心啊,木姐姐,往后,我大概要改口唤你嫂子了。”
“好姐姐,好嫂子,兰珠儿真心祝福你们。”
她抬手抹泪,却见宇文邕仍紧攥马辔,秀眉一扬、薄嗔浅怒,道,“陛下,木姐姐让你放手,你怎么不听?”说时,她竟去掰宇文邕的手,恼道,“你抓得住她的人,抓得住她的心吗?”见宇文邕不理,她眸中怒意顿时扬起、言如滚珠,斥责道,“亏得在王庭时,木姐姐还告诉我,她说北周的皇帝是一个胸怀韬略、抱负远大的出色男子,现在看来,分明不是!”
“兰珠儿虽然年纪小,却还懂得,若是爱一个人,会希望她能获得幸福。”
“木姐姐与兰陵王真心相爱,陛下,你若是真爱木姐姐,就请快放手吧。”
十四岁的豆蔻少女,娇颜稚容,已出落得动静皆宜、美丽动人;那天真暴戾的性情,如草原上的精灵小兽,纯真美好、又不乏明快爽利。明年,兰珠儿就十五了,一旦过了及笄之年,木杆大汗再不能以公主年幼为托词,而她,若是能顺利嫁给宇文邕,必将助其成就一番大业。
我牵住阿史那兰珠的手,轻声道,“兰珠儿,你别怪他。”她抬眸望我,秋波明眸,如千斛明珠。我在她耳畔轻语,“兰珠儿,你可记得,你与他,有婚约在身?姐姐并未骗你,他是少年英主,是人中之龙。兰珠儿,将来,你若是嫁去北周,请一定要好好待他。”
入阵曲 ;12
“翎儿,够了。”宇文邕一把攥紧我手腕,眸光沉痛夹杂着怒。
黄昏将近,残阳如血,远处,隐隐传来金鼓嘶杀之声。将手覆于他手上,我轻声道,“宇文邕,你有纵横寰宇之雄心,你是帝子,是人间的君主。如今,北齐皇帝昏庸,南陈政局不稳。将来,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