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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有人抱不平,徐大叔再次被堵住去路。
“你怎能毫无怜心、不顾而去?!”
大叔答:“怎么不能?”
“这孩子他娘病重,请你去看,你好歹要成全他一片孝心!”
大叔答:“他一片孝心关我何事?”
“……你不是大夫吗?”
大叔答:“是大夫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既是大夫,就该治病救人,不然如何对得起‘医者’二字?!”
大叔答:“我没心情对得起谁,滚开!”
“咳咳……”我站大叔身后干咳,大叔回头,“小娘子?”
然后大叔就晕了。
仗着大叔最后一句话对我说,我拉着野人,不顾店中各人阻拦,硬是把大叔抱进了后堂。
后堂里坐阵的,是一个芳龄二八的小姑娘,便就是大叔九年前从南方带过来的七岁小丫头。
小姑娘长了一对水灵灵的眼,精致的鼻子与嘴唇,其实人家是不折不扣一美女,只是同为女人,我打死都不愿承认罢了。
小姑娘动作利落地为大叔诊脉,又给大叔按人中,喂下粒药,终于把大叔弄醒了。
我见机不可失,一步冲上去——“我拿我两瓶指甲油、三瓶眼线胶、十只月抛隐形眼镜、一只指甲钳、一盒眼彩盘、一只睫毛夹、十包面巾纸——算了,我用我全部东西跟你换,求求你,帮野人把胃和嗓子治治好!”
野人从身后拉住我,他知道这次我下足了血本。
大叔却耷着眼皮,打着哈欠道:“好累啊,送客……”
于是我和野人被扫地出门……
现在想来,我恨得直哆嗦,要不是因为早把成都城的大夫早寻了个遍,我会去找他?
也不想想,一个看病的,他不治病干什么,举手之劳,何必扭扭捏捏、装腔作势?
马车进了内城,出乎意料在一家字画店前停下,我看手表,正好十二点。
大叔没下车,是马车夫,下车从字画店取了样东西,再次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
烟花店内堂窗外,这次不用爬房顶,因为大家都在睡觉。
大叔抱着从字画店取来的画卷进门,抱得紧紧的,一直揣在怀里,像抱着他的女人。
然而不应该这样说,从大叔的打扮举止来看,我不怀疑他其实是玻璃……或者不爱女人的。
这时大叔走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将画展开铺在桌面上,然后伸出手指,指尖来回于纸面摩挲……后退一步,便坐进椅子里。
大叔的侧脸,被台面摇晃的灯光照得虚虚实实,像戴着一张白色妖异的古怪面具,衬得满身花红柳绿的绫罗绸缎,眼看着都变得凄厉起来、而绝非明丽。
很累地将身子缩进椅子里,大叔忽然不动了。
野人被我安排在旁边把风,这时他拉我,意思是到底还能不能走了?
“等会儿等会儿!”我一爪子将野人推到一边站岗。
突然,大叔又动了。
身子歪斜在椅子里,这个动作我很熟悉,仰着下巴,喘息声迭起(孙青山自己想象的),大叔痉挛一般略略抖动与摇晃,椅子在他身下咿咿呀呀,但是这一幕,我却迟疑了。
迟疑着是不是要骂他猥琐,迟疑着想冲进屋子里,打破那一张碍眼的桌子,再把椅子连人端正摆在我面前,好目不斜视地细细观赏。
当大叔看着一幅不知道是什么的图画打手枪,他此刻的样子,衣服蓬松又鼓胀,却偏偏给人的感觉,是自己细瘦又枯槁……两腿之间,我肖想他手指颤栗着来回摩擦,身体扭动越来越升级,声音却卡在嗓子里……压抑起伏。
当然,厚颜无耻躲在窗后偷窥并不是我的初衷,但我毕竟有些好奇,一个中年男人,人妖大叔,他在做这种事时竟会让人觉得他可怜,可悲又可怜……我感受不到他在战栗之间有丝毫快感可言,身体前后摇晃,人却茫然又机械,眼睛直勾勾盯着桌面上的画卷,让我觉得,那画完全可以作为他来日濒死前的最后一丝慰藉。
野人再次拉我时,屋内的一切达到顶点,喘息静止,大叔佝偻着瘫软在椅子里,像一具新鲜僵白的死尸,他身边的一切,都还不如这个活生生的人来得死气沉沉。
全程观赏完毕,我直身,左右转两下脖子,回过头——出事了!!!
野人一步之外的脸让我生生吓一大跳,他看我,像见鬼——而我看他,也像见鬼。
我呆站着发抖,觉得背脊发凉,像小时候做坏事,考场上小抄被缴获,第一瞬间,脑子反应不过来,充其量只是一片空白,然而第二瞬间,惊惧、后果、人言可畏……一切一切,通通涌来,让我瞬时间心悸又害怕。
虽然野人面前我天天做错事,做错了却不觉得错,甚至照旧大言不惭,一、我不怕他批评我,二、我更不怕他惩治我,但是这一次,我直觉我真的错了,野人不会饶了我,他一定会严办我!
只说他此刻的脸色,白得让我心疼又心惊,我再也不用怀疑屋内的大叔比鬼更像鬼,因为眼前的野人,面无表情看我的样子,比大叔更像鬼。
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在看Live秀的,或者当他第一次出手拉我,那时我激动无比地期盼有什么事发生,一甩手就把他推了个老远,如今我才心惊地发现,他拉我,是不想让我再看下去,大家都不傻,发生了什么心里都再清楚不过。
春宵苦短
宋时朱熹理学,虽然如今这个年份还没到,但伦理观念毕竟即将进入一个空前癫狂的时代。
野人他该怎么想我,一个女人,二十四岁姑娘家,躲在大叔窗子后看人家如何自~慰,野人眼里我成了什么人,不知羞、无廉耻,拉我走时我还意犹未尽——我在想什么啊,怎么能当着野人的面,把欲求不满毫无保留全写到了脸上?!
小窗外间夜雾深重,野人那时看我的眼神我还牢牢记在心里——他不是惊讶不是鄙夷,而是一种看着再荒唐不过事实的无奈……大概他一直都克制守礼地从不多碰我一下,当他抱我入睡,从没有一次,他主动要求过什么——如今,或许他觉得不值了,自己唾手可得、却一直忍耐着不得的女人,原来归根结底,竟是这种人!!
从烟花店回程的路上,野人低着头,始终比我慢了半步,跟在我身后。
路上静悄悄的,也没有路灯,也没有白堂堂的月光,我听身后人的脚步,忽然顿住,他跑向路边去吐。
“野人……”我追过去,看他痛苦地半弯身子,手抵在胃上,吐出的,却没有一丁点粮食,全部是清水。
我不敢上前拍他的背,我心惊他会一回头打开我的手。
这回可以肯定不是东西吃错了,我怀疑他真的心理有点问题。
吐过之后,我扳过他的头,用纸巾给他擦嘴角,一丝头发粘在他颊边,我用手指挑了开,向上看,对上他伪装戴美瞳的一双眼睛。
“刚才……只是随便看看。”我向他解释,“其实在我以前住的地方,这种事是可以拿来观赏的,增加点……小情趣,而已。”
话说的极度心虚,然而野人的视线很平静,他没有横眉竖目,只是平静地给我解释的机会。
“野人,”我实在忍不住,就问,“你生气了?你真的生气了??”
过半天,他慢慢摇头。
“你没生气?!”我不信,“那你这一路上是干嘛呢?”
野人低头看地,也不出声(不要再提醒我,我知道他不能出声)。
等他一会儿,等不及,索性把手掌摊开,放在他眼下。
野人惊讶地抬头,我则笑得很假地笑笑,等他拉过我的手。
手心上,他迟疑了很久,终于写:那人……很难受。
就这一句!!!
就是这一句话——提醒了我!
抽回手,我开始板脸。
“野人,搞了半天,你是替人家觉得难受呢?!”
野人不点头也不摇头,有时候,他的某些想法过于奇怪,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野人我问你——”大力扯过他的手,死盯着他让他不能掩饰,直接就问:“你以前,是不是也做过同样的事?!”
一瞬间,野人煞白了脸。
甚至被我握住的手,很明显地传来轻颤。
当然这个问题问得很无谓,哪个男人没做过相同的事,真的没做过,才是问题。
然而症结并不在这里。
“你说实话,”我拉紧他的手,“刚刚的场景,你是不是联想到了你自己?!”
野人慢慢皱眉,脸色惨淡,其实他不否认,就等于他已经默认。
可怜的野人啊……我此时想,难道他就不懂得撒谎否认吗,摇摇头也好,何必要把自己弄得如此难堪加无奈?
但如果他真的对我撒谎,我也不会对这样的他欲罢不能。
其实,就像他此刻没有嫌弃我猥琐,我一样不会嫌恶他曾对自己做过什么——或许就在不经意间,那个角落里缩在椅子上摇晃的身影,令野人想到了他自己——不论是野人谷里完全失神的野人,还是失忆之前那个我一点都不了解的他,当一个人,连那种事也做得绝望又可悲,我还能说什么,当然不会说他恶心。
“野人……”猛地跨前一步,松开他的手,拦腰抱紧他。
他被我这忽然一抱弄得不知所措,僵硬无比,甚至不敢喘气。
“野人啊野人……”我闻他身上香香的洗衣液味道,开口蛊惑他,“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注定还是要做的……”
……
客栈,热水澡。
木桶边上,野人坐在我身后帮我按摩头皮。
“水凉了。”我抱怨。
野人起身擦擦手,认命地出门去烧水。
野人回来——“太慢了!”我甩出一摊泡泡到他脸上,他抬手擦脸,微微笑了笑。
其实他还是不开心啊,我用对他登峰造极的察言观色判断,他其实心如明镜,因此才没有一刻真正将一切放下。
当他还是野人的时候,他可以疯狂,可以什么也不去想,但现在从野人变成正常人,他不得不想,我与他的关系,他自己的身份,他大概每天都在想,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却开始对平日的每件事产生影响。
如果是这样,他何必宁愿担惊受怕也要出谷?我不明白,他想得到什么、或是想逃避什么?是否真的值得他如此,由得自己越来越不安?
或许,我也与他一样不安,所以才要反复向他确认——我怕他想起一切,不要我了,转身投入比我更具吸引力的女人怀抱,我很清楚,野人不是那种人,但谁又说得准,他会否为我这座山做一辈子野人?
我当然知道人都是完整的个体,少了记忆或姓名都是残缺的……但我真的很不喜欢野人想起以前的自己——甚至,我根本就不希望他知道自己是谁,我只想要他老实本分地做孙青山的野人,但无论如何,这个想法都算自私得可以。
“野人……”我仰起头,正好看到他在我头上方,两手抬起,正要卷袖子。
然后他听到我叫他,低头看向我。
他的目光明亮又轻盈,看我水中的身体,竟然不带丝毫情~欲。
“你亲我一下……”我仰面提出请求。
他无比听话,弯身过来。
两人嘴唇碰到一起,脸的方向完全相反,我用力咬他,感觉周身天旋地转。
索性手伸上去勾住他的脖子,他环过我的肩膀,将我从水中捞起来。
下一件事当然是转移阵地,叫他先洗澡是对的,我喜欢他身上带着桃子味沐浴乳的残留,让我想起最一开始相见的野人谷,虽然他很脏,但我记忆里却只有水当当蜜桃的香气,像已经凝结成一种迷恋,与野人这个名词两相纠结。
“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