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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文老爷家的人,玳瑁他爹深深吸了口气。文震孟名气没有其祖文征明那么高,可也是苏州最近的状元公,如今身份清贵的东宫讲官,每天都能见到皇帝的人!他担心少爷撑不住这等大场面,连忙偷偷后撤,回去找老爷通报。
钱逸群虽然不知道文震孟有多高的地位,却还记得前两年状元夸官的热闹景象。他是转世而来,到底没有那么强烈的畏官情节,而且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现在的潜规则是不传之秘,却早就被后世的小说家掀得底裤都没了!
若是县令知府的家人,钱逸群或许还会怕,不过文老爷嘛,实在是太高太远了。人们只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谁听说过跋扈的东宫讲官么?
钱逸群冷声笑道:“你们这是自寻死路!”一语言罢,手中玉剑一抛,捏起指诀,御在当空。
“哈哈哈!你拿这妇人的簪子来吓你爷爷么!”那仆役大笑道。
钱逸群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谁知这厮见了如此异状竟然还敢出言无状,不由心头怒起。
那仆役又嘲讽道:“你当这天下就你会这些奇门异术?哼,我家少主人往来的多是比你更厉害的异人呢!”他又退后一步,道:“本来请你去是给你面子,如今你不识相,ri后有你好果子吃呢!我们走!”
钱逸群正当青壮,阳气充沛,火气攻心,不知哪一丝情绪勾动了那柄玉剑,原本袖珍的碧翠剑体猛然一胀,足足长成了二尺八寸的青锋利剑,剑体窄细,白光贯ri,剑身周围裹着一层碧玉剑光。
玉剑这一变身,钱逸群登时感觉通体爽泰。之前的滞涩感顿时消失殆尽,剑指微动,剑身感应,如臂使指,远比昨晚更让人有种随心所yu的感觉。
钱逸群轻轻一指那仆役,玉剑几乎同时便飞刺过去,在空中化作一道绿光。;
第十八章 杀是不杀
玉剑刺破空气,就像是完全没有一星半点的摩擦力。//钱逸群直觉上知道如此迅疾的速度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连忙转过剑指,玉剑旋即转开。
这一瞬皆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钱逸群只是想给那人一个教训,玉剑却已经刺入了那人大腿。又因为钱逸群往旁边一拉,竟然将那仆役的整条腿都削断了。看到如此恐怖的杀伤力,钱逸群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总算脸上没有显现出来。
文家那为首的仆役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身形一晃,地上倒了一条看着眼熟却又有些陌生的……人腿,顿时一股剜心割肺的痛楚从下而上,彻底将他击倒在地。
那仆役死命弯起腰,抱住创口,哭喊道:“我的腿!你敢对我文家下这狠手!你全家别想活着离开苏州府!”另外两个仆役连忙上前抱住他,却手足无措,浑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钱逸群脑袋一懵,心中惴惴:这下可坏了事!原本只想吓唬一顿,打上几巴掌,咬死他们是招摇撞骗的骗子。文氏家大业大,还能跟自己的小门小户较这个真?何况门下出了恶奴,对他们自己的家声也不好。
一不小心却断了人家一条腿,这就到了动用私刑的程度,文家可以理直气壮给县令施压,让县令依大明律整治自家。
索xing……
钱逸群双眼微微一眯,嘴角上扬,似笑非笑道:“如今恐怕我倾家荡产,你们也不会饶了我家罢?”
“我要你们全家人的命!”地上的仆役哀嚎着。
“还不叫人抬他去看郎中!”另一个文家仆役叫道,“他若是死了,看你怎么交代!”
“我文家要碾死你们,岂不是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钱逸群微微颌首,道:“此言极是。”他一步迈出门去,左右一看,周围邻舍都很识相没人开门出来。这一看之下放了大半的心,手中一转,玉剑缓缓飘荡身侧。
“你、你、你想做甚!”一个仆役看着钱逸群满脸狰狞,吓得扔下了地上哀嚎的同伴,蹬蹬后退三步,满脸惊恐。
另一个胆子小,眼见那飞剑诡异,顿时吓得坐倒在地上。
“你们说得很对很对。”
钱逸群手指一转,玉剑顿时朝那三人飞去。
这一剑了账了倒地的独腿,直接从他喉前刺入脖颈后面飞出,又刺进了后退要逃那人的后背。玉剑锋利无匹,连一丝血丝都没有留在剑身,转了一圈又回来刺入了最后那个仆役的后心,透胸而出。
“我儿……”钱大通站在天井里,将儿子杀人灭口看得清清楚楚。
钱逸群早听到了父亲的脚步声,毫不惊诧,收了玉剑在手,反手背在身后,转身就朝父亲跪了下来。
想想重生以来,他从未像其他孩子那样给父母下跪请过安,二老宠溺儿子,也从没在这上面挑过礼。现如今他惹下了这桩泼天大祸,心中并没一分杀人的不安,只有对此生父母的愧疚。
“父亲,”钱逸群沉声叫道,“儿子给家里惹祸了,请父亲与母亲带了小小去乡下避祸,儿子在这里赔命给他们。”到底是朗朗乾坤三条人命,绝对无法善了。索xing让家人躲起来,自己能跑多远跑多远,说不定还能投奔李自成,混个大顺王朝的开国功臣。
“我儿……”钱大通苦涩说道,旋即一叹。
就在钱逸群要再说“父母快走”的话,只见钱大通原本略有佝偻的背脊突然挺值,豪气顿生,掷地有声道:“我还掌着这个家!三条人命何须举家逃匿?来顺,去把卫老狗放了。”
来顺就是玳瑁老爹。这位年进天命的老家人,听了老爷这句话,浑浊的双目中迸发出久不属于他的jing光。
钱逸群这回是真懵了,看着钱来顺健步如飞朝柴房跑去,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老态龙钟宛如七老八十的家仆。
“玳瑁,”钱大通伸手一指,又道,“去库房找些火油,将那三人尸身烧了。”
“就在大门口?”钱逸群失声惊讶道。
“对!”钱大通说得斩钉截铁,目视门前的血肉残躯,“光明正大地烧!”
说罢,钱大通缓缓转过头,直视儿子,语重心长道:“我儿,公门之中的活计有伤yin功,能少做还是少做。要真到了无可奈何时,那下手就得干净利落,不留后患。我儿做的好。”
钱逸群第一次明白舅舅说的“杀气”。身穿燕居袍服的父亲看起来慈眉善目,一身福字绸缎,就像是个致仕的老员外,而口中吐出的话,却字字凌冽,句句锋芒,像北风、如寒刃一般拂过自己的心头。
钱家本就不大,不消片刻,一个弓腰驼背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钱大通父子两人眼中。
卫老狗拖着步子,缓缓走到钱大通面前,与他对视一眼,余光已经看到浮在空中的三尺玉剑。他没有说话,望向门口,浓浓黑烟夹裹着阵阵尸臭扑向他的面门。
刹那之间,卫老狗已经懂了。
“斩白鹅……”一夜水米未尽的喉咙里挤出这么三个字,说不尽的惆怅。
所谓斩白鹅,其实就是用旁人来替代当处死的死囚。这些用来替死的“白鹅”各式各样,有天生的傻子,有身份可疑的外地人,也有灌了汤药的无辜……总之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钱大通放出了卫老狗,就是要让卫老狗当这只“白鹅”。
钱逸群这才知道刚才父亲说的“干净利落,不留后患”并非单纯表扬自己,还是在勉励自己再接再厉,将眼前这只白鹅一起杀掉。到时候只要推到卫老狗这个“妖人”头上,自己非但不是杀人凶手,还是铁铁的狭义高人!
“好,好,好!”卫老狗嘶哑着声音吐出三个“好”字,双目通红看着钱逸群。
他突然扬起头,惨声道:“我活该!我该遭这报应!可我闺女却是为什么该遭横死!?”
钱逸群手指轻跳,玉剑竟然发出微微颤动,像是要震开指诀一般。
“钱少爷,要我当这白鹅也无妨!”卫老狗脖颈青筋纠结,对钱逸群道,“只要你替我闺女报仇!手刃张家那个畜生!我死了也念你的好!”这话说得嘶声力竭,与其说是恳求,更像是威胁。
钱逸群心中却像是被搅乱了的腊八粥,五味杂陈。
细细想来,整件事的起因其实是卫姑娘被害。然而大户人家银弹无敌只手遮天,将这人命案子压了下去。一个蝼蚁般的卫老狗能怎么办?能为女儿报仇么?能伸冤诉苦么?
甚至,在他有了隐身的异能之后,都无法对抗那个“畜生”,只能找女眷报复。
这非但是生理上的无力,更是心理上的无能!
他,就是卫老狗,一条老得连牙齿都松动了的狗!
“不、不可杀他……”书中仙的声音气若游丝,在钱逸群耳畔响起。
第十九章 一言咒
考究钱逸群的前世今生,他从来不是个天真善良的孩子。他相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更相信“自作孽,不可活”。让他动手杀死卫老狗,充其量只是给他带来一丝叹息,绝不会纠结。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钱逸群对书中仙的话越来越重视。
书中仙虚弱得好像随时会咽气的jing示,顿时瓦解了他杀人的动力。
钱逸群看着双目赤红呼吸急促的卫老狗,心中暗道:这魅灵回归图轴之后是否会碍主暂且不提,看书中仙这个意思,她肯定不愿意这魅灵回去跟她作伴。自己若是直接秒杀卫老狗,也不知道对书中仙是不是会有不好的影响?
先不说惹得“美女”不悦,光是少掉个知无不言的指路人就亏大发了!
若是让卫老狗逃了出去,胡乱说几句,钱逸群当街杀人的祸事无论如何都包不下来。
钱大通从来没看透过儿子的想法,甚至对于这个“天才儿子”有种盲目的信任。哪怕是钱逸群给家里惹下了滔天的祸事,他也没有怪过儿子分毫,只是将公门里一切能用的法子都挖了一遍,所有可能用上的关节都想了一回。
看到儿子久立不动,钱大通这才出声问道:“我儿?”
“我不杀你。”钱逸群在脑中过了几遍,下定决心道。
卫老狗吃了一惊,双目渐渐回归清明,一字一顿重复道:“你、不、杀、我?”
“不杀。”钱逸群看着卫老狗,“昨晚那人要杀你,我看他不顺眼,所以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这……”
非但卫老狗,就连钱大通都被这个理由惊住了。前者是因为突然明白昨晚那人的用意,心有后怕,后者却是因为儿子这么任xing实在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在钱大通眼里,钱逸群可是个少年老成,目光远大的人。这么孩子气的话,还是头一次从自己儿子嘴里说出来。
“隐去身形跟我身边为奴,”钱逸群手中剑指高举,道,“或是死在当场,你选一个吧。”
卫老狗毫不犹豫地身子一晃,身形从空气中渐渐淡去。
钱逸群微微闭目,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卫老狗的声音很快在他身侧响起道:“多谢钱少爷留老奴一条贱命,老狗愿意追随少爷身边,做牛做马!若是……”
“你倒是聪明,”钱逸群微微一笑,“非但保住了xing命,还想让我帮你报仇?我且说给你听吧,昨晚那人手段不在我之下,一心想取你狗命,我能护住你就已经是你的造化了!”
卫老狗诺诺,不敢多嘴。
钱逸群转头对父亲道:“父亲,这老狗有些用处,儿子想留下他做个使唤人,这烂摊子不知该如何收拾。”
钱大通微微有些头痛,看看焦黑的三具尸首,臭气已经弥漫开来,恐怕邻舍就要出来查看了,当下道:“你快进里屋去。今ri之事是卫老狗私逃,文家家人奋勇拦截被其所杀,你也受了重伤,最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