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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为了《剑气浑脱》而来。”徐佛总算结束了开场白,点名主题道,“奴见公子佩了西河剑来,想是也有心借奴家姊妹一试吧。”
“唔,徐妈妈这么说,我也不便拒绝,不过此剑不能离我视线之外。若有个闪失,我不能向师父交代。”钱逸群解下佩剑,双手斜捧。
徐佛连忙答应,叫了李贞丽出来。
李贞丽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件月牙白的褙子,宝剑也收入了剑鞘。她见到徐佛手里拿着钱逸群的佩剑,眉角微微一挑,大咧咧道:“原来你喜欢我师姊那样的。”
钱逸群也不分辩,坐在官帽椅上笃悠悠喝茶,只是盯着徐佛,看她怎么摸索《剑器浑脱》的秘密。
“你们去把好门。”李贞丽对身后弟子说道,又转头对徐佛道,“师姊,开始吧。”
一群莺莺燕燕的美女将整个堂屋围住,把住了出入口,倒像是关门打狗要抢了钱逸群的宝贝。
钱逸群又见徐佛和李贞丽两人捧着西河剑,全神贯注地看着,时不时还窃窃私语一番,不由觉得好笑。他见没人搭理他,索xing站起身,走到中堂前细细欣赏这副《庐山高图》。
这画中山峦层叠,草木繁茂,气势恢弘。尤其是瀑布上方庐山主峰,孤高耸立,云雾浮动,山势渐入高远,引人入境。钱逸群上辈子有大把的机会欣赏名作,却一心读教科书应付考试,从未上过心。如今要想看上一眼名家大作,只能说可遇不可求,反倒能耐下心看了。
他看了一阵,又细读了上面的题诗,心道:原来《庐山高图》是沈周给他老师的寿礼,那这里挂着的大约是赝品了。不过这赝品也是不俗,只不知道是否是吴下名家的临摹之作。
钱逸群又走到东边耳房月门的屏风前,见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大段草书。他信步走了过去,轻轻扑扇,细细辨读,良久方才认出写的是杜甫的《剑器行》。
这书仿的是草圣张旭的笔意,行云流水,潇洒跌宕,其行笔如疾风扫落叶,参差翻转。虽不好认,却很有味道。
书者没有落款,钱逸群却看出绝非俗人所写。
“这是……”
钱逸群突然眼睛一花,好像纸上的字都活过来了一般。一条条一缕缕的墨迹就像是游走的鱼蛇,穿梭迂回,极富动感。一顿一提之中,锋芒自现,顿时满纸生机,洋洋洒洒。
“这是祝枝山的真迹。”一个轻柔的声音在钱逸群耳边响起。
钱逸群哦了一声,眼中只是满眼的墨迹游走,连声赞道:“难怪难怪,大明第一,名副其实。”
“那是枝山道人送给我师祖婆婆的礼物,你仔细别弄脏了!”李贞丽听到两人说话,抬头一看,却见钱逸群的鼻子都要凑到纸上去了,连忙高声叫道。
徐佛微微皱眉,只扫了一眼,又回到西河剑上。
钱逸群浑然不觉,一边看还一边用手指在空中写写画画,时不时还打两个转,翻两个滚。
杨爱站在钱逸群身边,心中暗笑:“原来钱公子还是个书痴,见了这极品草书连眼睛都要掉落了,难怪连我的声音都没听出来。”笑过之后却又有些失落。
钱逸群只顾盯着祝枝山的字,哪里听到别人说什么。他一笔笔看完,又忍不住重头看了一遍,终于退开一步,吐出一口大气。等他恋恋不舍地再通读一遍,方才发现身边站了个淡雅襦裙的秀美女子。
“爱爱小姐,你怎么在这里?”钱逸群随口问道。
杨爱掩嘴笑道:“昨ri与公子同船来的,公子忘记了么?”
钱逸群轻轻摸了摸鼻子,笑道:“一时傻了。”
杨爱听姐姐们说:哪怕文曲星投胎的男子,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也会蠢笨如牛。又听钱逸群说自己傻了,少女情怀不由暗自联想,脸上悄悄腾起一朵红云。
钱逸群回到椅子上,落座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汗湿了,冰凉凉贴在身上。
杨爱跟随过去,取了瓷壶为钱逸群添水,又掏出自己的丝巾递了上去:“公子擦擦汗吧。”
“谢谢。”钱逸群接过丝巾,只觉得一股沁人肺腑的香气比之以往所闻尤甚。
“好香,用的什么香料?”钱逸群问完之后感觉有些太过轻浮,连忙道,“我答应给舍妹也买一些胭脂熏香,不知买什么好呢。”
杨爱脸上红晕更甚。这平ri随便用用的手帕巾,哪里有那么讲究用上好的香去熏?无非是刚刚练完剑舞,身上出了汗,体香附着在帕巾上的缘故。
“就这阊门大街上,有家叫‘月上华’的水粉铺子,你买回去小姐肯定是欢喜的。”杨爱道。
钱逸群正要道谢,只听到李贞丽喊道:“你们两个若是要卿卿我我,就去花厅、别院、水榭……哪里都好,别在这里吵人。”
现在归家院众人拖家带口投奔师叔,而且还不算是自己的嫡亲师叔,难免有寄人篱下的不安感。杨爱被师叔一说,不由心中忐忑。
钱逸群也不多说,手掐指诀,剑指一比,西河剑微微一挣。
徐佛正在腹里草稿措词,想打个圆场,只觉得西河剑要从手中跳出去,再一看是钱逸群已经掐诀御剑,心下一叹,松开了手。
李贞丽哪里肯放?她正要伸手抓住,西河剑去势疾猛,剑身散出一道剑光,吓得她僵在半途,不敢去抓了。
“爱爱小姐,我们去花厅。”钱逸群脸上挂着习惯xing的微笑,让杨爱心中颇为温暖。
“我跟你说《剑器浑脱》的秘密。”
钱逸群的笑容里透出一股恶作剧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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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水榭观舞
听到这句话,徐佛和李贞丽哪里还肯让他走。双双上前,分了左右将他拦下。
徐佛贴身上去,柔声道:“钱公子未必是戏言吧?”
“也不敢说真的就通彻了,不过略有所得而已。”钱逸群故作谦逊道。
“请说来参详吧。”李贞丽道。
徐佛暗叫不好,她早就摸清了钱逸群的脾气。来软活,他或许还能给点面子;若是来硬的,恐怕他比你更硬。
果不其然,钱逸群干净利索地反问了一句:“凭什么?”
是呀,凭什么?
我又不是你们忆盈楼的弟子。若说跟你们有关系,那也是消费者和服务者的关系,你凭什么要我说出自己的想法?
徐佛不满地盯了师妹一眼,对钱逸群道:“我师妹就是这样的xing子,公子切莫放在心上。”
钱逸群看都不看李贞丽一眼,对徐佛道:“徐妈妈,请屏退左右,我就与你二人闲话几句就行。”
李贞丽心中暗恼,却说不出话来。她这xing子由来已久,对才子俊杰如此,对贩夫走卒如此,对达官贵人也是如此……眼下就算想说句讨喜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徐佛娇笑道:“公子也真是的,与我等小女子计较,不失了身份么?”
“我有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差役而已。”钱逸群丝毫不肯上套。
“呦,”徐佛一甩手巾,扑了钱逸群一脸香粉,“公子的才学胆识可是一等一的,怎地如此谦逊?贞丽,你不是最仰慕这种才高不傲,胆略非常的少年英雄么?怎地今ri连话都不会说了,莫非是见了钱公子心就乱了?”
李贞丽期期艾艾应了一声,心中却道:我从小修习冰心诀,就是这副冷冰冰的xing子,你要不说就别怪我来硬的!
“她要想听也可以,我有个要求。”钱逸群负手而立,“给我舞一场吧。”
“这有何难!”李贞丽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还以为他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呢,这事倒算不了什么。
绮红小筑说是小筑,其实丝毫不小。左右有四个园子拱卫,对应四时节气。眼下正是初秋,徐佛李贞丽请钱逸群进了二人遣开了众弟子,请钱逸群前往秋院水榭。
杨爱跟在徐佛身后,见徐佛没有反对,也就放了心。
钱逸群随着前面引路的婢女一路走去,只见沿途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种了许多名贵树种花卉,深得曲径通幽处的禅意。他走到一株高大的广玉兰树前,上面的大玉兰花还没败尽,留着一股残香。
“这是从泰西人手里购得的荷花玉兰。”李贞丽有些不耐烦,变相地催钱逸群快些走,ri后有得是赏花的时候。
当时明人将欧洲称作泰西,这株广玉兰就是欧洲传教士带来的珍惜树种,价值千金。
钱逸群却是想起了前世自己家门口的行道树,夏天常跟家中大人坐在树荫下纳凉。被李贞丽这么一催,也没了回忆的兴致,略略加快步伐。
又过两个转脚,钱逸群眼前一亮,面前豁然敞亮,水汽扑面而来,原来是个大池塘,足足有一亩地大小,几乎是个小湖泊了。
池塘岸边太湖石嶙峋而立,一座曲桥斗折,探入池塘中心,尽头矗立着一座砖木水榭。
水榭顶上中了藤蔓,垂下的枝条好似帘幕,再水风中微微摆动。
钱逸群走过曲桥,进了水榭。
左右婢女清扫石凳,请钱逸群落座。
钱逸群用手摸了一把临湖的靠栏,不着一丝灰尘,便道:“我就坐这里罢,美景美人一眼可收。”
这靠栏是上下两重上好的香木,一里一外两相错开,人坐在下面石条凳,往上一靠,身子自然倾斜,犹如美女身姿婀娜,曲线优美,故而江南人雅称“美人靠”。又有俗称“鹅颈椅”,却是说它像鹅的颈子一样弯曲。
钱逸群最不喜欢坐立都要一板一眼的,靠上去之后顿时浑身放松,落在老学究眼里恐怕是大大的伤风败俗。
徐佛凑了过来,在钱公子下首轻轻坐了,掩嘴笑道:“以后这靠腰要改叫‘君子靠’才是呢。”
李贞丽不喜师姊这么奉承人,硬生生道:“现在就开始么?”
钱逸群倒是很享受这种娇媚美人一旁奉承,冰山美人持剑舞蹈,抬起下巴点了点头,眯着眼睛道出声好。
李贞丽当下将无关人等纷纷遣散,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条绸带,缠在腰间,顿时显出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来。
钱逸群看了也不由心神一荡,虽然自以为没有露出什么猪哥相,却已经被心细如发的徐佛收在眼中。
李贞丽持剑亮了个门户,也不要伴乐,手中寒芒一闪,宝剑已然出鞘。
这剑舞初时不过是寻常舞姿,只因为李贞丽身段远超常人,能在不可思议处折身扭转,令人惊叹。
舞过三段,人与剑融为一体。整个水榭之中,只见剑光不见人影。
钱逸群肃然起敬,收起了之前那副浪荡子模样,坐正身子细细观赏。
须臾之间,李贞丽人与剑又分离开来。
钱逸群只见眼前月白sè一抹,整个场子里只有翩翩摇起的裙摆、曼丽的人影,竟然将剑光彻底藏了起来,不露出分毫。他回想起当ri观摩剑阵时的情形,暗道:“果然是一祖同源。虽然表现形式大相径庭,在剑意的收放上却别无二致。”他也因此更坚定了之前观赏祝枝山草书的感悟,知道自己没有走偏。
李贞丽身隐剑光,剑意却隐不住,勃然触发之间,身上还漫shè出淡淡剑气。这是她内修的表征,不是寻常武夫徒然使剑的笨功夫。这丝丝灵蕴,散发出来便如光如雾,落在有修为的人眼中更增添了一层敬畏。
等剑舞终了,钱逸群站起身,抚掌赞道:“果然不愧是徐妈妈的师妹!”
李贞丽比徐佛小了十余岁,她师尊去世早,多亏了徐佛代授本门技艺,与徐佛说是姐妹,更似师徒,听着倒也受用。她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