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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柳眉颦得紧紧的,尽管她已抱定了为他牺牲一切的心思,但仍抵不过心中那阵莫名的恐惧。
愈是走近柳剑雄,芳心腾跳得越发厉害、矛盾。她此刻有两种不同的心情,既怜借他那种痛楚不堪的苦熬神色,又怕将他救了之后的那种骇人风暴。她深知那阵风暴,真如头疯狂了的猛狮,宛如要吞噬整个世界。
心情的沉重,影响了她的步度,用“蜗步”两字,差强可形容她是如何的怕,分外的响,自个儿可闻。
终于,她停步在柳剑雄身侧,看了下脸痛苦神情的心上人,又似乎是惋惜自己唯一值得骄傲,仅有的一刻,不由已的低泣了两声。
人在决定一生中的一件骤然而来的大事时,难免会为这种突兀而感到犹豫,要叫她断然的敢决,要非她是个大智大慧的人,还真不容易办到。
金剑明珠,不愧是位女中丈夫,她停在柳剑雄身后苦思了微顷,猛的仰天一声浩叹,玉齿一咬香唇,轻舒二指,向柳剑雄背上“灵台”穴拂去。
柳剑雄机伶伶的打了个冷战,朗目陡然电静,一眼瞥见身前的绝世美人,顿时之间,绮念横生,油然的周身被一股热流激了一下,他还未看清眼前之人为谁,灵智又已浑沌,双臂一张,狂叫一声:“二哥!”和身向金剑明珠段玉芝扑去,
段玉芝是略有恐惧,但已作舍身打算,本是双目一闭秀立在柳剑雄身前,准备任由他轻薄。岂知一声“二哥”,有如五雷轰顶,也许是天生妨念,或许是她为他那声“二哥”,而刺伤了那颗娇弱的心,猛的,她纤掌一扬,将近身的柳剑雄推了一下。
并未怎样用劲,只轻轻的一推,在她想来,柳剑雄中毒已五日,此刻是精疲神竭,一掌之力,准可将他推拒丈外。谁知事实不然,这一推,竟如蜻蜓摇树,未阻住柳剑雄前冲之势。
其疾如风,一把抱了个结实。
此中有个原故,他正在调聚周身真元,抗拒那阵欲火,一旦被段玉芝点中灵台,旋即神智一震,转身骤见段玉芝,几疑是二哥玉凤,当此之时,本身真元未散,欲念更是节节高涨,两股强力一和,岂是她一裳力道所能抗拒,怎不要被他抱了个结实。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但功力悬殊,有心之人,反着了无意的道儿。
在衡山之中,柳剑雄跌坐调元,何以有灵气护身,独臂老怪伤他不得,而此刻柳剑雄仅轻轻的一指,就扫中了他的灵台穴。此中有个缘故,柳剑雄上次调元,无外来之力消耗他的真元,现在就不同了,所运聚的真元,几乎是全部皆在体内,抗拒炼身欲火,哪还有余劲护身。
且说柳剑雄一把将段玉芝一下抱得死牢牢的,频频连声疾呼二哥。
段玉芝有如跌入了刀山之中,一把把奇利无比的尖刀,扎入了她心坎深处,他每呼一声,她就如被狠狠的扎了一刀。
清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滚落,银牙咬得格格的震响,此刻,她恨死了柳剑雄,她懊悔当时在砀山之上,未一剑将他扎死。
人,无论是准,都想得到一种完整的爱,特别是女人,她们几将爱视作生命的全部分,不愿自己所得到的爱中有缺陷。
苍天何其对段玉芝独薄,虽说砀山之中,一见钟情,日思夕念意中人,不想此刻被他抱得死牢牢的,本可说是心满意足,又谁知道这种残缺不全的爱,不但没有带来给她幸福,相反的,给她带来了无边的愤恨。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拼命的在他怀中挣扎,但是柳剑雄那两只强有力的臂膀,像道钢箍,抱得她透不过气来。
渐渐的,柳剑雄未再呼唤二哥,对着怀中的人人了耳朵,甜丝丝的连叫了几声“姊姊”,加上他那阵旨有力的拥抱,不知是种什么力量,她软化了,不再流泪,也不再挣扎了。
不知过了好久,落英缤纷,铺满一地的花瓣絮上,坐着两个神情颓丧,而又衣履不整,显得甚为狼藉的人,女的玉手掩面,嘤嘤啜泣,一身白棱罗衫,被撕的粉碎,哭的好不凄怆。
男的一脸羞赧,愧海难当,两手搓揉,显出他内心极度的不安。
顿了一下,他嗫嚅地道:“姐姐!我柳剑雄该死,做下了这种玷污师门,羞辱祖先之事,万死不足以赎此罪愆。本当一死,以谢姐姐,表明小弟心迹,其奈师门失宝未寻藐,斗胆姐姐宽限些时,容小弟将师门至宝寻到之后,再来姐姐面前,谢诀姐姐。”
少女倏的两手滑落胸前,露出张带雨梨花脸,楚楚堪怜的先声一叹,方缓缓的道:“你也不必假惺惺的,是我金剑明珠命苦,不该来救你,谁知人未救成倒害了自己一生,唉!教我一个女孩子,往后怎办,这样想起来,你二哥玉凤又比我幸福多了。”
柳剑雄大叫了声:“姊姊!”载住段玉芝的话头道:“我柳剑雄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说话岂是口不如心,姊姊如果不谅小弟,唯有一死以谢姊姊……小弟确实是因为中了一种极厉害之毒,神智已昏,才冒犯姐姐,唉!此时说来,既不能见信于姐姐,真是百口莫辩,看来,只有……只有一死以谢……”
段玉芝猛的打了个寒噤,凄声凝泪叫道:“弟弟……我相信……”
柳剑雄不待她说下去,怆志仰首呼了声“苍天”,转身向段玉芝一个落地豪气壮语,洪声说道:“姐姐恩德,柳剑雄来生变犬马以报,此生只有一死。”
“死”字一落,恰好立直身躯,右手一扬,其疾无匹的一掌向天灵盖击了下去。
段玉芝吓得尖叫一声,玉惨花愁,那管一身缕飞飘,弹足挺腰,斜向柳剑雄跃朴而去,口中一面大叫道:“弟弟,死不得,姊姊全信你了……”叫声娇痴悲怆,这一声叫,响彻幽谷。
她腾身虽够快,但仍晚了一步,柳剑雄已向自己顶门上结结实实的拍了一掌,但听“叭”的一声。柳剑雄步履踉呛,走了两个歪斜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段玉芝见他一掌拍实,不敢赌此惨状,骤然的双目一闭,但仍和身扑去。口中惨呼了一声:“雄弟……”
在她的想象中,柳剑雄必是脑花四溅,惨死当场,岂知她落地一看,事有蹊跷,柳剑雄好端端的跌坐地上,登时心中一喜,也无暇去推究他何以不死,也不管自己衣履不整,疾蹲身,将他一把搂入怀内。
喜不自胜的连呼了几声“弟弟”。
柳剑雄摇了两下头,朗目诧然的看了她两眼,一脸惑然不解之色,暗问自己为什么不死。
女人总是心思细密,她亲怜蜜爱的搂摇着将他唤醒之后,低头一看柳剑雄两眼神色,不由失声惊呼,反而将柳剑雄吓了一跳。
原来柳剑雄朗目之中的神光敛尽,那阵高手常有的闪灼神芒已不得见,她顿悟到何以狠力一掌,未击破天灵盖。
她替他难过,为由双臂一紧,将他抱了个结实。一面怜惜万分的凄迷着声调清泪如泉的道:“弟弟,是姐姐该死,不该不信你的话。”
一阵迷人幽香,钻进鼻孔之中,但他无那份心情领略这阵温声,此时只想死,正愕然何以一掌不死,猛的回想起来段圭临去之时的话,不由大声念道:“莫非我已丧失了一身武功……”繁花抖摇,落英纷飞,宛如是为这对幸福的青年人欣庆。
良久之后,段玉芝一推柳剑雄,白了他一眼道:“够了!你要缠死人。”
柳剑雄看着她娇艳欲滴,宛如喝醉了的俏脸,又望望她那身合度适身的长袍,涎脸笑道:“这一身扮相,倒像个文绉绉的书呆子。”
段玉芝纤指在她额上戳了一下,狠狠的白了他一眼,说道:“哼!要不是你撕……”她不好意思再说下去,莲足顿了一下,又接说道:“谁发了疯,要扮成这不伦不类的样子?”
柳剑雄想是愧咎于心,不由肃容说道:“姐姐你仍恨我?”
段玉芝有点不忍,轻摇了下头,作了个娇甜的媚笑,羞态毕露的道:“姐姐一点都不恨你……”接着俏脸倏变,换上一副惨然神色,弹落两颗珠泪,摇摇头道:“但姐姐有点怕……”
柳剑雄接问道:“你怕什么?”
柳剑雄仍是凄楚的道:“怕有一天玉凤姐找到你后,你离我而去……唉!那时候,虽说我爱你!但又怎的禁得住教我不恨你呢?”
提到玉凤,柳剑雄神情一惨,轻摇摇头,仰首斜着被云雾腰斩断的那座奇峰,闪起一片英雄泪光,颤声安慰段玉芝道:“姐姐不要多疑,别说我愧对我二哥,已无颜再见她,自今而后,只要一见到她的影子,避之犹恐不及,我怎敢还去见她……唉!我已犯了不容诛之错,死有余辜,哪还能一错再错,我只想将来武功恢复之后,为师门寻获失经,了却心愿,然后与姐姐遁迹边荒,长相厮守,此生也不想他图了。”
柳剑雄沉声慨叹,俊目朗朗,牢钉了段玉芝一眼。
段玉芝玉面飞霞,讷讷半晌,方叹了口气道:“凤姐是位女中丈夫,我也不是心地偏狭的世俗儿女,唉!其实,我何尝有夺爱之心,只是你这冤家害人,自此以后,但愿我能与你长相厮守,你不离我而去也就够了!”
稍顿,又低叹了一声,接说道:“只是苦了凤姐,我心里惴惴难安。”
柳剑雄听得一怔,心口互问:“奇怪,像她这种冷傲的生性,早先在砀山那副偏狭性格,难道心中还容纳得下第三者?……”他有点惑然不解。
情人眼里揉不进砂子,段玉芝这种开朗的壮宏胸襟,确是难能。
这使他坠入五里雾中,暗忖道:“女人是一个永远不可解的谜。”
两人默默不语,凝目对视了良久,段玉芝陡然俏目一眨,甜笑了一下,和身倒入他怀内,柔声说道:“我们现在要到哪儿去呢?”
柳剑雄剑眉深皱,先不管她的话,反问段玉芝道:“我现在功力已失,几与常人无异,虽说一切招数诀窍全都记得,但周身松软无劲,运不上力来,姐姐能进这座恶林,想来你不但懂得破阵之法,也必定知道小弟如何方能恢复功力!”
段玉芝黛眉一蹙,轻点了两下头,眨眨眼慨叹一声,幽幽的道:“只怪晚来了几天,易上虽有解药,此刻已不中用了,你虽未受完四十九天的炼狱苦刑,但已快满一七之数,我们虽是……弟弟,可是姐姐未将你救彻底,你想恢复一身功力,只有待两年之后,弄得那颗万年金龟的内丹,服后方能复原。”
柳剑雄极端聪明之人,知道她出此语,必知内丹出处,旋即一握段玉芝纤腕道:“姐姐知道那‘万年金龟’在何处?”
段玉芝点了下头道:“我不知道那东西落在何处,而且不知道它何时出来及取丹之法,说起来,这东西一甲子才出来游三九二十七天,参天拜斗之后,又复隐入洞中参修,此物最是性灵,难于捕捉,偏生它出游时间只子正一刻之内,但是你可不必担心,有了金剑与明珠两样至宝,到时只要在三九之数以内,凭此二宝,必可隐取此物之内丹。”
段玉芝深情款款的望了他一眼,柔声道:“难道姐姐不会替你去寻。”
柳剑雄疾的松开环拥着她的双手,踱向包袱之处,探手入内一摸,抄出那把屠龙剑与那粒明珠,双手递给段玉芝。笑道:“想起了这把剑,使我忆起早先困我入阵的老人,想来必是令尊?”
段玉芝螓首轻点,歉然的反问道:“你恨他老人家?”
柳剑雄将头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