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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正玉手擎剑,咬牙朝外祖父狠力劈下。
千惊万险,柳世杰孝心何等重,外祖父自幼对自己爱护抚育,恩重如山;祖父是自己的嫡亲尊称,两人都不能有所伤损,姑不论伤了谁,自己是一千个不愿,一万个不愿,是以脱口收了那么一声。
不叫还不会如此大糟,一叫可就不得了,也许是天意,这两位当世有数高手,竟然双双受了伤。
以柳彤精湛如海般深邃的功力,一掌之下,竟然摇摇欲坠,可见他伤得不轻,内腑定必震得受了重伤。
相反的,段圭这种武林奇人,被这么个女娃子砍了一剑,就无法举臂,可见这一剑必是政中要害。
且说段圭双臂冷颤,另一只手倒是抬了过来,伤了的那只就不同了,冷颤了几下,猛的一垂,额上冒了几粒汗珠。
他颤抖着苍老的声调,凄凉的叫了声:“灵儿!”
柳世杰望望祖父,一身是血;又望望外祖父,也一身是血。他猛的一头朝段圭怀中钻去,双臂一张,抱着段圭魁梧的躯体,仰脸哀叫了声:“爷爷!”
段圭焦枯的唇儿颤了几下,另外一只掌缓缓的上举,在他头上抚了一下,轻吐出几个低哑的音符:“灵儿!走!……吧!爷……爷好久没有见你啦!你想爷……爷吗?我们还是回……回去。只有你同爷……让……爷……死的一天,有你替爷……守……灵牌……”
“哇”的一声,柳世杰天性流露,抱着段圭失声痛哭,大叫了声:“爷爷!”打断了段圭的话。
瞬息之间,段圭像是老了百岁,早先那阵凶豪乖戾之气,顿时一古脑儿的被毛到九霄之外。
人间惨凄之事,莫过像这种天性流露的至情至性的亲情。
四周那些执剑之人,一个个收剑垂手,不作一声,全为这老少二人的至性感动。
灵修道长蓦的鼻孔一酸,翕了一下鼻孔,撩袖一擦老泪。
柳彤低声吁了口大气,倚着柳慧娟,叹口英雄气,说不出此刻心中的味道,想不到段圭一生冷傲,竟然天性这般纯朴,有若赤子。柳慧娟羞愧难当,偷偷抬眼望向哥哥,心中大是不忍砍了段圭一剑。
柳世杰一声“爷爷”,岔断他的话后,凝泪哀声道:“您老人家天年正健,孙儿怎敢忘爷爷大德,等此间事了之后,孙儿才能随您老人家回去,侍奉您老人家的天年。”
灵修道长朝一旁呆立的妙清使了个眼色,妙清说的收剑,自怀内掏出个玉瓶,紧趋一步,赶到段圭跟前,欠身恭声道:“第前辈,晚辈看看您老的尊臂。”
段圭只顾一脸惊异之色的望着孙儿,未理会妙清,他似是为柳世杰的话得住,霜眉紧蹙,愕然望着柳世杰。
妙清利落的将他那只低垂的肥袖卷高些,猛的凛然失色。
原来段圭一只本已干瘪的胳膊,鲜血汩汩,自大臂间一条五寸伤口内如泉涌流,伤口血肉模糊,但有一点看的十分清楚,那是筋断骨现。
妙清心口一阵大跳,惋然的忖念道:“难怪!怪不得他举不起臂来,原来筋络断啦!唉!他!他这条臂,便是华佗再生,也没法医好啦!这条臂,废定啦!”
他飞快的运指在他肩膊上连点三指,顿时将血止住,拔开瓶塞,浓香扑鼻,将瓶底一翻,和瓶倒了下去。
妙清撕下一块白衣襟,替他裹扎了一番。
他这些动作做得很快,段圭根本就未留意,只凝目望着爱孙。
柳世杰知外祖父此时的心情,对自己所说的话,多少有点失望,亦复有点不能明白。
他猛收泪,望着段圭堆满一脸的甜笑,依人解语的温声道:“爷爷,等灵儿找到我妈妈之后,再找牟昆替我爹将削指之恨洗雪掉,然后我陪着我爹,还有我娘,一块来迎你老人家到襄阳,安享天年,我爷爷他老人家……”
放此一停,转面朝一侧低首无语的柳彤凄哀的一望,倏的泪珠盈眶,泣声接道:“我爷爷也会欢迎您老人家跟我们住在一道……”
话到此,声音有些嘶哑,接说不下去。
赤子亲情,最是动人,在场这人,全都感动得黯然神伤。柳彤向爱孙凄怆怆的点点头,低应了一声道:“你外公若是肯移驾哀阳,我与你奶奶都非常欢迎,我们会将他待如上宾,唉!孩子!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你爹同你两位母亲的消息……”
“爷爷”柳世杰猛的扬脸接说道:“踏遍天涯!誓必找着父母!孙儿立刻就去。”
段圭凄戚的伸手抹了把老泪,摇摇头道:“孩子!爷爷生了个苦命。当年指望你娘,不想你娘太伤爷爷的心,现在只有望你……可是!爷爷引刻想透啦!你是柳家的人,对!对!亲情至孝,为人不可忘父母的生身大恩,去吧!你找到你娘,叫她来看我一下,爷爷一切都原谅他啦!”
柳世杰猛的一步跪了下去,伏地痛哭道:“爷爷,孙儿立刻就去,他日不但是我娘去侍候你老人家的金安,连我爹都去。”
一提及柳剑雄,段圭似是不能释怀,慈眉动了两下,猛的沉声道:“好吧!孩子!好自为之,爷爷等着你!”
声落袖拂,他冷傲的环目一扫数十位武当高手,飞身猛拔,纵上殿脊,扑向茫茫沉夜。
“爷爷……”柳世杰一步站了起来,望着他的背影,力竭声嘶的震天大叫。
星月冷冷,夜务沉沉,几十年作性妄为,一朝顿忆前非,段圭走了个没影。
任柳世杰叫破喉咙,他外祖父再未回应一声。
嘶音袅袅,穿谷绕林,震出线姜凉音符。
柳世杰转身朝柳彤一跪,哀声道:“孙儿不孝,使您老人家……”
柳彤慈笑朝孙儿一摆手,止住他往下说,接着轻声豪迈的一声苍咳道:“孩子!若非你适时现身,今晚真要不堪设想,爷爷这点伤算不了什么,你……”他话到此止住,转头望向恩师。
灵修道长立掌沉声念道:“善哉!善哉!”接着惨然一笑道:“段圭总算是顽石点头,今晚他虽是伤了妙玄与你,但总算他一朝悟道……”原来那后山的一声惨叫是妙玄在玄都峰下挨了段圭一掌。
略为停顿,他转头朝柳世杰道:“你的伤势怎样了?”
柳世杰朝他垂眼恭答道:“托师祖的洪福,此刻已是大好啦!”
老道长点点头道:“你爷爷的伤有我照顾,不要紧,快!你外公年老气衰,慧丫头砍他那剑,伤得不轻,血流得太多,万一中途有个三长两短,乏人照应,你该快追他去!”
柳世杰猛扬脸,朗目望向柳彤,柳彤将头轻点了几下。
柳世杰慌忙应诺,朝老道长拜了四拜,又拜过妙清,然后再拜辞柳彤,他还要拜那些师伯权,妙清已低喝一声道:“你拜得完吗!还不走!去迟了误事!”
一言点醒柳世杰,他猛长身,回目瞪了妹妹柳慧娟一眼。
这一眼,多少有点恨她伤了外祖父。
柳慧娟被他瞪得芳心大跳,清泪一滚,似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尖着嗓子叫了声:“哥哥!”
空山寂寂,风动本叶萧萧,柳世杰蹿上殿脊,朝着段圭去路,走了个没影。
※ ※ ※ ※ ※
柳世杰追出三清殿,放眼四顾,夜雾茫茫,蓝天星光闪灿,白云浮过玄都峰巅,飘向苍穹。俯视下院,殿灯萤萤,四下虫声唧唧,一片冷清,外祖父彤踪杳然。
他心中充满了哀怜凄怆,人生最苦之事,莫过于亲情乍断,他对着玄都峰下山道路拼命追去。
追了一程,似未见动静,他抖嗓直着喉咙大叫道:“爷爷!爷爷!”
口音悠悠,穿林绕谷,一如杜鹃泣血,震的山林响。
他展开上乘功力,如头大鸟,扑向一片苍林,穿绕过一条涧溪,拢目向对面那座苍峰望去,顿时心中大动了一下。
入眼一条黑影,电闪般在那座苍峰侧面一晃,倏地隐没,这般身手,举世无匹,柳世杰愣了一下,顿时目凝神光,运目细察那座三十丈外的苍峰,看了一阵,再未发现那道怪影。
柳世杰清啸一声,双臂一抖,飞扑上峰,一步落在那道身影闪动之处,飞岩古藤,触眼皆是。
他耐着性子搜遍几座飞岩,失望的慨叹一声,自言自言的问道:“谁!这人是谁,这等身手?……”
他没有继续找下去,但他心忖道:“这人要是今晚现过身的,除了祖父与外祖父外,那只有牟昆方具此身手,可是,事情有点怪,他们三人,全受了伤,那么此人是谁”……”
他蹙眉低想一下,猛的左拳一捶右掌,自言自语的道:“对了!那是……”话方到此,猛然摇摇头,轻念道:“不对,不会是他老人家,我虽在河北道上见过他老人家,可是那位老道长与武当有何渊源?他老人家怎会到这儿来,即使是来了,像他老人家那样慈祥,见了我,绝不会不现身相。”
他一下子想起在场点化他的灵真道长来。他只知道有那么位老道长对他关怀,但未料及那位道长是谁,当时粗心,也未加细的推究叩询清楚。
想了一想,似觉现身之人,不大象那位老道长,这么一来,细数天下高手,猛的惊跳了起来道:“莫非,这人是……是我父亲?”
越想越像,除了飞天玉龙柳剑雄外,普天之下,找不么利落的身手!
他心中暗念道:“我爹英雄一世,豪气威名满神州,除开他老人家之外,遍数寰宇,真没有第二个人有此身手。”
一想及赐才现身的那人十拿九稳的是父亲,登时高兴得仰天大叫道:“苍天啊!苍天!望你见怜,我柳世杰寻遍九州,为的只是找寻爹娘,可是……”
他本想接说道:“可是我爹侠迹才现,又已影踪渺渺。”
在他想到那人还不敢十分确定是不是父亲,是以又将临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他向四外张望了一下,苍穹银月皓洁,冷晖普照。失声悲叹,咬牙仰天大叫道:“天涯海角,此番我准要将他老人家找到!”
话落之后,不知那来一股子劲,狠力的扬掌朝身前一块丈高怪石劈去,“哗啦”一声暴响,石屑四油,怪士被他齐根击断,碎裂飞滚下峰去了。
他将怪石一掌击碎之后,双足猛点,斜纵三丈,绕峰扑去。
眨眨眼,走了个没影。
蓦的那块碎裂的丈长大古上方四丈高处,那块安全检突出的飞岩下面,“唰”的一声,纵落一条人景。
此人英爽飒朗,光彩照人,修躯岸伟,落地之后,望着柳世杰的背影流下两滴英雄泪,浩叹一声道:“有子如斯,予愿足矣!”
痴望了一阵,他伸出只少了拇指的右掌,朝那碎裂了的断石根上摸了一下,凄迷着声调道:“这孩子一身功力,差我不远,他日,再稍为历练,必可击败牟昆那狗贼!唉!”他沉叹了一声,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子,运力朝峰脚山溪内掷去。
“叮咚”一声石落水响。突然之间,峰顶十丈高处起了声“噫”叫,声调多少带有点惊诧。
投石之人非他,正是三剑冠武林柳世杰奔波天涯苦寻的飞天太龙柳剑雄。
柳剑雄埋迹十几载,功力超人,想来已入化境,头顶这么惊“噫”了一声,他慌的一步闪入突岩下面,没入月影之中,不敢仰望。
头顶那声惊“噫”,一响顿歇,再未闻一丝声息。
柳剑雄贴着岩壁半天,蹙眉忖道:“这孩子太也粗心,怎的不下来追察?”
想到此处,猛的愣图暗叫了声:“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