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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不是?”姜安安挑眉,问得既狠且准。
宁微澜歪着头想了想,忍不住自己也发笑,“不愧是名记者姜安安,你这样一张嘴,不被人追杀得满街跑才真是见鬼。”
夹一只芒果烩鲜虾送到宁微澜碗里,姜安安适才说:“所以啊,我需要教一个如同宁大小姐一样手耳通天的朋友,才不至于横死街头。”
宁微澜皱眉,“安安,不要跟我开玩笑。你是不是又去追云鞍多金属矿污染的案子?张育涛因为这篇报道已经被当日经济报开除,你以为是报社为了保車弃卒?你知不知道他被人在地下通道里逮住打断了腿,报社未免他再遭报复,才将他送去日本疗养。我虽然不干预恒川报业旗下任何一家媒体的日常工作,但是安安,恒川没有办法确保每一名记着的安全,你没有办法想象你这样按图索骥地走下去,面对的将是多么令人恐惧的力量。安安,只是为了你自身的安全,适可而止吧。云鞍的事情不是你随便能碰的。”
而姜安安眼神坚定,她的恳切劝告,全然动摇不了姜安安的决心,“Flora,我已经设想过一百种可能发生的后果,最好的是我,姜安安从这个世界消失,最糟的是连累家人朋友。但是我没有办法忘记采访完毕离开时,云鞍当地人看我的眼神,他们有多么渴望活下去,Flora,仅仅是活下去,是人类对生存的最后渴望。我怎么能够放弃,怎么能够不勇敢?”
“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你就一身孤勇地去吧,姜安安。希望你能改变世界。”
“宁微澜,我还是怀念在Queen Mary的日子,无所畏惧的宁微澜和畏惧一切的姜安安。微澜,别让生活改变你太多。”
食不知味,宁微澜放下筷子,只静静看着窗外,每个人都拥有擦不掉的深切往事与忘不了的美好时光。感谢上帝,至少我仍在此处,麻木而健康地活着。
“安安。”她去握姜安安温暖而有力的手,“我去求霍展年,至少保证你在本市的安全。其他的,安安,取决于你揭出来的伤疤是大是小。如果实在危险,安安你一定要告诉我,我来安排你出国。这一点必须听我的。”
“谢谢。”她干脆地道谢,付过账单,收拾行囊,仿佛即将出征的士兵。“微澜,我很庆幸四年前选择去 Queen Mary,那是我在糟糕的一年里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因为可以遇到我?”
“嗯,因为可以遇到一个傻瓜日日衬托我的善良美丽高智商。”
“滚开,姜安安!”
走出餐厅,微笑道别,尔后向左走向右走,从未放弃,即使路远马茫。
按规矩来,一大家子都应该住在海景大宅里,但那宅子已经建了二十几年,几代人都换过一遭,房间小,隔音效果只勉强合格,宁微澜不似余勉生,长房长孙,全家希望系于一身,她是外姓人,自由空间更大,于是在市内置业,与一猫一狗住六十坪LOFT,衣帽间改作猫狗窝,她是城中再普通不过的上班族,连保安也不认得宁小姐是谁,电视杂志报纸里想找一张宁微澜的照片难于登天。
简单说,在所谓的圈子里,宁微澜是一只自由行走的怪咖。
待回到公寓整个人才算真正活过来,美丽是条有情有义的狗,听到脚步声一下猛冲过来,恰好砸在开门的宁微澜身上,激动得眼看就要脑充血。闹得她花十五分钟脱鞋,五分钟穿鞋,为关门又做十分钟额外斗争。鸡腿先生坐在多宝格上第一万次舔爪子,满眼不屑。
长舒一口气,好歹,她还有自己的人生。
卧室里,一副未完成的画,血红的藏红花田,仿佛哭号尖叫的火,烧尽一片污浊的天。五年了,未完成的依旧未完成。生活最可悲的并不是原地踏步无处可去,而是从起点到终点,无限循环往复,有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谁来答你,人人都忙,恨不得一人劈两半,一半工作,一半风流。哲学问题留给老天,太阳升起来,继续重复昨天。
电脑打开,继续为旅行家写稿,谈冰川高原大漠孤烟,谈小桥流水江南水苑,谈寂寞城市吃喝玩乐,谈红尘男女分分合合,并为此奉献一整个周末。思想是什么?太复杂,不适合出现在女性杂志上。
可惜美好时光总是短暂,恒川集团上下班,听例行汇报,单调而乏味,又将画廊整改计划摆上台面,原本约设计师谈装潢布局,却迎来周五,不慎接到霍展年问候电话,在做什么,是否开心,例行问话完毕,他却依旧兴致勃勃,显然心情愉快,低声同她说:“你妈妈在厨房烧菜,你不回来尝尝她的手艺?”
“我已经吃过饭,在家衣服也换好,今晚就不过去了,祝您愉快。”三人晚餐,气氛难以想象的尴尬,她不愿去做电灯泡。
“微澜,说谎可不是好习惯,十分钟之后我在画廊门口等你。女孩子工作不需要太拼,留出时间来享受生活。”即便是通过电话,微微电磁声干扰,霍展年的声线依旧如此低哑迷人,似一把音色完美的大提琴,让人没有办法拒绝。而宁微澜,她又做傻事,怎么忘记霍展年是何许人,从来只要他开口,便没有达不成的事情。
“好吧,一会见。”她辩无可辩,老实承受。其实谁都猜得到,他早已经出发向画廊驶来,不留半点置喙余地。
到底已是华灯初上光景,朦胧光影将城市渲染成含羞半露的美人,似水柔媚。
远远就看见霍展年立于车外,一根烟,徐徐地燃,一瞬间成慢放的画面,他遗世独立,他风姿卓越,即使忽略了漆黑的天幕,呼啸而过的车水马龙,也无法不去望他挺拔的身姿,似一株劲松,立在雪里。
见她来,他便眼角眉梢便融化了雪,染上了笑,礼节性却又带些亲昵的拥抱,“宁小姐是大忙人,整整一个月不见人影。”又看她身体单薄,只穿一件鹅黄线衫,微蹙的眉飘荡着一股孩子气的倔强,“穿这么少?冷不冷?”
宁微澜略往后一步,小心翼翼,“一直待在室内,所以也不觉得冷。”
司机在前座已经等待多时,他近年来鲜少自己开车,倒也不是摆排场,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地位,他自然有其他顾虑,多不胜举。
车上闲聊几句,询问她近况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最后鼓励她,“国内外各个方面差距不小,如果有不适应的地方也没有关系,慢慢来,你还年轻,凡事不用走得太急。”
她咬唇,思量许久才开口,“干爹——”
霍展年原本在看窗外风光,现下侧过头来面向她,笑道:“怎么?遇到难事了?”三十五六岁的男人,无可挑剔的面孔,堆金砌玉的背景之下,连眼角皱纹都如此蛊惑人心。
“我有一个朋友,姜安安。她是城市日报的记者,正在跟云鞍多金属矿污染的案子。水太深,牵连太广,她又不肯放弃。我……怕她有事。”
霍展年回答得很干脆,“好,我会留意。”
“谢谢。”
霍展年轻笑,“微澜,你对我,不必提谢字。”
她心中隐隐透着紧张情绪,确切地说,同霍展年的每一次晤面都令她莫名焦虑,他个人磁场太过强烈,时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即使是在外公面前,她也从来没有如此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生怕一个错漏,她就被他举枪秒杀。
宁微澜原本就不想认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社团大哥做干爹,如今洗白了,也洗不掉她对他的恐惧。不过这一切由不得她做主,就像今天的晚餐。
蒙昧
一路无话,到达母亲私人府邸,霍展年开门之后便进了厨房,去与余敏柔说笑,一切驾轻就熟,反观宁微澜,倒像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在这样温馨和谐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
“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我们家大小姐回来探望老太婆,等等;等等,我看我马上就要兴奋得心脏病发了。”方敏柔年近五十,保养得极其妥当,她年轻守寡,却生活轻松,毫无挂碍,马不停蹄地旅行、谈恋爱,她比女儿年轻蓬勃,“快来让妈妈抱一抱,不然都快记不得你是谁。”
“妈——你才从马来西亚渡假回来?怎么都不给我电话?”宁微澜见到母亲,才忘了紧张,娇滴滴语调提醒旁人,原来这位小姐尚年轻。
余敏柔搂着女儿,细细地看,笑说:“我哪里有空?忙着潜水冲浪看风景,等闲下来,才发现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可能调到海里,可能被人拿走,干脆谁都不联系,玩个痛快再回。”
“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二十几岁的人了,还是只知道要礼物。只给你干爹带了个魔杵,你嘛——去泰国佛寺给你求了姻缘,保佑你明年早早嫁出去。”
宁微澜止不住笑,“好大一份礼,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你加把油,不指望明年就嫁,好歹带个男朋友回来。不然我都怀疑你要跟安安在一起。”余敏柔转身又进了厨房,去完成她未尽的事业。宁微澜眼笑弯弯,回身却遇上霍展年沉沉眼眸,又是尴尬一场。
在宁微澜看来,即使她认识霍展年已经十余年,但于她而言,霍展年始终是一个谜。他原本应当秉承一派风流,换女人如同换外套,夜夜新郎,就像路边那位戴眼镜抱怨工资太低女朋友太物质的男人心里最美丽的憧憬,做一个令女人无法抵御的钻石王老五。可惜霍先生太过洁身自好,八卦杂志素来没有登过他的消息,刚出道的嫩模小明星也不敢胡天海地吹水说金主是广茂集团霍展年——小姑娘们还没有那个胆子。
唯一与他有私交的女人即是余敏柔。
兴许他有未知隐秘,无人敢去挖掘。
她应该雇一名高级侦探,去查查他的私人生活,是否有地下情人?是否早已经有私生子?是否是同性恋者?靠在沙发上,只要五分钟,她就可以编出一段感天动地旷世畸恋。
“野山菌肥牛汤,香草盐焗虾,糖醋脆皮豆腐,香菇云耳蒸滑鸡,豉汁排骨,椒盐茄盒,还有巧克力布朗宁在冰箱里。”
无可否认,余敏柔手艺一流,只是看一眼就让人浑身发馋。他们拼拼凑凑也算一家人,絮语轻谈,配着精致菜色,晚餐气氛温馨可爱。宁微澜吃的饱肚,手机却一刻不停地响,接完电话更发愁,“子昂又喝醉酒闹事,他朋友叫我去处理。”
闻言,余敏柔只淡淡道:“前些天拍到一瓶好酒,等到你们来才开瓶。你喝一点,把你那点少得可怜的感情史再分享一遍。”
既然如此,宁微澜也不敢出门。
心里暗暗咬牙,宁子昂真是没有一天能消停。
饭足酒酣,母亲才抛出重磅炸弹,“把每周三周五下午腾出来,王秘书去给你报了烹饪班。本来认为周末是学习的好时机,但我实在不忍心让烹饪课程挤掉你那些少的可怜的约会时间。于是改到工作日,宁老板没问题?”
“妈——画廊工作并不轻松,我没有多余时间去应付——一群连进厨房都满身珠宝的太太小姐!”
余敏柔对她的抗争毫不在意,只抿一口酒,自顾自扯谎,“不关我事,是王传安自作主张,认为宁小姐身无长物,丝毫没有女人味,再不学一点生活技能,将来一定很麻烦。所以,你要理解,盛情难却嘛。”
宁微澜彻底丧气,“是啊,王秘书真是好人,大好人。”
余敏柔笑着举杯,“放心,我一定把你的称赞转告他。”
她是一败涂地的衰鬼。
待离开时竟是霍展年亲自开车相送,她受宠若惊,口无遮拦,“干爹也这么早走?”话一出口,余敏柔与霍展年多少尴尬起来,她急忙补充,“我妈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结果越描越黑,感谢霍展年的大度,敲敲她的头,笑道:“不让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