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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承天睁着一双大眼,一双充满迷惘的大眼直眨!
连那老酋长父女也迷惘了!
拭着老泪,华发老者不停地唏嘘!
是的,这华发老者正是焦山飞龙寨寨主,“八步一刀”
依水寒。
雷一炮缓缓站起身来,拉过一旁发愣的依承天,道:
“快过来,这就是焦山飞龙寨寨主,也是你的义父,依水寒依寨主。”
依承天忙上前跪倒,沙滩上他连连叩了三个头。
依水寒怔怔地向雷一炮,道:
“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何曾收过义子?”
依承天伸手入怀取出依夫人给他的那块龙形玉佩,道:
“这是我干娘给的。”
依水寒见那玉佩,立刻老泪直流,道:
“这正是我依家之物,孩子,你怎会拜在我门下呢?”
雷一炮一旁忙道:
“寨主,这话说来可长。”他回头望望身后的女人,苦兮兮地又道:“寨主,你得先设法把这个‘臭’女人弄走,属下也好详细禀报。”
依水寒立刻对那老者边说边比划着,直到那老者点点头,才“哇啦啦”的对那女人说了几句。
只见那女人临走,还走到雷一炮而前伸手摸了他面上那个刀疤一下,嘻嘻笑着走去。
女人走了,连老者与他的女儿也走了。
依水寒指着海边水中小船,道:
“几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船。”
雷一炮道:
“寨主,这是什么地方?”
深深摇着头,依水寒道:
“我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这儿四边大海,孤岛之上住着两种人,一种就是你们见过的住在海边的,另一种比较野蛮剽悍地都住在深山中,这岛不算大,沿着海边走上一天,也能走回原地。”
雷一炮问道:
“寨主住在哪儿?”
依水寒道:
“不远,距此不过六七里的一处断崖上,那儿地势高,且又十分突出,为的是能有一日看到有大船经过。”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只可惜几年来我没发现一条船。”
雷一炮伸手扶住依水寒,又问:
“难道寨主就一直住在这荒岛上?”
依水寒点着头,道:
“太多的话要说,更多的事情我要知道,走吧,且到我的住处再说。”
于是三人缓缓沿着山边走,依水寒只能告诉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哪一边是东方,何处是西边,如此而已。
一路走向远处的山崖子,荒林中有许多野果,依承天有生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果不是他义父告诉他,只怕他连吃什么果可也不知道。
东升的日头像个烧红的大面盆,自东边海面往上爬,一路上依水寒问依承天许多话,当他听说依承天这名字是夫人为他起的以后,他抓住依承天的手,道:
“真是天可怜见,想不到我依家终有接棒人了。”
这时雷一炮也把身上藏的“八步一刀”秘籍与掌心刀取出,交在依水寒手中,且大略的先说了焦山飞龙寨的情形!
依水寒闻听之下,满面怒容地道: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于长泰我待他兄弟一般,那年出海押船本应是他前往,最后还是我出海了,他怎能这般对霜霜母女二人的,太过份了。”
雷一炮道:
“还不是为了寨主的‘八步一刀’秘籍嘛!”
依水寒道:
“临走,我临时把秘籍留在夫人身边,也许虎子狼心,于长泰的野心被发觉,这才由夫人把那‘八步一刀’秘籍交由佟大年带走的。”
雷一炮道:
“总管藏身中州开封附近的柳树村,这件事少寒主最是清楚不过。”
依承天立刻把几个老怪争夺秘籍之事加以说明——
依水寒冷哼一声,道:
“这几个老魔头忒也可恶,简直是在趁火打劫。”
雷一炮把“八步一刀”交给依水寒,心中似落了盘石般的一阵轻松,望望即将快到的山崖,他问依水寒:
“寨主可有回乡的打算?”
依水寒道:
“时刻都在想法子,但此处住在海边的那批人,尽是些竹筏,连一条小船也没有,再说大海中一望无际,我该往哪儿行舟?”
雷一炮道:
“当初寨主又是怎么到了这荒岛上的?”
依水寒一叹,道:
“今日仍活在这世上,那算我依水寒的命大,记得那天海上突然掀起汹涛骇浪,半天不到,狂风骤雨迎着而来,就在当天夜里,焦山飞龙寨的三艘巨船全被巨浪击毁,我见属下有人被冲入海中,尚不及去救,突然一声巨响,桅杆被风吹断,正捶在我的左腿骨上,几乎令我痛晕过去,我就是狠命抱住那根断桅杆,才逃过一劫,不想却漂来这孤岛上一住几年。”
雷一炮惊道:
“难道其余的人全葬身在大海了!”
依水寒目露迷惘道:
“十几丈高的大浪像座山,三艘巨大帆船转眼全沉入海底,当时我欲哭无泪,强忍着腿伤抱着断桅漂到这孤岛上,总以为不久就会有船回去,怎知一住有年,唉!”
一阵难过,雷一炮道:
“寨主,我们总得设法回去呀!”
依水寒道:
“见到你们,我觉得也许这是上天安排,且待我们好生琢磨。”
顺着一道崖脊走去,那高可四十丈的崖子上,正有个小山洞,依水寒三人尚未走近,早见一个半裸女人,披着长发,赤足挽臂的站在洞口发愣。
依水寒走上前,指着雷一炮与依承天二人对女人说了几句土语,那女人忙着走回洞中取了个袋子走了。
山洞中十分简陋,与承天到过的少女住处差不多。
雷一炮见这光景,真想大哭一场,因为焦山飞龙寨主之尊的依水寒,竟然会在这种原始山穴中过上几年原始生活,恁谁也难以想象。
三人在山洞中坐下来,雷一炮又把开封城中取回“八步一刀”秘籍之事,详细重叙一遍。
依水寒拉着依承天赞道:
“世上尽多想入非非而又利令智昏的人,你却能重义气而又择善固执,倒是令人感动,依水寒有你这个义子,自觉比亲生儿子还令我满意,哈……”
雷一炮就在依水寒的笑声里,发觉依水寒真的苍老多了,那原本红润的国字面庞上,鱼尾纹成束地刻划着,虎目眼皮下垂,连牙齿也稀疏地少了几颗。
就在各人正谈论间,只见那女人拉着一袋东西进来。
依承天忙上前接过,因为这女人既同义父同住一洞,也算是自己长辈,自然也得恭敬。
那女人冲着依承天一笑,伸手在袋中取出人头模样的绿色果子,那果子紧如石头,雷一炮也没有见过。
依水寒道:
“我称这种野果叫人头果,里面装的是甜水,只须用刀把一头切个洞,捧起来喝就成了。”
雷一炮忙抽出尖刀,当先切开一个,仰起脖子就喝,刹时把果内水汁喝光,抹抹嘴巴笑道:
“好,真是好喝。”
依承天也接过一个来喝了。
那女人已升起火来准备吃的了。
孤岛上的生活是凄凉的,但凄凉中有着忙碌。
雷一炮自己忙着编织草席子。
荒凉的岛上生长着一种长草,扁扁的长草,但雷一炮编的席子可并非铺在地上睡觉用,而是他别出心裁地以这种轻柔草席当帆,小船上他做了个小桅杆,有桅杆就得有帆,荒岛上是没有什么布可以当帆用。
而依承天——
依承天每日在苦练一种“象形步法”,那是“八步幻身”与“一刀断魂”中步法的初学入门。
原来所谓的“八步一刀”乃是施展在水中与空间小的船上搏斗武功,步法施展开来,尽在方圆两丈以内,虚无缥渺,犹似穿花蝴蝶。
现在的依承天,早已有了武功根基,学起来事半功倍,很使依水寒满意。
依承天在义父的悉心指导下,自是十分用心苦练,因为他现出已十五岁,更明白这“八步一刀”乃是江南武林中人人争夺的绝世武学,自己如今机缘巧,造化好,岂有不把握机会用心苦学的道理。
一天夜里,雷一炮低声对依水寒,道:
“寨主,你老在这孤岛上住了几年,依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走,怎么个走法子?”
依水寒思忖一阵,道:
“这几日我在想,从我们家乡往东是大海,那么我们要回中土,该往西北才是。”
雷一炮点点头,道:
“属下也是这么想法。”
依水寒望望天空,道:
“春夏多雨水,秋冬少滴流,今年这岛上雨水多,眼前已是初冬季,我们抢浪头,抗着东北风驶向西北方,应是可能行得通的。”
依水寒说的是行船行话,雷一炮听了十分雀跃。
不过依承天却十分纳闷,因为他们在此住了快逾月,怎的不见酋长的女儿再来看看他们的。
依承天不敢问义父,只能私下问雷一炮。
不料雷一炮哈哈笑道:
“不来找还不好哇,那个婆娘我一见就怕。”
就在这二更天,雷一炮扛着一应东西,依承天背着一挂人头果与一袋烤兽肉,三人匆匆地赶到了海边。
不料就在这时候,突然人声鼎沸,火把高举,从山边跑过来一大群男男女女,直向三人围过来。
雷一炮抛去扛的东西,拔出尖刀准备厮杀,却被依水寒喝住,道:
“不可莽撞,你不见他们均没有拿兵刃吗。”
雷一炮忙又收起尖刀站在依水寒身侧。
火光下只见那个老酋长走近依水寒前面,又见他一阵伊伊呀呀,比手划脚……
依水寒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且又伸出右臂抱住酋长,光景是好一阵难分难舍模样。
就在这时候,酋长的女儿也走到依承天面前,她没有哭但傻瞪着两只大眼睛,把自己脖子上的花环取下来,温柔地套在依承天脖子上。
于是,雷一炮又见那个女人向他走来,在她的身后面,那个伺候依水寒数年的女人也来了。
现在,雷一炮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没有再逃避那女人,那女人也没有再抱他,两个人只是对望着……
依水寒满面愧疚地望着伺候自己几年的女人,他甚至伸手挽住那女人肩头滴下英雄泪……
于是,一群看来如同野人的荒岛蛮人,表现出比文明世界还要高尚许多倍的人与人之间的亲切本性,他们毫不虚伪地绕着三人欢唱歌舞——
月光更见美如玉。
每个人的脸上也有了笑意——带着依依眼泪的笑意。
小船移动了。
缓缓地在移动。
岸上的人群挥手高歌,歌声历久不断,直到小船绕过山脚,那个依水寒住了数年的山崖另一面。
海水不波,光亮如镜,雷一炮吁了口气,道:
“寨主,你能告诉属下,这些野人为何变得恁般有风度地还给我们欢送一番。”
依水寒沉声,道:
“不许叫他们野人,知道吗?”
雷一炮点头,道:
“属下失言。”
依水寒叹了一口气,道:
“何谓野人,当今世上的野人太多了,不少披着人皮而男盗女娼,坑陷他人,无所不用其极者,才真正称得是野人。”遥遥的回望那渐渐落入水面下的孤岛,依水寒又道:
“当你二人遇上我的一刻,老酋长已知我们会离去的,他十分明白,因为我们终不是他们一族,离去是当然的事,所以连他的女儿也不再打扰承天,但是他们却知道我们何时要走,所以早在海边候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