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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有鬼盗走玄象琵琶 作者:梦枕貘-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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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车右侧——对犬麻吕来说是左侧,有个黑色人影。

  牛车左侧——对犬麻吕来说是右侧,有个白色人影。

  这实在太奇妙了。

  明明是夜晚,那黑色人影和白色人影竟同样清晰可见。两个人影都隐隐约约浮泛在黑暗中,宛如天上降落的月光笼罩在他们身上。

  ——这肯定不是人间的玩意儿,犬麻吕暗忖。一定是妖魔鬼怪,否则没有牛在拉的牛车怎么可能前进。

  嘎吱……

  牛车与那两个人影,像浮在半空中般缓缓而行,逐渐逼近犬麻吕。

  由于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刻行窃,至今为止,犬麻吕也曾遇过几次咄咄怪事,例如昏黄燃烧的鬼火;不见人影却在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在崩塌的大门下,自女人弃尸头上一根根拔下头发的老太婆;半夜在街上哭喊着遗失了眼珠的裸体孩子。

  但今晚所遭遇的,却比至今所见的任何一次还怪异。

  然而,犬麻吕是个胆大包天的男人。

  他深知无论对方是幽魂或狐狸鬼怪之类的,碰到这种场合,若是恐惧不安、怯头怯脑,反而会没个好结果。

  嘎吱……

  面向逐渐逼近的牛车,犬麻吕抬起刚刚往后退了半步的脚,跨向前方。

  牛车与犬麻吕之间的距离,与最初相比,缩短了一半。

  黑色人影是男人。是个身穿黑色布服的武士,右腰佩带一把长刀,攸然往前迈步。

  白色人影是穿着外出装束的女人,身上是白色单衣,头披罩褂,双手在内侧抓住衣领支撑着罩褂。

  女人也静谧无声地移动脚步,宛如在半空中飘舞。

  不但听不到这对男女的脚步声,也听不到牛车踩踏路面的声音。

  只能听到细微的车轴咿轧声。

  嘎吱……

  当牛车终于来到眼前,犬麻吕抡起手上的长刀。

  “你们要去哪里?”犬麻吕低声喝道。

  如果是神通力弱的狐狸之类,光是听这一喝,通常便会销声匿迹。

  然而,对方却没有反应。

  男人、女人、牛车,依然以同样的速度攸然前进。

  “你们要去哪里?”犬麻吕右手高举着长刀,再度问道。

  “我们要到皇宫。”女人的声音响起,声音来自牛车内。

  随后有人轻巧掀开垂帘,牛车内出现了一位约二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

  女子双唇丰满,明眸皓齿,身上穿着十二单衣。衣物大约熏过香,一阵馥郁香味传到犬麻吕的鼻尖。

  女人立即放下垂帘,消失在牛车中。

  犬麻吕的鼻尖还残留着那阵馥香。

  牛车已逼近眼前。空空的衡轭没套住牛,就在眼前晃来晃去。

  高举着长刀、岔开双脚、使劲站在原地的犬麻吕,这才发现衡轭上绑着令人骇然的东西。

  那是一束既黑又长的女人头发。

  “哎呀!”犬麻吕惊叫一声,用力翻滚到一旁。牛车肃静地自犬麻吕身边通过。

  方才传到犬麻吕鼻尖的芬芳香味,此时已变成一股腐臭味。

  二(1)

  源博雅抱着胳膊坐在走廊木板上——正是土御门小路上、安倍晴明宅邸中的走廊。

  黄昏时刻,正在下雨。雨丝又细又软,而且冰冷。

  毛毛细雨濡湿了野草丛生的庭院。

  这雨已连下了三天。

  几乎从未修整的庭院,映现在博雅眼前。

  一个月前还飘荡着甘美芳香的桂花,已经落尽。

  庭院中繁茂的野草,也失去了盛夏时的油绿气势,发黄褪色地淋着雨丝。草丛中甚至还有枯萎变色的野草。

  在这些野草之间,可以看到紫色的龙胆和桔梗。

  不知何处似乎开了菊花,明明是雨天,却偶尔会随风飘来阵阵菊花香。

  博雅左侧搁着朱鞘长刀,右侧则有个高佻、端丽的男人,同样坐在走廊观看着庭院。这个男人是阴阳师安倍晴明。

  博雅坐如盘石,抬头挺胸、端端正正;晴明则随意坐着,右肘搁在右膝上,右手顶着下巴。

  晴明和博雅之间的地板上,放着一个素陶盘子,盘上盛着蘑菇。数种蘑菇混杂在一起,皆已用火烤过。

  盘子边缘另有烤味噌,是用来蘸蘑菇的,两人时而分享蘸着味噌的蘑菇。

  蘑菇是下酒菜,盛蘑菇的盘子一旁则放着酒瓶和两只酒杯。

  略大的酒瓶内,剩下不到半满的酒。

  大约在一个时辰前,博雅一如往常,单独一人提着一篮蘑菇,乍然出现在这宅邸。

  稀罕的是,晴明竟亲自出来迎客。

  那时,博雅问道:“喂,你真的是晴明吧?”

  “那还用说。”晴明笑着回答。

  “平常你们家出来迎客的,不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是老鼠之类的,所以就算是一个外貌跟晴明一样的人出来迎客,我也无法立即相信你就是晴明啊。”

  “是晴明啦。”

  晴明说毕,博雅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晴明咯咯低声笑了一声。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啊,既然你满腹狐疑,但只要有个外貌是晴明的人自称为晴明,你就深信不疑了?”

  “难道你不是晴明?”

  “我几时说过我不是晴明?”

  “哎,愈说愈糊涂了,晴明呀——”博雅接着说,“不知是哪时,有一次也是你亲自出来迎客,老实说,那时我也感觉很可能受骗了。反正跟你这种喜欢把事情变得复杂的人拌嘴,实在很累啊。总之,让我先进去再说吧。”

  说毕,博雅便擅自进门,直接步向走廊。

  来到走廊上一看,本来应该在博雅身后的晴明,竟然横躺在走廊地板上。支着右肘托着脸颊的晴明,面带微笑望着博雅。

  “真正的晴明果然在这里。”博雅才说完,横躺在地板上的晴明随即浮上半空,然后随风吹送一般,飘舞到雨中的庭院。

  一飘出庭院,晴明的身体便掉落在草丛上。雨滴打在晴明身上,眨眼间,晴明开始缩小。

  “喔……”博雅叫出声时,草丛上只剩下一张剪成人形、任凭雨滴击打的纸。

  “怎样?博雅!”后方响起呼唤声。

  博雅回转头:“晴明——”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站在后方,宛如女人的红唇上浮着笑容。

  “真正的晴明果然是我吧?”晴明说。

  “谁知道?”博雅说毕,盘腿坐了下来。接着,博雅将手中的竹篮顺手搁在身边。

  “喔,是蘑菇?”晴明也盘腿坐下,探头看竹篮内的东西。

  “本来想拿这个当下酒菜,跟你对饮一杯,不过算了,我要带回去。”

  “为什么?”

  “因为我生气了。”

  “别气,博雅。这样好了,我亲自去烤蘑菇向你赔罪。”说着,晴明伸手提起竹篮。

  “等一下,你没必要亲自去烤蘑菇啊,和往常一样,叫那些式神去烤不就行了?”

  “没关系。”

  “我说生气了是骗你的,只是想让你伤一下脑筋而已。

  “博雅,你真是老实人。别在意,我这就去烤。”说罢,晴明提着竹篮站起来。

  “喂,晴明——”博雅想叫住晴明时,晴明已经走出去了。

  蘑菇来了。

  晴明双手端着盘子,上面盛着烤好的蘑菇,香气四溢。另一手垂着,指间夹着酒瓶和两只酒杯。

  “太不好意思了,晴明。”博雅觉得过意不去。

  “喝酒吧。”

  两人便观赏着烟雨中的庭院,一杯复一杯地对酌起来。

  从这时开始,两人之间几乎全无对话。

  “唔。”

  只在为彼此斟酒时,互相低道一声而已。

  黄昏时刻,除了偶尔传来打在草丛和树叶的雨声以外,烟雨中的庭院静谧无声。

  庭院已是晚秋颜色。

  “晴明……”博雅猝然开口。

  “什么事?”

  “从这儿这样观望你的庭院,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我开始感觉这样的庭院其实也不错……”

  “是吗?”

  “与其说是没人整理、荒芜得不象话,我却觉得不是如此,似乎在别的意境在。”博雅观着庭院说道。

  这是野草丛生的庭院,完全无人整理,听其自生自灭。犹如剪贴了附近一块荒山野地,再随意搁置在这座庭院中。

  “实在很不可思议。”博雅叹道。

  “什么地方不可思议?”

  二(2)

  “这庭院不管是春、夏、秋季,看上去都好象只有一片野草,但其实每个季节都不一样。每个季节都有其各自显目的花草和不起眼的花草。就说胡枝子吧,因为花都落了,所以现在无法马上找到胡枝子到底长在哪里,可是却能看到至今为止一直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桔梗和龙胆……”

  “是吗?”

  “所以我才说不能用荒芜来形容这庭院。可是,虽说与荒芜的意思不同,老实说,我又觉得这庭院和往常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所以……”

  “所以感觉很不可思议?”

  “嗯。”博雅老实的点头,“看来一样,其实却不一样;看来不一样,其实却又一样。而且不管是一样还是不一样,我总觉得这世上所有景象,很可能与生便具有既一样、又不一样的特性。”

  “太厉害了,博雅。”睛明说道。

  “厉害?”

  “你现在说的,正和咒的本源道理有关。”

  “又是咒?”

  “唔。”

  “晴明,我好不容易才觉得似乎理解了一些东西,你不要又鬼扯些莫明其妙的道理,令我再度昏头昏脑。”博雅说毕,举杯饮酒。

  晴明一反常态,噤口不语,只望着博雅。

  博雅搁下饮尽的酒杯。蓦地,他察觉到晴明的视线,姑且和晴明相视了一眼,随即移开视线又望向庭院。

  “对了,晴明,那件事你听说了吗?”博雅问道。

  “什么事?”

  “赤发犬麻吕束手就缚了。”

  “捉到他了?”

  “嗯,昨天。”

  “喔。”

  “赤发犬麻吕在四天前夜晚闯入一家油商,杀了那家油商的一对母子,结果什么也没偷到便逃走了。本来大家以为他一定早就逃离京城,没想到官方竟在京城内捉拿到他。”

  “京城哪里?”

  “据说是在西京极的十字路口捉拿到的,当时他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在街上游荡。手中握着一把血迹斑斑的长刀,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血迹,结果就那样落网了。”

  “原来如此。”

  “本来两天前就接到通报了。有人通报说,一个长得很像犬麻吕的田舍,手中握着一把沾有血迹的长刀在街上游荡。大家起初都不相信,后来才知道是事实,昨天早上才真的逮捕到犬麻吕。”

  “那不是很好吗?”

  “很好是很好,不过犬麻吕好象遭鬼附身了。”

  “鬼?”

  “听说他自从闯入油商那晚以来,便不吃不喝,在竺上徘徊游荡。官方派人去捉拿他时,他甚至不加抵抗就束手就缚。”

  “是吗?遭鬼附身又是怎么回事?”

  “他在牢中不断呓语,说的都是跟你说的咒一样莫名其妙的梦话。将他的梦话拼凑起来,才知道他从油商那儿逃走的途中,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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