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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非常优雅,”罗莎蒙说。“你们记得……去年他们重演‘奇迹’时,苏妮亚·威尔斯看起来美得迷死人了,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我想不透的是,”乔治说,“为什么要穿上那种中世纪的服装上帝才会高兴。因为,毕竟修女的服装就是那样的。完全不卫生、不方便又不切实际。”
“而且使得她们每个人看来都那么相似,不是吗?”纪尔克莉斯特小姐说。“听来好笑,你们知道,但是我在亚伯尼瑟先生家时,有个修女去募捐,害我吓了一大跳。我以为她跟那天在里契特·圣玛丽的那个修女是同一个人。你们知道,我几乎以为她好像一直在跟着我!”
“我以为修女募捐时一向都是两个人一道,”乔治说。“是有一本侦探小说曾经这样说过吧?”
“那次只有一个,”纪尔克莉斯特小姐说。“也许是她们不得不节约人力把,”她含糊地又说。“不管怎么说,那不可能是同一个修女,因为另外一个是为了一架风琴募捐,要捐给圣……巴斯巴斯,我想……而这个是为不同的机构募捐……跟孩子有关。”
“但是她们两个有相同的特征是吧?”赫邱里·波洛问道。他的语气显得很感兴趣。纪尔克莉斯特小姐转向他。
“我想一定是像你所说的……她的唇上……好像长有胡须一样。我想,你知道,一定是这样才引起我的警觉……我当时心情有点紧张,而且想起了战时的一些故事,有关一些修女,其实是第五纵队的人装的,从天而降。当然我这样想实在很傻。我后来也知道是我自己想象力太丰富了。”
“修女是很好的伪装,”苏珊若有所思地说。“可以连你的脚一起掩饰起来。”
“事实上是,”乔治说,“人很少真正仔细地看别人。所以在法庭上每个见证人的说法都不太相同,让人感到惊讶。一个人经常被描述为高……矮;瘦……胖;白……黑;穿着深色……浅色的衣服;依此类推。只有一个见证人是可靠的,但是你得自己好好判断是哪一个。”
“另外一件奇怪的事,”苏珊说,“是你有时候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却出乎意料地不知道镜子里的那个人是谁。只是觉得看起来面熟,然后你对自己说,‘这个人我很熟……’然后才突然了解那根本就是你自己!”
乔治说:
“更难的是你是否真正看到你自己……而不是镜中的影像。”
“为什么?”罗莎蒙一脸迷惑地问。
“因为,难道你不明白,没有人曾经看过自己……像别人看他时的样子。她们总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也就是说……一个左右颠倒的影像。”
“可是那看起来有什么不同吗?”
“噢,有的,”苏珊迅即说。“一定有。因为人的脸左右两边不同。他们的两道眉毛不同,他们的嘴有一边向上翘,而他们的鼻子并不真的那么直。你可以用一只铅笔看出来……谁有铅笔?”
有人递给她一支铅笔,她们就地试验,把铅笔平行放在鼻梁两侧,看到那可笑的不同角度不禁失声大笑。
现在气氛轻松了很多。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他们不再是聚集在一起瓜分理查·亚伯尼瑟财产的继承人。他们是一群聚集在乡间度周末的快乐、正常的人们。
只有海伦·亚伯尼瑟保持缄默,心不在焉。
赫邱里·波洛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向他的女主人礼貌地道了声晚安。
“还有,太太,我最好也趁此道别。我要塔的火车明天上午九点开,很早,所以我趁现在向你道别,谢谢你的款待。房子交接的日期……我们会跟安惠所先生接洽。当然,要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看你喜欢什么时候都可以,潘达礼尔先生。我……我来这里的目的都已达成了。”
“你要回你在塞普路斯的别墅去?”
“是的。”海伦·亚伯尼瑟的双唇浮现一丝笑意。
波洛说:
“你高兴,是。你不遗憾?”
“遗憾离开英格兰?或是你指的是离开这里?”
“我是说……离开这里?”
“不……不。眷恋过去是没有好处的,不是吗?人们必须把过去抛诸脑后。”
“如果做得到的话。”波洛眨眨眼,笑着以抱歉的眼光环顾周围一张张彬彬有礼的脸孔。
“有时候,过去的并不愿成为过去,不愿被遗忘,不是吗?它还缠绕着你--它说‘我跟你还没个完’。”
苏珊有点不信地笑了起来。波洛说:
“我是说真的……是的。”
“你的意思是说,”麦克说,“你那些难民来这里是没有办法完全忘掉他们过去的苦难?”
“我并不是指我的难民。”
“他指的是我们,亲爱的,”罗莎蒙说,“指的是理查舅舅、柯娜姨妈和斧头,所有那些事。”
她转向波洛。
“不是吗?”
波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然后她说: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太太?”
“因为你是个侦探,不是吗?这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联合国老年难民救助中心,或管你说的是什么,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不是吗?”
葬礼之后20
此话一出,引起了一阵非常紧张的局面。虽然波洛的眼光仍然停留在罗莎蒙可爱、平静的脸上,但是他感觉到这种紧张的存在。
他微微欠身说,“你很有洞察力,太太。”
“不见得,”罗莎蒙说。“有一次在一家餐厅里,有人指出你来给我看,我记得。”
“可是你一直没有提起……直到现在?”
“我想不要提起会比较有趣,”罗莎蒙说。
麦克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
“我的……好女孩。”
波洛目光移向他。
麦克在生气,生气而且……挂虑?
波洛的目光缓缓地扫视所有的脸孔,苏珊的脸,气愤、警觉;葛瑞格,死沉、封闭;纪尔克莉斯特小姐,一脸傻相,嘴巴大张;乔治,机警;海伦,紧张、恐慌……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表情是正常的。他真希望他能早一秒钟看到他们的脸,在“侦探”一语吐自罗莎蒙的口中时,现在,当然是不太一样了……
他挺起胸膛向他们一鞠躬。他的英语不再那么带有外国腔调。
“不错,”他说。“我是个侦探。”
乔治·柯罗斯菲尔德的鼻翼再度出现两道白凹痕说:
“谁派你来的?”
“我受人之托调查理查·亚伯尼瑟的死亡情况。”
“受谁之托?”
“就目前来说,这跟你无关。但是你们如果能确信理查·亚伯尼瑟不容置疑的是自然死亡,那就皆大欢喜了,你们能吗?”
“他当然是自然死亡。谁说不是?”
“柯娜·蓝斯贵尼特说的。而且柯娜·蓝斯贵尼特她自己也死了。”
一股微微不安的气息,就像一阵邪恶的微风,满室吹动。
“她在这里说的……在这个房间里,”苏珊说。“但是我并不真的认为……”
“是吗,苏珊?”乔治·柯罗斯菲尔德以讥讽的眼光看着她。“何必再假装?你骗不过潘达礼尔先生的吧?”
“我们都以为他真的是潘达礼尔先生……”罗莎蒙说。“其实他的名字是赫邱里什么的。”
“赫邱里·波洛……随时候教。”
波洛一鞠躬。
没有人意会到这个名字的分量,也没有人为之感到震惊。他的名字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他们并没有像听到“侦探”两个字时那样警觉。
“我可以问你有了什么结论吗?”乔治问。
“他才不会告诉你,亲爱的,”罗莎蒙说。“即使他告诉你,他也不会说实话。”
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觉得有趣。
赫邱里·波洛深思地注视着她。
那天晚上,赫邱里·波洛并没有睡好。他觉得心神不宁,而他不太确定为什么他会心神不宁。无从捉摸的片断谈话、各种眼神、奇特的举动……一切似乎都在寂静的夜里包含着呼之欲出的意义,惹得人心里痒痒的。他已踏上睡神的台阶,但是睡神就是不肯宠召他。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把他唤醒。油漆……提莫西和油漆。油画……油画的味道……跟安惠所先生有关。油画和柯娜。柯娜的画……风景卡画……柯娜的画有欺世之嫌……不,回到安惠所先生身上……安惠所先生说过的话……或是蓝斯坎伯?理查·亚伯尼瑟死的那天有个修女出现。一个有胡须的修女。史坦斯菲尔德农场出现过一个修女……还有里契特·圣玛丽。太多修女了!罗莎蒙在舞台上扮演修女迷死人了。罗莎蒙……说他是个侦探……她说这话时每个人都凝视着她。柯娜那天说出“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对,他们一定也是这样盯着她看。当时海伦·亚伯尼瑟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海伦·亚伯尼瑟……把一切抛诸脑后……到塞普路斯去……海伦·亚伯尼瑟手中的蜡花掉落在地上,当他说……他说什么?他不太记得……
然后他睡着了,他睡着了而且作起梦来……
他梦见那张绿孔雀石桌。桌上是玻璃罩着的蜡花……只是整个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深红色油彩,漆成血红色。他闻得到油彩的味道,提莫西呻吟着,说着“我快死了……快死了……完了。”而摩迪站立一旁,高大健壮,手中拿着一把巨刃,随着他说“是的,完了……”完了……灵床,燃着蜡烛,一个修女在祷告。如果他能看清这个修女的脸,他就知道……
赫邱里·玻璃醒了过来……他真的知道了!
是的,是结束了……
虽然路途还遥远。
他理了一下自己杂乱的思绪。
安惠所先生,油彩的味道,提莫西的家,一定有什么……或可能有什么在他家……蜡花……海伦……破碎的玻璃罩……
海伦·亚伯尼瑟,在她房间里,准备上床。她正在思考。
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视而不见。
她被迫让赫邱里·波洛来这幢房子里。她并不想要他来。但是安惠所先生让她难以拒绝。如今事情已经公开了。不可能让理查·亚伯尼瑟在坟墓里安息。这一切都由柯娜那句话开始……
葬礼完后那一天……她怀疑,他们是什么表情?他们以什么表情看着柯娜?她自己又是什么表情?
乔治是怎么说的?关于一个人自己看自己?
像别人看我们一样地看我们自己……像别人看我们一样。
她投射在镜子上的眼光突然专注了起来。她在看自己……但是并不是真的自己……不像别人看她……不像柯娜那天眼中的她。
她的右……不,她的左眉弧度比右眉高一点。嘴巴呢?嘴巴的曲线是左右对称的。如果她能看见别人眼中的自己,她当然看到的会跟这镜中的影像没什么大不同。不像柯娜。
柯娜……那一幕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柯娜,在葬礼那天,她的头倾向一边……发出那个问题……看着海伦……
突然,海伦双手掩面。“这没有道理……这不可能有道理……”
安惠所小姐被电话铃声从美梦中吵醒,她正梦见在跟玛丽皇后玩纸牌。
她想要不理会……但是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她睡眼惺松地抬起头看看床头的手表。差五分钟七点……到底谁会在这种时候打电话来?一定是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