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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眉早习惯了宋书愚的大大咧咧,今天却是万分的别扭。惶惑地抬头,叶慎晖正盯着她,手上一颤,西米露差点洒出来。这边宋书愚已经递了张纸巾,“没洒身上吧。”说着还伸手过来拿她膝上的羽绒服。
“没,没有。”她往后退一点,试图避开叶慎晖阴郁的注目。
杨洋不理解怎么突然间叶慎晖就不高兴起来,她揣揣不安,只能头也不抬地搅弄面前的东西。只有宋书愚不亦乐乎地低声和轻眉谈笑,间中递张纸巾移开空碗,很是殷勤体贴。
各怀心思地吃完东西走下来,叶慎晖望着他们问:“还去哪?”
轻眉双手叉在衣服口袋里盯着自己脚尖,低声说:“回去了。”
叶慎晖面色和缓一些,“我送你。”
“还有我啊。”宋书愚在旁边叫道。
叶慎晖极为不耐烦,“你自己有车。”
“我和小眉坐公车来的。”
坐公车,什么时候宋大公子开始学着坐公车了。叶慎晖咬牙,怒极反笑地说:“你自己再坐公车回去就是了。”
“天寒地冻的叫我一个人这样回家?”宋书愚怨愤地哀叫。
轻眉拉住宋书愚衣袖,恨不得自己在这里马上消失掉,她太过了解叔叔,他横眉的样子只怕再停留多一秒他就会爆发出来,如果因为宋书愚她再受一顿怒斥那可真是无妄之灾。“那我陪你一起走吧,叔叔,我们先走了。”话说一半人已扯着宋书愚脚上生风地离开。
望着他们拉拉扯扯地走离视线,杨洋很想问他们接着去哪里,可是看着叶慎晖紧绷的脸,木桩一般站着,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妄念痴想皆化狂
宋书愚出了电梯,看见叶慎晖站在阴影里,手上摇的钥匙不由放下。
“你怎么在这?”话音未落,拳风疾至,兜头过来一拳打在他侧脸上。他促不急防之下仰倒在地,擦下脸,手上都是血,嘴角裂了点,鼻血流到嘴边,火辣辣的疼,他站起来,“我RI,你发什么疯?”
眼见第二拳又临面门,这回有了提防,他挥手握实了叶慎晖手臂。叶慎晖也不闪躲,身型稍转,右腿用力抬起,膝盖直接顶到宋书愚小腹上,直把宋书愚痛得捂着肚子往后退了几步挨住墙。
叶慎晖欺身上来,一把揪起宋书愚颈间的衣服,恶横横地说:“宋书愚,你爱玩,怎么玩都不关我的事。但是别把脑筋动到我们叶家头上来。听好了,你要是敢打叶家人主意,你会死的很难看。”
宋书愚也不理会,双手一推,把叶慎晖推开几步,又挥拳过去:“你TM半夜发什么疯?”
两人一时拳脚往来,几乎要扭打到地上,只听到有人吼:“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吵?有没有公德心啊?回家吵去。”这才恨恨地停下。
站在门边喘着气,宋书愚看见叶慎晖野兽般的眼睛几欲喷出火来,活似要把他撕开一半,他想笑,可是嘴角还在疼,只能吸着气问:“你不觉得你反应过了点?小眉身份证都拿了好几年了,她爱和谁一起你发什么飙?”
眼见叶慎晖又要扑过来,他连忙护住自己脑袋,“我靠,停,停,你停下来。”
“我没和你开玩笑。小眉还是个孩子,就算她真要谈恋爱也轮不到你头上。我今天话就搁这儿了,你自己看着办。”
两个人冷静下来,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我走了,有空一起喝酒。”叶慎晖说完走到电梯旁,低头按上下键时,高大的身型,郁结的表情竟有些说不出的颓丧味道,宋书愚心念一动:“哎。”叶慎晖回头,“我没打小眉主意。她一小孩,没父没母的,你又忙,天天不着屋,我也就陪陪她。你也知道我对哪个女人都那样儿,你别往心里去。”
宋书愚的表情难得的郑重,叶慎晖看向他半晌没说话,最后点点头进了电梯。
回到家,客厅只亮了一着盏地灯,白光寒黪黪的,阳台门没关,风呼呼地往厅里刮着,更觉冰冷。
他一边喊小眉一边走过去关门,丫头坐在阳台摇椅上,抬眼间有些迷茫。好象一时有些认不出他,又好象没想到他会回来出现在这里。
“坐这做什么?快进去,等会又感冒。”
“恩。”她低应了声,起来从他身边走过。
他看着她背影,欲言又止,想想还是叫:“小眉。”
她回头,迎着光这才发现他额头的淤肿,“你怎么啦?”
她手指碰了下,他往后避。“你和人打架了?还是被抢劫了?”她着急,声音有些抖,“身上呢?”报纸上这几天有敲人脑袋抢钱包手机的新闻,她慌起来。
“没事。”他拦住,“下楼摔了下,就撞到额头。”
“你坐下,我给你拿冰去。”她急急地跑进厨房。
再回来,小盆里放着几块冰,她跪坐在他旁边,用毛巾包好了,敷在他额角上。
他抽了口气。
“很疼吗?我太用力了是不?”她心疼地说,小脸担心地皱成一团。
“冰了点,不疼。”
她轻轻地在他头上印着,淡淡的香气浮动,白皙的手腕在他眼前晃着,细微的气息偶尔抚在他脸上,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皮肤紧致的毛孔,象打了露珠的花瓣一般娇艳的小嘴。他抽气,她仿佛也感觉到痛似地随着他抽气。
“还是很疼吗?”她眉头揪在一起,柔声问道。
他摇头。
“好在没有破,不然又是个疤了。”她手指轻抚过他额头和下巴,那里有年少时和廖玉刚打架留下的疤痕。“等会我去煮两个鸡蛋,明天再敷两次就好了。”
“恩。”
她停下来,黑呦呦的眼望着他,咬咬下唇:“你瘦了。”叹口气,低垂着头把手中冰块换掉:“她——那个姐姐不会照顾你吗?”
他仿佛被她幽深的眼神和哀伤的语调魅惑住,贪恋此时的温柔,他没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忙,手好象有了自己的意志,就这样伸过去,握住她的。这一刻是如此美好,没有其他人其他事其他的羁绊,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他屏住呼吸,心里酸楚难以自制,一时间悲恸莫名。
多希望时间就停滞在这一刻,多希望天荒地老就这样握住她的手。
难言情伤,难解思量。
就象陈然所说老天何其公平,他负了她,他也一样要忍受一生的暗伤。
如堕阿鼻地狱,永无轮回之日。
“那个——”她头埋得更低了。“我和宋书愚,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恩,不是就好。你还是学生,还有几个月就是人生关键的时刻,放了学就不要到处跑了,还是安心在家复习好不好?”他明明嫉妒的快要发狂,他看着宋书愚在她碗里舀东西,他看着他们手牵在一起放在宋书愚口袋里,他看着他们低头说话谈笑极其默契,他看着他们拉拉扯扯地走出他的视野好象即将那样走出他的生命,他生生想撕裂他们粉碎他们间的亲密。可是他不能。他没资格。他只能拿大条道理来掩盖。他苦笑,叶慎晖,你真是个虚伪小人。
她点头。
“宋书愚不适合你,你将来的路很长,会遇上你真正爱的人。”他强自压抑着翻滚的情绪轻轻说出违心的话。
“知道了。”她抬起头灿然而笑,竟是有股凄然在嘴边。“我会考好的,将来也会遇见我爱的人,你放心好了。”
他惶惶地,有些不知所措,隐隐觉得自己刚才打碎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叔叔你早点休息,我也去睡了,明天还有课。”她低头收拾矮柜上的东西,笑容越来越难维持,越来越觉悲戚,背对着他,眼泪就这样潸然落下,滴在盆子里的冰水里,融在一起。
所谓情所谓殇
春节叶慎晖同他的女友去了日本。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陪他们在家过年。
轻眉瘦得很厉害,颧骨高突,秀发枯黄。白天在爷爷奶奶面前她强颜淡笑,夜里她辗转难寐。她失眠很久了,在济城时深夜里她经常游魂一般从这个房间走进那个房间。但是在爷爷奶奶家她不敢乱动,寂静无声的夜里她捂着被子,死死地盯着老式的满州窗,直至天空出现第一丝灰白。
爷爷奶奶见她形销骨立,以为是因为考试的关系压力太大,劝慰她,甚至说叶家养得起,就算是成绩不理想,大不了重读一年或者读个大专也行。
她为爷爷奶奶的体贴感动。
可是当奶奶问起叔叔的新女友如何时,当奶奶兴奋地和爷爷商讨是不是要帮叔叔筹备婚礼时,她强力支撑的笑容象块面具一般从脸上砰然坠落,摔成一地碎片。
叔叔早到结婚的年纪,奶奶思孙若渴,不是顾及着儿子向来独立自为的性格,她早一天三次地催促了。现在把工作当第二生命的叶慎晖难得肯陪着人家姑娘出国旅行,就连近十年感情的陈然都不战而退,看来是好事将近。奶奶整个新年都喜得合不住嘴,她越喜悦轻眉越觉绝望。
他们回来带了很多礼物,轻眉再没有以前收礼物时的好奇与雀跃。浅笑着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丢进衣柜最下层,连包装都没有拆掉。
春天时她感觉自己身心焦瘁到极点,每一次呼吸似乎要用上全部的力气。再这样下去会疯的,她暗想。
濒临崩溃边缘时,她做了有生以来第一件坏事,逃学。
站在火车站,茫然四顾,竟然没有可去的地方。售票厅里,排着长龙,车站外拿着行李进出的人脚步匆匆,他们带着笑和期待急步走向自己要去的方向。而她,天大地大,竟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家。
走出火车站,她坐上出租,犹豫很久还是选择了回海阳。
进了院子门,奶奶看着拿着行李凄然无助在风里摇晃欲坠纤弱如柳絮般的她,先是停步一震,然后冲过来抱紧她,发现她在发抖,张开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想起来喊:“老叶老叶”。
奶奶的味道,从小习惯依赖的味道,她再也抵抗不住心里的痛,伤,不知该去哪里的绝望,放声哭嚎起来。“奶奶,你知不知道我好痛?真的痛,真的好痛。”
“知道,奶奶知道,不哭了,我的小心肝小宝贝不要哭了。”奶奶不知道原因却和她哭成一团。
“我痛,奶奶,我痛得想死掉。”她放任自己的眼泪如滔滔江水般淌下,可是仍旧舒解不开揪成一团的心脏。
“我知道,孩子,奶奶知道。”
好久好久,她才平静下来,躺在床上,又呆呆地看起天花的雕墚来。
爷爷分外沉默,只是摸了摸她头发,什么也没问,“先休息好,等下出来吃饭。”
饭桌上很安静,奶奶几次开口都在爷爷的示意下合上了嘴。徐婶婶端菜上来时眼中的关切让她心头一热,眼泪又欲滑落。
下午睡好午觉的爷爷象惯常的日子一样去钓鱼。“我也去。”她说。
爷爷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她背着钓鱼袋,爷爷背着手走在她前面。七十多的人了,走起路来腰板还是尽量挺得笔直,保持着军中的习惯。干瘦的身子,白发苍苍,犹如狂风里的一棵老树,被摧残着,摇撼着,仍旧无比地坚强执着,无畏地对抗着流失的岁月。她眼里又热了。
穿过镇子,再走一段就是大阳湖。找到一处水草茂密的地方坐下,叶老爷子打开钓鱼袋,上好杆,调好鱼食,把鱼网兜丢进湖里,挂好鱼饵,把鱼杆架到撑子上,这才摸出他的老烟斗。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象是经过深思熟虑,井井有条。活到他这个年岁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着急慌张的了。
包括小眉。
这孩子是他所有孙辈里最疼的一个,她是他们老两口亲手抚养长大,她的身上寄托着他对老三的念想,更深一层的是,这孩子自小自闭失语,整整五年时间都是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而她开口说话后,又格外的乖巧体贴。
他活了几十年有什么看不透的?从小被人遗弃是种极大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