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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停下来的瞬间,慕容孤和那个少女都跪了下去。
从他们僵直的下跪姿态看,慕容惊涛应该很生气。
这两个人,和两块石头般,一动不动,慕容孤的眼中带着几丝恨意,可是那个少女的眼中,空洞无物。
慕容惊涛的手慢慢抚摸着棺椁,嘴角带着丝丝的冷笑:“陈九州,九泉之下,应该很冷吧?”
慕容孤的眼中又是蹦出一丝惶恐来,心头狂跳起来。
他的神情,落在旁边那个黑衣少女的眼中,那少女看向他,有些幸灾乐祸。
慕容惊涛走到灵堂外一株柳树旁边,此时的柳叶,早已经枯黄飘落,剩下光秃秃的枝条,还残留着丝丝惨绿的颜色,半已枯黄,随风起舞。
咔嚓。
折断的声音有些干涩。
林雪若看见慕容孤的身子,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
树枝已经到了慕容惊涛的手里,很细的一支柳条,就只有米粒粗细。
咻~咻~
柳条儿在空中发出凄厉的破空声。
汗,涔涔而下,慕容孤已经在微微发抖了。
慕容惊涛淡淡地道:“你先联系的杀手是谁?”
雪,雪少爷。
慕容孤有些结巴,连头都不敢抬。
慕容惊涛冷冷地:“雪少爷是谁?”
慕容孤不敢回答,他心里早把林雪若骂了千万遍,如果不是这个林雪若,自己怎么会如此倒霉呢。
一开始,看着那张纸笺,他就以为林雪若是一个刚出道儿的杀手,比较容易上钩,只等着林雪若杀了陈九州,他再杀了林雪若,一起都水到渠成,悄然不觉。
可是谁想到,从线人玉荷子那里就开始不顺,谁承望还牵扯出这么多麻烦来?
先是找不到林雪若,慕容孤气得要疯,然后在秋爽斋终于找到了林雪若,却变成了好几个人。当时的情景,也由不得他不信,毕竟那种情景下,冒充林雪若没有什么意思。
最后在陈府,他才看到这些自称是林雪若的人跟三弟慕容休混在一起,才发现自己中了圈套。
幸好,自己感觉林雪若靠不住的时候,又找了另外一个杀手,不然陈九州要是不死的话,死的就是自己。
有功未必赏,有错一定罚,这是慕容惊涛的家规。
慕容孤知道自己今天固然难逃一场重罚,他也不敢奢望能让慕容惊涛饶过自己,他只想让这场惩罚可以稍微轻些,所以在极力讨好着父亲。
尽管慕容孤心里有很多种想法,可是现在为了讨好父亲,却一点儿也不敢暴露出来。
慕容惊涛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林雪若不可靠,为什么不斩草除根,在秋爽斋一气全都杀掉?”
秋爽斋?
慕容孤的头垂得更低了。
父亲一定是了解了整个事情的过程,幸好,他没有说谎,他想过说谎来遮掩一下,可是最终没敢。
慕容惊涛狠狠地敲了一下棺材盖,慕容孤有些惊慌失措,他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可是在这灵堂之上,趴在棺材盖上受罚,还当着自己的妹妹慕容愁,他实在感到难堪又诡异。
慕容惊涛飞起一脚,正好踢到慕容孤的心口,踢到慕容孤一口气差点儿没呛回去,眼前一黑,晃了几晃,才强撑着没昏倒。心口阵阵剧烈地疼痛,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痛,向四肢扩散的痛。
我从来都会给人机会,可是没有珍惜而失去的人,最好别再抱怨。
慕容惊涛冷冷地说了一句,然后一拍手,管中离和左飞凤进来,他们本来是等在剑庐外边的,听到了里边的招呼,忙以最快的速度跑进来。
两个人都不抬头,躬身施礼。
慕容惊涛冷然道:“大少爷,还等人请吗?还是要拉到大街上,让所有人都来看热闹。”
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情,没有慕容惊涛做不出来的事情。
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这就是慕容孤对父亲慕容惊涛的评价。
里边有怨恨,有惶恐,有嫉妒,有痛楚,还有羡慕。
慕容家的三个孩子,都对慕容惊涛敬如天神,畏如蛇蝎,没人敢反驳一个字。
可是慕容孤就是愤愤不平,一样都是慕容家的儿女,为什么三弟慕容休总是得到父亲的偏疼,虽然慕容休也常常会被父亲鞭笞,可是那种打法和慕容惊涛对付自己以及慕容愁的完全不同。
看着慕容惊涛已然微怒,慕容孤再也不敢怠慢,父亲说得出,做得到,自己再磨蹭的话,真的会把自己拎到大街上剥衣痛责,到时候自己还不是生不如死。
慕容愁在旁边跪着,毫无表情,看不出丝毫的悲喜,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要和她没有关系,她就丝毫也不关心,哪怕哥哥慕容孤今天被父亲打死,那也只是慕容孤的事情,和她慕容愁没有关系。
因为顾念兄妹之情,她已经得到了惨痛的教训,所以现在的她,只关心自己,别人的事情,与她无关。
假山的山腹里边,林雪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双手捂着嘴,又差点儿叫出来。
尽管有棺材当着,林雪若还是看到慕容孤自己脱去外衣,赤裸地趴在陈九州的棺椁上边,她看的见慕容孤的脸,满是恨意。
柳条已经交到了左飞凤的手里,左飞凤有些害怕,他还没有动手打过自己的主子呢,可是今天,他更不敢违抗慕容惊涛的命令,颤抖着问:“庄、庄主,打多、多、多少?”
慕容惊涛看都不看慕容孤一眼:“你们两个,轮换着打吧。”
这句话,更让左飞凤和管中离吃惊,轮换着打,并没有说打多少,他们两个人看了看,谁也不敢言语。
慕容孤只见棺材的冰冷,透过肌肤,直渗透到了心里,他现在忽然有些幸灾乐祸,打吧,打死了也就省心了,什么不二山庄,什么见鬼的不传之秘,什么慕容氏的大少爷,都是狗屁,都不如狗屁。
慕容孤趴在哪里,已然感觉不到羞辱和难堪,只有绝望,彻底的绝望,他忽然无比渴求那柳条打到自己身上,最好是狠狠地打下来,很快地打晕他,打死他,从此一了百了。
啪……啪……啪……啪……
柳条抽到在赤裸的肌肤上,发出尖锐而清脆的声音,慕容孤整个脸都紧紧贴在棺材盖上边,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柳条很细,一下子就在肌肤上边抽出一道血线,开始还是暗暗的,隐约的,不多时,就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
啪……啪……啪……啪……
单调冰冷的抽打声还在继续。
慕容惊涛的神色已经转变过来:“愁儿,你跟我来。”
黑衣少女慕容愁立时站起来,站得笔直,很僵硬地跟着慕容惊涛走。她的眼睛还是空洞洞一片,没有任何的表情。
林雪若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她发现慕容惊涛带着慕容愁是往自己这边来,难道他发现自己了,可是现在想走,已经晚了,她不敢动,也不敢吭声,手悄悄地摸到腰间的软剑。
谁共风烛度残生
回去的路,显得寒冷而漫长,因为一个人走,愈发有些孤零。
列云枫在转身前,还是笑容满面,毫不在乎,让印无忧和雪觉察不到回去的危险。
等远离了他们以后,淡淡的焦虑涌上了列云枫的心头,他的眼中掠过丝丝的倦意和困惑。
这是一个连环的局,无论设局的人会是谁,从目前的情形看,雪,应该是对方比较看中的一枚棋子,可是设计到了雪,他们能得到什么?
从事情的表面上看,设局的人希望雪杀了余掌柜的夫人,那个形容可怖、已同废人一样的女人,到底惹了什么样可怕的对手,她到了如此生不如死的境地,居然还是不肯放过她?如果是仇恨,是刻骨的仇恨,那么那个人就一定了解余掌柜夫妇的来历,一定也了解余掌柜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如果真的要置余夫人于死地,要找杀手,雪应该不是首选之人。最起码,也要有人用调虎离山之计,将余掌柜调开,然后再去杀余夫人才对。
他方才不过在外边观察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余掌柜对妻子的紧张,那个女人应该是余掌柜的致命弱点,一个人无论有多么高深的武功,只要有了致命的弱点,都可以设计对付。既然那个人情愿设局来对付敌手,应该也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自己能够想到的事情,那个掌控全局的人,也应该想得到。
除非,醉翁之意不在酒。
让雪去杀余夫人,杀的过程是关键,结果并不重要。
也就是说,谁去杀余夫人才是个关键,余夫人死不死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雪的武功,不及余掌柜多矣,如果不是自己和印无忧前去帮忙,雪一定会遇到危险,当时余掌柜已经动了杀机。
那个人的目的是要了雪的命,其实杀死雪,并不需要如此复杂,那么这件事的关键不是雪死不死,而是谁杀死了雪。
这些凌乱的碎片,慢慢拼凑在一起,列云枫的心中忽然有了猜测,很大胆的猜测。余夫人伤得那么重,究竟是谁下的手,余掌柜既然如此护着妻子,当初怎么会让妻子遭受如此残酷的折磨?那个伤人的人,把余夫人弄得不人不鬼,也许要杀了她的话,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可是那个人却没有杀了余夫人,而是让她无比屈辱而惨痛地活下去,一直活到现在,那绝对不是仁慈,而是应该有更惨痛的遭遇和更沉重的打击等着她。
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列云枫宁可这么推测设计这个局的人,将事情考虑到最绝之处,让人心推测到最狠之处,然后再谋划运筹,才可以更从容不迫一些。
人性不善,奈何天地不仁。
很小的时候,列云枫就了解这句话的意思,很多事情,都是父亲列龙川教导与他,那些处世之道,都是他先背得烂熟于心,然后才在实践中慢慢揣摩领会其中三昧。
这段路,并不长,秋爽斋就在前边。
列云枫长长舒了口气,他估计现在的余掌柜,已然满心的愤懑,余掌柜一定知道是谁想对付他的妻子,方才余夫人差点受到了伤害,此时的余掌柜,应该对外界充满了警戒与愤怒。
到了院子外边,里边还是一片沉寂。
怒意,好像一头被激动的野兽,虽然不吼不叫,虽然隔着院墙,列云枫在外边还是能感觉到里边散发出来的 危险。
周遭很静,列云枫侧耳倾听,没有任何人潜伏的迹象,按道理,那个设局的人应该有所埋伏,随时了解这边的动静才是,现在四周无人。
不设埋伏,有两种可能,如果不是顾及余掌柜的身手武功的话,就是设局的人对自己的计策过于自信。
微微沉吟一下,列云枫没有冒然地越墙而入,而是站在外边一抱拳:“玄天宗弟子列云枫求见前辈。”一般时候,列云枫不会轻易报出玄天宗的名字,他很少会对外人自称是玄天宗的弟子,因为有些事情,如果在当初预见到结果,那么过程,尽管必须要经历,也要想着结局的方向经历。
不但是玄天宗这个名字,还包括他靖边王世子的身份,自入江湖,他都极力回避。
列云枫的声音不高,但足以让里边的人听到。
好一阵沉默,余掌柜的声音传来:“请进。”
轻轻一飘,列云枫纵身进了院子,院中空荡荡的,屋子里边亮着灯光,摇曳的烛光将修长的人影映照在窗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