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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森滋和三津枝坠落在婚外情的关系里,决不是因为三津枝的引诱。最初主动向三津枝打招呼、搂抱着三津枝的肩膀的,不都是谷森滋吗?而且,三津枝献身于他,也决不是因为迷上了他的魅力。其实,她的心底里非常卑视那种虚情假意的男人。与他偷情,起着很大作用的;是对叶子泄愤的心理。叶子公然搬到紧对面的住宅里,明目张胆地进行挑衅,三津枝对叶子进行这样的报复是理所当然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正是叶子的报复,才导致了三津枝与谷森滋的放荡?
却偏偏……
三津枝呆呆地坐着有四五十分钟,一动也不动。
许久,三津枝才移动着目光抬起头来。看时钟,已经8点40分,时间还早。听说谷森滋的公寓里住着的尽是一些晚上做接客生意或自由职业的人。与上班族的家庭不同,现在这个时候,对他们来说,正值清晨。
三津枝猛然站起身来,准备立即去做她决定做的事情,它的利益和危险性已经没有时间放在天平秤上衡量了。如果错过时间,就会失去那种机会。鲁莽的决断,驱使着三津枝的行动。
她将去年夏天戴过的太阳眼镜藏在手提包里,离开了家门。
在商店街坐上出租汽车,在看得见公寓背后的那片公园树林的地方下了车。
宽阔的道路上倾泻着梅雨间歇闷热的阳光,上班和上学的人们排成稀疏的行列行走。
谁也没有注意到三津枝。
不出所料,那幢浅灰色墙壁上镶着凸凹花纹的漂亮的四层楼公寓里静悄悄的,昏暗的楼梯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尽管如此,她在走进公寓时还是取出太阳眼镜戴上。
在三楼西侧谷森滋房间的门上,邮箱里还插着早报。房间里似乎也是静悄悄的。将手伸向门把手时,她颇费勇气和决心;但是,已经到了这里,就没有退路了。
三津枝迅速取出手帕,裹在门把手上悄悄地旋转着。
在前后两间相连接的西式房间里,紧紧地拢着浅黄色窗帘,屋内倾泻着淡黄色的光线,与昨天没有什么两样。
穿着针织衫的谷森滋仰天躺在里间的床上,天蓝色的被褥一直盖到胸部。他还睡着。
从昨天下午5点半左右三津枝离开这里之前起,他就这样睡着,而且将永远这样睡下去。
三津枝稍稍向房间里跨进一步,目光的一端掠过浮现出紫红色血斑的颈脖和缠在颈脖上的花纹领带,三津枝像受惊似地转过脸去。
那是昨天下午4点半左右,三津枝接到谷森滋的电话第一次赶去他的工作室,谷森滋一反常态已经喝了很多酒,带着醉意急切地要与她做爱。做爱以后,他露出一副异样的目光端详着三津枝,突然判若两人,露出一副敲诈者的嘴脸。以前,他一直像是一个机敏却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现在为什么要这样?也许他突然为一笔急需的钱所逼,或是喝醉了酒使他面目全非?或是他一开始就是为了那种目的才引诱她的?不!不可能!
到了这时,三津枝的本能还希望否定这最后一个疑问。
总之,谷森滋突然用强硬的口气向三津之提出要借500万元,威胁说如果她不借,就将两人的关系告诉她丈夫。三津枝弄清这是他的真心后也勃然大怒。
“你说两人的关系,有什么证据?你以前常常来我家,你说过没有人知道啊!我今天来这里,也没有人看见啊!”
“以前的确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但是,我有证据让你丈夫相信!”
谷森滋露出淫荡的笑容,死皮赖脸地讲出几个三津枝身上隐秘处的特征。
因愤怒和羞耻,三津枝变得气急败坏,一口予以拒绝,于是,谷森滋突然拿起枕边的电话听筒,用稍稍颤抖的手指准确无误地开始拨打三津枝丈夫办公室桌上的直线电话号码。三津枝慌忙用手掌按住了电话机。
“我明白了。我来想想办法。”
但是,三津枝知道这个回答是毫无意义的。她已经没有考虑的余地。500万元,毕竟不是她可以自由支配的数额,如果向丈夫告白,丈夫在找谷森滋之前,显然会立即先将三津技赶出家门。
“不过,再多就不行了!就这一次啊!”
三津枝冷漠地说道。也许从这时起,她的意识深处就形成了一个决断。
三津枝依然情意绸缪地拨弄着男人的情欲之根,再次点起了他的欲火。他在满嘴酒气的喘息中总算如愿以偿,便放开三津枝仰天躺着沉入了睡眠里。
三津枝非常镇静,连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她用手绢裹着打开衣橱,抽出一条领带,绕在沉睡着的谷森滋的脖子上,并猛然用足了劲勒紧,然后用手绢在可能触摸到的地方擦去了指纹,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以后,便悄悄地溜出了房间。
仍然站在原地发呆的三津枝突然想起昨天谷森滋无意中说起过,要做的事情都堆积如山,到明天晚上之前没有和任何人约见过。果然,看来从昨晚起就没有人来过这间房间。
三津枝不敢朝床的方向看一眼,快步走近他的办公桌。记忆中,在凌乱的稿子上,放着两张他在昨天写好的明信片。明信片上的文字非常简洁,诸如赠送书籍的谢辞啦,日程安排的联络啦,他还有在末尾写上日期和时间的习惯。
三津枝再次取出手绢,护着从插笔筒中取出钢笔,将两枚明信片上最后的时间“lp.m.”改成“6p.m”,然后再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屋内。
昨天的晚报掉在门背后的地上,好像是插在邮箱里没有取走,今天早晨邮差插早报时被推进来滑落在地上。在三津枝的家里,晚报在每天6点钟左右送到,所以估计这里也是差不多时间。
三津枝拣起晚报,摊开文艺栏那一版放在饭桌上。说实话,在这份报纸上如果再按上谷森滋的指纹就非常完美了,但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接触尸体。
总之,经过这样的伪装之后,实际在下午5点以后被勒死的谷森滋,就会被警方推测为是6点以后死亡的。即便验尸,那种程度的误差,估计是检验不出来的。
同时,三津枝和谷森滋的关系,正如他也承认的那样,她自信没有人知道。倘若那样,即使他的被杀尸体被人发现,三津枝也完全可以装出一副不相干的模样。相反,最容易受到怀疑的,不就是提出分手的妻子叶子吗?而且,叶子在昨天下午6点到7点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证明她不在现场。
叶子为了陷害三津枝向警察说谎,惟独这次才会更加痛切地觉悟到那种伪证的代价。
“这样大家就都扯平了!”
三津枝在口中喃语道,走下了还沉浸在寂静之中的公寓楼梯。
七这天傍晚6点左右,一名年已不惑的警部补带着一名年轻刑警从县警署赶来。
身材魁梧的警部补自称名叫熊谷。他用从容的目光细细地将房门那里打量了一遍之后,开门见山道:“今天下午,中央公园边上那幢公寓里,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
“什么?”三津枝装出惊讶的表情。
“是住在对面的谷森滋君被人勒死了。”
“哎!……谷森滋君的丈夫被杀……”
话一出口,她的身体颤瑟了一下,但是,这不是演技。
“关于那起事件,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昨天下午6点到7点左右,谷森滋叶子君来你这里了吗?”
三津枝内心里暗暗地感叹道:调查得真快呀!他们也许已经从派出所的巡警那里打听出了昨天的事情。
三津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是这个时候。”三津枝缓缓地摇摇头。
“我昨天晚上记错了。我仔细想了想,叶子君来我这里,是5点到6点左右。昨天阴天,天黑得早,所以产生了错觉。”
熊谷的目光从眼镜深处审视着三津枝。
“那么夫人是说,与谷森滋叶子见面,不是6点到7点,而是5点到6点吧。”
“是的。我记得6点不到她就回去了。”
“你没有记错吗?”
“没有!这次……”
三津枝觉得胸膛里涌出一股透彻心肺的适意和发狂一般的快感。关于谷森滋死亡时间里在不在现场,叶子一定是受到警方的追查,才振振有词地证实自己的确在三津枝的家里;不过,事到如今已经迟了。
“我不知道叶子君是怎么说的,总之她在我这里,是5点以后,不到一个小时就走了,看样子是要到哪里去,以后我就一直在家里。”
“你一直一个人吗?”
熊谷的眼眸里闪出叵测的、嘲讽的目光。三津枝感到胸膛一阵悸动。
接着一瞬间,熊谷说道:“夫人,你能和我们一起到警署里去一趟吗?”
“我?……为什么?刚才我的话,不管在哪里,说的都一样呀!”
“所以,请你无论如何要去一次。”
他忽然用怜悯的目光望着三津枝。
“我们经过调查,证实谷森滋叶子君昨天下午4点到6点,在熟人的律师事务所里。
在3点到4点之前时,她和律师一起在谷森滋先生的公寓里商谈离婚事宜。协商的结果是,谷森滋先生支付500万元赔偿费和孩子每个月的抚养费,最后得到圆满解决;所以很难认定,此后叶子君会杀害谷森滋先生,而且在谷森滋先生的身上,沾有血型与叶子君不同的其他女性的分泌液啊!“
“可是……为什么我……”
“叶子君为了有利地进行协议离婚,最近请私家侦探在调查丈夫的品行。谷森滋先生好像并不是真心要离婚,却向其他女性暗示要与妻子离婚以此作为引诱其他女性的手段啊。总之,私家侦探提交的报告书上也有夫人的名字。眼下我们认为,昨天下午6点到7点之间,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在这段时间里,夫人在不在现场,目前好像还不清楚。”
圈套!这个词又浮现在三津枝的脑海里。
“不过,查一查夫人的血型……”
三津枝仿佛觉得警部补那沉稳的声音突然远去,她一个趔趄,将肩膀靠在旁边的柱子上。
也许叶子从郁夫离家的时候起,就已经如实地向警方证明她三津枝不在现场吧?
不知为什么,到了现在,那样的想法本能地掠过她的内心。真是出乎意外,也许叶子并没有任何要对她进行报复的企图。
若是如此,让三津枝跌入复仇怪圈的,是谁呢?至少,让她坠入复仇怪圈的,看来不是叶子,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李重民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