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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嚷嚷有什么用,一点用处也没有,〃福尔摩斯温和地说,“温迪班克先生,那是根本不可能赖掉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你说我解决不了如此简单的问题,实在是太不客气了。那确是个简单的问题!请坐下,我们来谈谈吧。”
客人整个瘫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额上汗水涔涔,结结巴巴地说着:“这……这还不到提出诉讼的程度。”
“确实,恐怕是还不到这程度。但是,温迪班克先生,就你我二人来说,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最自私、最残酷、最丧心病狂不过的鬼把戏了。让我先把事情从头到尾叙说一遍,说得不对你可以反驳。”
这个人缩成一团坐在椅子中,脑袋耷拉到胸前,是副彻底被打垮了的模样。福尔摩斯把脚搁在壁炉台的壁角上,手插在口袋里,向后仰着身子,自言自语似地开始说起来。
“那个男人为了贪图金钱而跟一个年龄远比他大的女人结了婚,〃他说道,“只要女儿跟他们一平生活,他就可以享用她的钱。就他们所处的地位来说,这笔钱财相当可观。失掉这笔钱,境况将大不相同。所以值得去拚命保住它。女儿为人心地善良和蔼,个性温柔多情。显而易见,有她这样品貌和收入的姑娘是不会空守闺房的。如果她嫁人的话,这当然将意味着每年损失一百英镑的收入,那么她的继父怎样才能防止这桩亲事?他显然是想设法把她关在家中,禁止她和同样年纪的朋友们交往。不久,他发现这样做不是长久之计。她变得不那么听话了,坚持自己的权利,最后竟然声称一定要赴舞会了。这么一来,她那个诡计多端的继父怎么办呢?他想出了一个毒辣的妙计。在妻子的默许和协助之下,他把自己伪装起来,给敏锐的眼睛戴上墨镜,给自己的脸戴上假髭和毛蓬蓬的假络腮胡子,把自己清晰的说话装作柔声媚气的耳语,由于女儿近视,他的伪装就更显得万无一失。他以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的名义出现。他自己向女儿求爱,免得她爱上别的男人。”
“我当初只不过是跟她开玩笑,〃客人哼哼唧唧地说,“我们根本没有想到她会那么痴情。”
“根本不可能是开玩笑。不过,那位年轻姑娘确实是被冲昏了头脑,一心以为她的继父是在法国,从来不怀疑她自己是上了大当。她因受到那位先生的殷勤奉承而高兴。而她母亲的一片赞扬声使她更加高兴。于是安吉尔先生开始来访,因为一旦奏效,事情就要继续进行下去。会过几次面,订了婚,这就最后保证了姑娘的心不会转向别人。但是牌局不能永远继续下去,装着去法国出差也相当麻烦,所以就干脆把事情来一个戏剧性的收场,以便在年轻姑娘的心上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这样来防止她有朝一日可能会看上其他求婚的男子。于是,就出现了手按圣经发誓白头偕老,举行婚礼那天的早晨暗示可能发生某种事情等把戏。詹姆斯·温迪班克希望萨瑟兰小姐对霍斯默·安吉尔忠贞不渝,而对他的生死则难以肯定,总而言之,可使她在以后的十年里不会去听从别的男人的话。霍斯默陪她到了教堂门口,他不能再往前走了,他耍起了老花招,从四轮马车的这扇门钻进去,又从那扇门钻出来,悠哉游哉地溜走了。我认为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温迪班克先生!”
在福尔摩斯叙说的时候,我们的客人恢复了一点自信,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苍白的脸露出讥诮的神态。
“也许是真,也许是假,福尔摩斯先生,〃他说道,“你聪明过人啊,你应该更加聪明一点才好,这样你就会看到是你在侵犯法律,而不是我。我始终没有干下什么足以构成起诉的事情,但是你把门锁上,只这件事就足够使你因'攻击人身和非法拘留'而受到起诉。”
“就算象你所说的,法律奈何不得你,〃福尔摩斯说着打开锁,推开门,“可是再没有谁应该比你受到更大惩罚的了。假如这位年轻姑娘有兄弟或朋友的话,他们应当用鞭子抽你的脊梁!真该打!〃看到那男人脸上刻薄的冷笑,他愤怒得涨红了脸接着说:“这不是我对我的委托人所要承担的责任,但是手边正好有条猎鞭,我想我还是好好地抽……〃他快步走去取鞭子,但是鞭子还未到手,楼梯上就没命地响起了乒乒乓乓的脚步声,沉重的大厅门嘭地响了一声,我们从窗子里看见詹姆斯·温迪班克先生拚命地在马路上飞跑。
“真是个冷酷的恶棍!〃福尔摩斯边说边笑,重新一屁股坐进他的扶手椅,“那家伙屡次犯罪,总有一天罪大恶极被送上断头台。从几个方面来看,这个案件并不是索然无味的。”
“我现在还不能全部明了你的推理步骤。〃我说。“唔,显然第一步应该想到的是:这个霍斯默·安吉尔先生的破怪行为必定是有所企图的,同样清楚的是,我们看到唯一能够从这事件中真正得到好处的人只有这个继父。然后看这个事实:两个人从来没有在一起过,而总是当一个人不在时另一个人出现。这是很有启发性的。墨镜和破异的话声,跟毛蓬蓬的络腮胡子一样都暗示着伪装。这些也是有启发性的。他用打字来签名,从此可以推想她是如此熟悉他的笔迹以至于哪怕看到一点最小的笔迹她也认得出是他写的字。这个破怪的做法更加深了我的怀疑。你看到,所有这些孤立的事实和许多细节凑在一起,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你怎样证实它们呢?”
“一旦认出了犯人,就很容易证实罪行。我认识这个人工作的商行。我一接到那份印刷出来的寻人启事,我就从那启事描述的外貌特征中除掉可能是伪装的结果的部分——络腮胡子啦、眼镜啦、声音啦——然后把这份寻人品事寄给商行,请他们告诉我去掉了伪装部分的外貌特征是否同他们商行里哪位出外旅行的人相象。我已注意到打字机的特点,我写信到他的办公地点给他本人,请他是否来这里一趟。如我所料,他的回信是用打字机打的,从回信中可以看出打字机的种种同样细微的但有特征的毛病。同一个邮局给我送来了一封来自芬丘破街韦斯特豪斯·马班克商行的信,信中说,外貌描述与他们的雇员詹姆斯·温迪班克的各个方面完全相符。全部情况,就是这样。”
“那么,萨瑟兰小姐呢?”
“假如我把事情告诉她,她将不会相信的。你也许还记得有句波斯谚语:‘打消女人心中的痴想,险似从虎爪下抢夺乳虎。'哈菲兹的道理跟贺拉斯一样丰富,哈菲兹的人情世故①②也跟贺拉斯一样深刻。”
①能够背诵全部可兰经的穆斯林教徒。——译者注
②古罗马抒情诗人。——译者注
冒险史系列 斑点带子案
八年来,我研究了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破案方法,记录了七十多个案例。我粗略地翻阅一下这些案例的记录,发现许多案例是悲剧性的,也有一些是喜剧性的,其中很大一部分仅仅是离奇古怪而已,但是却没有一例是平淡无奇的。这是因为,他做工作与其说是为了获得酬金,还不如说是出于对他那门技艺的爱好。除了显得独特或甚至于是近乎荒诞无稽的案情外,他对其它案情从来是不屑一顾,拒不参与任何侦查的。可是,在所有这些变化多端的案例中,我却回忆不起有哪一例会比萨里郡斯托克莫兰的闻名的罗伊洛特家族①那一例更具有异乎寻常的特色了。现在谈论的这件事,发生在我和福尔摩斯交往的早期。那时,我们都是单身汉,在贝克街合住一套寓所。本来我早就可以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但是,当时我曾作出严守秘密的保证,直至上月,由于我为之作出过保证的那位女士不幸过早地逝世,方始解除了这种约束。现在,大概是使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了,因为我确实知道,外界对于格里姆斯比·罗伊洛特医生之死众说纷纭,广泛流传着各种谣言。这些谣言使得这桩事情变得比实际情况更加骇人听闻。
①英格兰东南部一郡。——译者注
事情发生在一八八三年四月初的时候。一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发现歇洛克·福尔摩斯穿得整整齐齐,站在我的床边。一般来说,他是一个爱睡懒觉的人,而壁炉架上的时钟,才刚七点一刻,我有些诧异地朝他眨了眨眼睛,心里还有点不乐意,因为我自己的生活习惯是很有规律的。
“对不起,把你叫醒了,华生,〃他说,“但是,你我今天早上都命该如此,先是赫德森太太被敲门声吵醒,接着她报复似地来吵醒我,现在是我来把你叫醒。”
“那么,什么事——失火了吗?”
“不,是一位委托人。好象是一位年轻的女士来临,她情绪相当激动,坚持非要见我不可。现在她正在起居室里等候。你瞧,如果有些年轻的女士这么一清早就徘徊于这个大都市,甚至把还在梦乡的人从床上吵醒,我认为那必定是一件紧急的事情,她们不得不找人商量。假如这件事将是一件有趣的案子,那么,我肯定你一定希望从一开始就能有所了解。我认为无论如何应该把你叫醒,给予你这个机会。”
“我的老兄,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失掉这个机会的。”
我最大的乐趣就是观察福尔摩斯进行专业性的调查工作,欣赏他迅速地做出推论,他推论之敏捷,犹如是单凭直觉而做出的,但却总是建立在逻辑的基础之上。他就是依靠这些解决了委托给他的疑难问题。我匆匆地穿上衣服,几分钟后就准备就绪,随同我的朋友来到楼下的起居室。一位女士端坐窗前,她身穿黑色衣服,蒙着厚厚的面纱。她在我们走进房间时站起身来。
“早上好,小姐,〃福尔摩斯愉快地说道,“我的名字是歇洛克·福尔摩斯。这位是我的挚友和伙伴华生医生。在他面前,你可以象在我面前一样地谈话,不必顾虑。哈!赫德森太太想得很周到,我很高兴看到她已经烧旺了壁炉。请凑近炉火坐坐,我叫人给你端一杯热咖啡,我看你在发抖。”
“我不是因为觉得冷才发抖的,〃那个女人低声地说,同时,她按照福尔摩斯的请求换了个座位。
“那么,是为什么呢?”
“福尔摩斯先生,是因为害怕和感到恐惧。〃她一边说着,一边掀起了面纱,我们能够看出,她确实是处于万分焦虑之中,引人怜悯。她脸色苍白,神情沮丧,双眸惊惶不安,酷似一头被追逐的动物的眼睛。她的身材相貌象是三十岁模样,可是,她的头发却未老先衰夹杂着几翧E银丝,表情萎靡憔悴。歇洛克·福尔摩斯迅速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下。
“你不必害怕,〃他探身向前,轻轻地拍拍她的手臂,安慰她说,“我毫不怀疑,我们很快就会把事情处理好的,我知道,你是今天早上坐火车来的。”
“那么说,你认识我?”
“不,我注意到你左手的手套里有一张回程车票的后半截。你一定是很早就动身的,而且在到达车站之前,还乘坐过单马车在崎岖的泥泞道路上行驶了一段漫长的路程。〃①
①原文为dogcart-,是有背对背两个座位的双轮单马车。——译者注
那位女士猛地吃了一惊,惶惑地凝视着我的同伴。
“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