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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白瑞摩先生了吗?”
“没有,先生,我跟您说他是在楼上呢。”
“如果你并没有看到他,你怎么能知道他是在楼上呢?”
“噢,当然他自己的妻子应该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啊!”邮政局长有些愠怒地说道,“究竟他收到了那份电报没有?如果发生了任何差错,也应该是白瑞摩先生自己来质问啊。”
要想继续这件调查似已无望了,可是有一点是很清楚的,虽然福尔摩斯使用了巧计,我们仍未能证明白瑞摩一直也没有去过伦敦。假设事实就是如此——假设他就是最后看到查尔兹爵士还活着的人,就是首先跟踪刚刚回到英伦的新继承人的人,那又怎么样呢?他是受别人的指使呢,还是另有个人的阴谋呢?害巴斯克维尔家的人对他会有什么好处呢?我想起了用《泰晤士报》评论剪贴而成的警告信。这是否就是他干的呢,还是可能有谁因为决心要反对他的阴谋而干的呢?
唯一能想象得出的就是亨利爵士所猜测过的那种动机,那就是说,如果庄园的主人能被吓跑的话,那么白瑞摩夫妇就能到手一个永久而舒适的家了。可是这样一种解释,对于如同环绕年轻的准男爵织成一面无形罗网的、深谋远虑的阴谋来说,确乎十分不当。福尔摩斯本人曾说过,在他那一长串惊人的侦探案里,再没有过比这更复杂的案子了。在我沿着颜色灰白而又孤寂的道路回来的途中,心里默默地祷告着,愿我的朋友能从他的事务中脱身到这里来,从我的双肩上卸下这份沉重的责任吧。
忽然一阵跑步声和唤着我名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转过身去,心想一定是摩梯末医生,但是很使我惊奇,追我的竟是一个陌生人。他是个矮小瘦削、胡子刮得很干净和面貌端正的人,长着淡黄色的头发,下巴尖瘦,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色衣服,戴着草帽,肩上挂着一只薄薄的植物标本匣,一只手里拿着一把绿色的捕蝶网。
“我相信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冒昧无礼,华生医生,”当他喘着气跑到我跟前的时候说道,“在这片沼地里,人们都象是一家人似的,彼此相见,都不用等着正式的介绍。我想您从咱们的朋友摩梯末医生那里可能已经听说过我的姓名了,我就是住在梅利琵的斯台普吞。”
“您的木匣和网就已经很清楚地告诉我了,”我说道,“因为我早就知道斯台普吞先生是一位生物学家。可是您怎么会认识我呢?”
“在我拜访摩梯末医生的时候,您正从他的窗外走过,于是,他就把您指给我看了。因为咱们走的是一条路,所以我想赶上您来作个自我介绍。我相信亨利爵士的这趟旅行一切都好吧?”
“谢谢您,他很好。”
“在查尔兹爵士惨死之后,我们都担心这位新来的准男爵也许会不愿住在这里呢。要想使一位有钱的人屈尊埋没在这样一个地方,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可是,用不着我多说,这一点对乡鄙之地说来,确实是关系重大呢。我想,亨利爵士对这件事不会有什么迷信的恐惧心理吧?”
“我想大概不会吧。”
“您一定听说过关于缠着这一族人的魔鬼似的猎狗的那件传说吧?”
“我听说过了。”
“这里的农民们真是太容易轻信传闻了!他们每个人都能发誓说,在这片沼地里曾经见到过这样一只畜生。”他说话时带着微笑,可是我好象从他的眼里看得出来,他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很认真呢。“这事在查尔兹爵士的心理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肯定地相信,就因为这件事才使得他落得这样悲惨的结局。”
“怎么会呢?”
“他的神经已紧张到一看见狗就会对他那有病的心脏发生致命影响的程度。我估计他临死的那天晚上,在水松夹道里,他真的看到了什么类似的东西。过去我常担心会发生什么灾难,因为我很喜欢那位老人,而且我也知道他的心脏很弱。”
“您怎么会知道这一点呢?”
“我的朋友摩梯末告诉我的。”
“那么,您认为是有一只狗追着查尔兹爵士,结果他就被吓死了吗?”
“除此以外您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吗?”
“我还没有作出任何结论呢。”
“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呢?”
这句话使我刹时间屏住了呼吸,可是再一看我那同伴的温和平静的面孔和沉着的目光,才又觉得他并非故意要使我惊讶。
“要想让我们假装不认识您,那是毫无用处的,华生医生,”他说道,“我们在这里早已看到了您那侦探案的记述了,而且您也无法做到既赞扬了您的朋友,而又不使您自己闻名。
当摩梯末对我谈起您的时候,他也无法否认您的身份。现在您既然到了这里,那么显然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本人也对这件事发生了兴趣,而我呢,自然也就很想知道一下他对这件事的看法究竟如何了。”
“恐怕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冒昧地请问一下,他是否要赏光亲自来这儿呢?”
“目前他还不能离开城里。他在集中精力搞别的案子呢。”
“多么可惜!他也许能把这件难解的事给我们搞出些端倪来呢。当您在进行调查的时候,如果我能效劳的话,尽管差遣好了。如果我能知道您的疑问或是您准备如何进行调查,我也许马上就能予以协助或提出建议来呢。”
“请您相信,我在这里不过是来拜访我的朋友亨利爵士,而且我也不需要任何协助。”
“好啊!”斯台普吞说道,“您这样的小心谨慎完全是正确的。我受到训斥完全是罪有应得,因为我的想法只是没有道理的多管闲事。我向您保证,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了。”
我们走过了一条狭窄多草的由大道斜岔出去的小路,曲折迂回地穿过沼地。右侧是陡峭的乱石密布的小山,多年前已被开成了花岗岩采石场;向着我们的一面是暗色的崖壁,隙罅里长着羊齿植物和荆棘;在远处的山坡上,浮动着一抹灰色的烟雾。
“顺着这条沼地小径慢慢走一会儿,就能到梅利琵了,”他说道,“也许您能匀出一小时的时间来吧,我很愿意把您介绍给我的妹妹。”
我首先想到我应当陪伴着亨利爵士,可是随后又想起了那一堆满满地堆在他书桌上的文件和证券,当然在这些事情上我是无法帮他忙的,而且福尔摩斯还曾特意地说过,我应当对沼地上的邻人们加以考察,因此我就接受了斯台普吞的邀请,一起转上了小路。
“这片沼地可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他说道,一面向四周环顾。起伏不平的丘原,象是绵延的绿色浪潮;参差不齐的花岗岩山巅,好象是被浪涛激起的奇形怪状的水花。“您永远也不会对这沼地感到厌烦的,沼地里绝妙的隐秘之处您简直就无法想象,那样的广大,那样的荒凉,那样的神秘。”
“那么说,您对沼地一定知道得很清楚啰?”
“我在这里才只住了两年,当地居民还把我称作新来的呢,我们来的时候,查尔兹爵士也是刚在这里住下没有多久。
我的兴趣促使我观察了这乡间的每一部分,所以我想很少有人能比我对这里知道得更清楚了。”
“要想弄清楚是很难的事吗?”
“很难。您要知道,比如说吧,北面的这个大平原,中间矗起了几座奇形怪状的小山。您可看得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这倒是个少有的纵马奔驰的好地方。”
“您自然会这样想,可是到现在为止,这种想法已不知葬送了多少性命了。您看得见那些密布着嫩绿草地的地方吗?”
“是啊,看来那地方要比其他地方更肥沃些呢。”
斯台普吞大笑起来。
“那就是大格林盆泥潭,”他说道,“在那里只要一步不小心,无论人畜都会丧命的。昨天我还看到一匹沼地的小马跑了进去,它再也没有出来。过了很长时间我还看到它由泥坑里探出头来,可是最后终于陷了进去。就是在干燥的月份,穿过那里也是危险的。下过这几场秋雨之后,那里就更加可怕了。可是我就能找到通往泥潭中心去的道路,并且还能活着回来。天哪!又是一匹倒霉的小马陷进去了。”
这时,我看到那绿色的苔草丛中,有个棕色的东西正在上下翻滚,脖子扭来扭去地向上伸着,随后发出一阵痛苦的长鸣,可怕的吼声在沼地里起着回音。吓得我好象浑身都凉了,可是他的神经似乎比我要坚强些。
“完了!”他说道,“泥潭已经把它吞没了。两天之内就葬送了两匹,今后,说不定还会陷进多少匹去呢;因为在干燥的天气里,它们已习惯于跑到那里去,可是它们在被泥潭缠住以前是不会知道那里天旱和雨后的不同的。格林盆大泥潭真是个糟糕的地方。”
“但是您不是说您能穿得过去吗?”
“是啊,这里有一条小路,只有动作很灵敏的人才能走得过去,我已经找到这条路了。”
“可是,您为什么竟想走进这种可怕的地方去呢?”
“啊,您看到那边的小山吗?那真象是周围被无法通过的、年代久远的泥潭隔绝了的小岛。如果您能有办法到那里去的话,那才是稀有植物和蝴蝶的生长之处呢。”
“哪天我也去碰一碰运气。”
他忽然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望着我。
“千万放弃这个念头吧,”他说道,“那样就等于是我杀了您。我敢说您难得会活着回来的,我是靠着记住某些错综复杂的地标才能到那里去的。”
“天哪!”我喊了起来,“那是什么?”
一声又长又低、凄惨得无法形容的呻吟声传遍了整个沼地,充满了整个空间,可是无法说出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开始是模糊的哼声,然后变成了深沉的怒吼,再后来又变成了忧伤而有节奏的哼声。斯台普吞面带好奇的表情在望着我。
“沼地真是个奇怪的地方!”他说道。
“这究竟是什么呢?”
“农民们说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狗在寻找它的猎物。我以前曾听到过一两次,可是声音从没有象这样大过。”
我心里害怕得直打冷战,一面向四周环顾点缀着一片片绿色树丛的起伏不平的原野。在广大的原野上,除了有一对大乌鸦在我们背后的岩岗上呱呱大叫之外,别无动静。
“您是个受过教育的人,谅必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吧?”
我说道,“您认为这种奇怪的声音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呢?”
“泥潭有时也会发出奇怪的声音来的。污泥下沉或是地下水往上冒,或是什么别的原因。”
“不,不,那是动物发出来的声音。”
“啊,也许是。您听过鹭鸶叫吗?”
“没有,从来没有听过。”
“在英伦这是一种很稀有的鸟——几乎已经绝种了——
可是在沼地里也许还有。是的,即使刚才我们听到的就是绝无仅有的鹭鸶的叫声,这也是不足为奇的。”
“这真是我一生中所听到过的最可怕、最奇怪的声音了。”
“是啊,这里简直是个神秘可怕的地方。请看小山那边,您说那是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