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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们的婚姻还没挨到一周年,她就走了。
她离开以后,这个MP3一直放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别说MP3了,MP4也不是什么鲜见的玩意,他却仍是使用这一个。
这里面收录了一首歌,在买的那天他就把它收进去了,希望流苏打开这件礼物的时候可以听见。
然后,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机会听到他特意为她收的这首歌。
谢传云忽然好怕,他怕流苏这辈子也没机会听到他的心意。按下这首歌,在机械的轰鸣声中,音乐声显得那样突兀——
“赖着你每一天离不开你,再耽误多一秒都不愿意,我才发现永远有多近,不要比我先闭上眼睛。念着你每一夜离不开你,怎么能不把你捧在手心,爱禁不起遗憾的事情,身边的不可以不是你……”
爱真的禁不起一点点遗憾的事情,很多时候永远是那样近,稍一放松,就再也消失不见。他不要,他不要啊!
“流苏,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对着被阻断的那条路口,谢传云放声大喊:“你不可以比我先闭上眼睛,你听见了没有?我不让你离开我,我不准你离开我,你听见了没有?”
身体里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一声声的呐喊耗尽了,他忽然觉得好累好累,累得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谢传云跌倒在地,双膝跪倒,他捏紧拳头不让自己哭出来。他知道,一旦眼泪溢出,就再也收不回去,支撑着他的那点信念也随之瓦解。
他不敢想象如果就这样失去了流苏,他会怎样。
“流苏,我爱你,真的爱你,我一直爱着你,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也不可以放弃,听见没有?你得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消受我付出的爱,流苏——”
道路被封,阮流苏靠着两只脚不停地往成都方向走。终于她停在被阻隔的道路前,背包里有一瓶饮用水和一小袋面包。本来是怕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为自己准备的,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成了维持生命的源泉。
地震的时候她在车上,当时车还没到茂县,就听一声巨响车翻了。开始她还以为是车出了事故,她从车厢里爬出来,才发现前后的旅游大巴全都停了。她帮着其他被困在车里的游客逃出来,就在那时她竟然发现车里居然还有个熟人——
“你是谢传云的女朋友?”
“你是谢传云的太太?”
两个女人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居然同时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停了片刻,她们俩相视而笑,不需要什么解释。
她想救她,阮流苏想把初景从车厢里救出来。这才发现初景的怀里还有个受伤的小女孩,旁边是她已经停止呼吸的妈妈。
如果想把初景从车厢里救出,就必须先救出那个小女孩。可是小女孩的腿受伤了,不能硬将她从车里拖出来,而且因为受伤和妈妈离世的关系,这个小女孩现在非常依赖与她互享着体温的初景。阮流苏和初景商量之后决定,由阮流苏往成都方向去寻找救援,初景留下来陪小女孩。
第7章(2)
阮流苏将一瓶饮用水和大半个面包留给了初景她们,就开始了她不可以停止的行走。然而,封锁的道路让她绝望。
她可以听到机械轰鸣的声音,她想可能是救援队伍正在打通道路。实在太累了,她就和同样走过来的游客们坐在地上休息。这个时候减少体力的消耗,等待救援比什么都重要。她就坐在堵塞的道路一旁,只等着道路被打通,她将在第一时间通知救援人员,带他们去救阮流苏和那个小女孩。
已经过去两天了,虽然她尽可能省着喝水,抠着吃面包,可这点维系生命的原料还是快没了。她觉得很累很困,昏沉沉地好像睡不醒的样子。她知道这是昏倒的前兆,这两天摄取的能量实在太少,加上过大的消耗,平素就蠢蠢欲动的低血糖在这种时候更有窜出来的念头。
随着机械声越来越大,她知道道路就快被打通。她拼命地掐自己的手臂,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疼痛可以让她保持清醒,她知道阮流苏她们正等着她去救呢!
可是她的大脑越来越不清楚,即使是掐自己的力气也快没了。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音乐声:“赖着你每一天离不开你,再耽误多一秒都不愿意,我才发现永远有多近,不要比我先闭上眼睛。念着你每一夜离不开你,怎么能不把你捧在手心,爱禁不起遗憾的事情,身边的不可以不是你……”
好像还有人在喊叫,这声音好熟悉,是……谢传云?
是他吗?他来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就在此时道路被打通,在漫天的泥土灰尘中,她看到了那个跪在地上颓废的身影。
已经失去气力的腿又恢复了知觉,她顶着沉重的脑袋往他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她听到了从他手里传出的歌声,听到了从他嘴里喊出的那个爱字。
而后,她停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他的抬头。
他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眼里盛满的泪。
稍稍喝了点水,吃了几口干得跟石头似的硬馒头,阮流苏没敢耽搁,也没有时间和谢传云多说话,她坚持不去成都医院,而是先将同样焦急不已的阳炀他们带到了旅游大巴的出事地点。
初景和小女孩都还在坚持着,阮流苏亲眼看着她们被救出,被阳炀紧紧地搂在怀中,终于长长地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下来,整个人也随即瘫倒在谢传云的怀中。
阮流苏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她躺在空地上,头顶上方是蓝色的塑胶布,谢传云正瞪着他的大眼守着她,也不知多久没睡了,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像卧龙特产——大熊猫。
“这是哪里?”
“成都医院,你身体状况很差,医生说你一直在发烧,又处于缺水状态。可能你自己都不觉得,已经病得很严重了,打了退烧针,用了抗生素也补液了,可到现在烧还没退呢!”
谢传云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着,生怕吵醒了旁边正在输液的小朋友,“受伤的人很多,不时有余震,所以现在你只能睡在这里。如果你感觉好些,我带你走。车就停在附近,随时都可以离开。”
她不能走,在这里还有她许多惦记着的人和事,“初景呢?还有那个小女孩,她们怎么样?”
“初景她老公在照顾她们,还没有回到成都,好像说她们的伤势需要就地处理。阳炀他们准备的药是要去救治受困群众的,为了省点医药物资,我先带你回成都这边了。”
说话的时候他不时地亲吻着她的手背,感受着她的温度,知道她还活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满意足。
“跟我回去吧!你需要治疗和调理,这里医药物资紧张。我已经通知老爸他们运送救援物资过来,估计这两天就能到了。可以的话我想带你回家治疗,这里的物资需要给那些重伤患者先行使用,这边的医院也在转移伤员。”
没有反对,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关系,她的眼皮子直打架,她隐约听到谢传云还说了些什么,可脑子已经不听使唤了,她再度沉沉地睡过去。
她脑子里残存的最后意念一直在想些这种场合无关紧要的事——
她恍惚觉得,这大概就是张爱玲笔下的倾城之恋吧!
香港沦陷成就了白流苏的婚姻,天塌地陷成就了她的爱情。她终于知道谢传云爱着她,一直一直都爱着她。他的心里除了她,从未,也永远不会再装进任何其他人。
阮流苏回到谢家大宅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她的身体状况已经好转,医生建议再调理一段时间。大概她从前把自己的身子用得比较狠,这次遇到特殊状况,从前不注意的小毛病集体发作,虽然炎症消除,但身体一直处于低热状态,人也很没精神。
她这厢尚未完全痊愈,谢传云那厢又倒了。
为了看护她,他多日来一直没有踏实睡过。并不是他不想睡,而是闭上眼却始终睡不着,有个什么东西一直拽着他的神经。即使医生为他注射安定剂,强制他睡一会儿,他也是频频噩梦,惊醒后人虚弱不堪。
就像现在,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多小时,他忽然高喊着从床上跌下来,一身冷汗如水洗。长时间没有得到很好的睡眠,谢传云的精神开始出现幻听现象。谢老爷子请来了一位熟悉的心理专家,最后还是使用催眠让谢传云安稳地躺一会儿。
阮流苏以为他只是平日的失眠状况在连日的操劳下又加重了,可又是请心理医生,谢老爷子又一副好像很担心的样子,他的忧心忡忡让大家都不明所以。谁知在知道谢传云的状况后,他的前妻姚瑞拉也跟着紧张起来。
“上智,老二他不会是……不会是……”
“他有什么问题吗?”阮流苏绷不住了,索性挑明了问,他们这样什么也不说紧张兮兮的样子更让她受不了。
老爷子和姚瑞拉对望了一眼,知道流苏和老二有过一段夫妻关系,老爷子觉得这事也没必要瞒着她,刚要开口,姚瑞拉却拍拍他的手背,“这种事还是让我说吧!”她知道,身为至亲,每次开口提这些事对谢上智来说都是又一次的折磨。
“老大和老二的亲生妈妈,你们也知道……是不告而别。老大和老二小时候,上智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对他们关心得不够,他们跟妈妈更亲些。所以当他们的母亲忽然失踪,对这两个孩子的打击很大。那时候老二才上幼儿园小班,当他发现母亲消失后,每天晚上都不敢睡,实在撑不住了睡下,半夜还惊醒跑去上智和老大的房里看看,生怕自己的爸爸、大哥也会突然消失。”
想起那段往事,谢老爷子就悲从中来,“那时候老二才三岁,有天夜里我睡得正熟,忽然感觉有个人站在我的身旁正看着我,我猛地睁开眼,那情景至今想起来都让我毛骨悚然。老二面无表情地瞪着我,见我醒了,仍然一句话也不说。他眼窝深陷,精神很差。我带他去看医生,才知道他的心理出了问题。”
“之后上智按照医生的吩咐,坚持带两个儿子一起入睡,每周带老二去见一次心理医生,对他的心理问题进行干预。我嫁给他以后,还是四个人一起睡。后来有一天,老大和老二对我说,从今晚开始他们俩一同睡,他们不要和我们挤一张床了。
“我知道,说这些是因为两个孩子懂事。我答应了,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老二的情况。我试着让他们俩一同睡,半夜时不时地起来察看他们的状况。长期的心理治疗起到了作用,慢慢地,他们哥俩可以分开睡,虽然这些年老二一直为时而冒出来的失眠所困扰,但我以为他的心理问题已经痊愈了,不再需要心理干预。这一次,似乎……”
姚瑞拉没敢说老二旧病复发,可是任谁都听出她话里未完的深意。
然而,阮流苏却并不认同他们的看法,“他的睡眠没有问题,我们俩从恋爱到结婚一直住在一起,他总是睡得很好。入睡很快,睡得也很稳。要不是我叫他起床,他几乎天天迟到。这两年,他常常嚷着失眠,我以为是因为开餐厅的关系,睡得比较晚,错过了最佳睡眠时间,所以才有时候失眠。他怎么可能是因为心理问题呢?”
谢老爷子不想提的问题被严峻地摆出来,还是由姚瑞拉代为解释:“不只是老二,连老大也有问题。老二是害怕身边至亲的人像他妈妈一样突然失踪,老大是从来不把自己的感情系在别人身上。他生怕会受到伤害,所以他选择过着漂浮不定的日子,并且让自己习惯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