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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等,把最好吃的零食、玩具留下来要跟他分亨、哭了还是会本能喊「毓毓」,不断地等着那个会陪她玩耍、说她太笨了,所以长大要娶她、保护她的男孩。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放弃等待,不再跑到任何曾与他有过回忆的地方找他,甚至,遗忘了他。
那一年的记忆太混乱,她总是找着,找不到就哭,以为她一哭,他就会出现,拿好吃的软糖哄她。
直到她终于知道,她短短的腿追不上,这次他不会再等她,她要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长大,面对所有的事──作业不会写,没有毓毓,常常一起玩的弹珠,抓了满把,也没有毓毓陪她,被骂、被欺负,没有毓毓保护,以后交男朋友、谈恋爱、结婚,也没有毓毓了……
也许,就是因为期待落空的感觉太痛,也或者,她太生气,气他的失信,所以最后,她不要再等他了,她要交新的朋友,把他忘记,谁教他都不回来,活该!
久而久之,就真的忘了……
忘了那个曾经对她很好很好,全心全意疼她的男孩。
她蹲下身,无声地,泪水肆流。
她以为,他早就从她生命中远远离开,孙旖旎却说,他一直都在,陪都她快乐、陪着她忧伤,陪着她一起长大。
她看着右手无名指,那里有一条线,她看不见的线,将他留在她身边。
我的心里从此住了一个人 曾经模样小小的我们
当初学人说爱念剧本 缺牙的你发音却不准
我在找那个故事里的人 你是不能缺少的部分
小小的手牵小小的人 守着小小的永恒
(〈小小〉作词:方文山 作曲:周杰伦 演唱:容祖儿)
因为她很笨,所以他得在她身边保护她,这个承诺,即使生命中止了也曾收回。
那个呛进鼻腔的水、掐痛肩颈的抓握,将她由死亡迷雾里掐醒。一再的惊吓、一再的捉弄,只为阻止她往鬼门关里闯,换来的却是她的误解,他说的对,她真的很笨、很不会看人,让自己受到伤害,还错怪了他。
鬼有什么好怕的?一个那么疼惜她的人,就算成了鬼也不会伤害她啊!
她好笨,真的好笨!
「毓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句句、一声声扯痛心弦的忧伤旋律中,她无声痛哭。
她终于见到他了。
那天晚上,她睡得并不沈,似有若无的弹珠撞声将她带入分不清现实抑或梦幻的境地──
「妍妍。」
那个人就站在迷雾尽处,远远的,不肯靠近,但她就是知道,那是他。
她上前一步,他就退一步。
她不满地皱眉,这样,她怎么看得清楚他的模样?
「妳怎么了?为什么哭?」
「你先过来再说。」
他动也不动,垂眸忧伤低喃。「我这次没有欺负妳,我有离得远远的了……」可是她还是哭,喊着他的名字,每一声都喊得好伤心,他不知道,究竟该上前还是退开。
她低头,终于看见传说中的那条红线,就缠在她右手无名指的地方,她顺着红线,一步步循径而去,尽头,在他左手的无名指上。
她抬眸,仰望眼前动也不动的他。
「妳想起来了吗?」一开始,她还会半夜哭着醒来,到处地找他,后来,时间过得愈久,她渐渐忘了,不再为他伤心,慢慢地也很少再想起他,到最后,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他不是希望她想起他,然后像以前那样思念伤心,只是希望她能够明白,他不会伤害她,她可以不用那么害怕。还有──可不可以不要赶他、不要讨厌他?他不舍得离开她。
她没有回答,迅速地抬手揪握他的衣摆,一如儿时那般,彷佛怕他下一刻就会抛下她跑掉。
他微讶。「妍妍?」
「不要、不要走──」嘴一张,哽咽的泣音涌现,泪珠就这样滚出眼眶,一颗、再一颗,然后再也收不住。
他慌了手脚,本能要往口袋里掏,才想起现在已经没有乖乖软糖可以哄她了。
「妍妍、妍妍,不要哭……」
「那你不要走。」她往前再移一步,主动走入他怀里,近得只要一倾首,就能靠上他肩膀。
他犹豫了好半晌,还是抬掌,轻轻拍抚她颤动的肩背,传递怜惜慰抚。
「哇──」不拍还好,这一拍,她反倒肆意地放声大哭,吓坏了他。
她边哭,双手随之缠上他腰间,死死扣牢。「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好久、好久、好久……」
他闻言鼻头一酸,眼眶也跟着湿润了。「我一直在妳身边啊,只是妳不知道而已……妍妍,别哭了,再哭眼睛要肿了。」
她吸了吸鼻子,拿泪颊蹭他颈子。
「妳不生气了吗?」他知道自己很过分,那段时间把她搞得神经兮兮,害大家都拿她当疯子看待,可是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说的话她听不见,若不那样做,她会死。
那天她情绪崩溃的哭喊,一字字他都听得很清楚,不只她痛苦,他听了也很难受,如果不是必要,他都会记得离她远远的,蹲坐在门外不敢进去。
她用力地摇头、再摇头。「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的,我就是笨笨的嘛,你忘记好不好?把那些话统统忘记,我们和好好不好?」
他看着眼前伸来的小指,没有犹豫地伸指勾了勾,如幼年时那般,接受她的歉意,尽释前嫌。
她安心了,靠在他怀里,宁馨依偎。
从那天起,他开始会入她的梦。
如同孙旖旎所说,她心里没有他,他怎么做她都感受不到,一旦敞开心胸接纳他,自然就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一方想给,一方愿受,才能达到平衡。
而现在的她,每天都期待夜晚的到来,入睡前心情会特别好,因为又能看见他、拥抱他、碰触得到他。
「以前,大人都说你长大会恨死这个名字,我小时候不懂,很开心地喊『毓毓』,觉得它明明就很好听,世界无敌好听的,谁也比不上……」她靠在他臂弯,扯玩着两人之间那条红色丝线,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是啊。」只可惜,他没来得及长大,验证这个名字会被笑多久。
「那你现在理解了吗?」
「相当理解。」亏他那个当国文老师的妈想得出来。
「韩毓,很好啊,唐宋八大家之首,文起八代之衰耶。」
此毓非彼愈好吗?幸好妈妈没嫁给姓苏的,否则他都不敢想自己会叫什么了。
「妳笑我。」他咬了她小指一口,聊表抗议。
她轻轻地笑,靠上他的肩。「你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样。」
他的生命,停留在七岁那一年,她以为他是不会长大的,但是眼前的他,却长成十足十的俊俏男子。
「孙小姐说那是因为妳。」
他无法进入轮回,哪儿也去不了,只是因着一股执念,幼年的承诺有如契约一般,牢牢牵系着他们,除非有一方变了心意,契约不再成立,否则他们必会如此牵绊一生。
这条丝线,就如母亲的脐带一般连结着他与她,让他跟随着她,受她的情绪牵动,也陪她同步成长。
「这样很好啊。」
「嗯。」他很高兴有她代替他长大,经历他来不及体验的人生,连同他的分,一起活下去。
「可是,我没想到长大以后的你会是这个样子──」她仰头,瞧了他一眼,垮下肩,将脸埋进双掌里呻吟。「真是糟糕……」
有这么惨吗?
他摸摸脸庞。孙小姐每次看到他,都会调戏地叫声「纯情小帅哥」,说他白净斯文又可口……他以为他的样貌以世间标准来看,还不算太差,难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妍妍的审美标准不一样?
「那妳不要看好了……」他想退开身,无奈她缠得紧,将发烫的脸庞贴在他胸口。
「不看也来不及了。」她软软地低哝。
「妍妍?」她脸好红,心跳也变得好快。从很早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可以感受到她的情绪起伏。
「你……完完全全就是我的菜啊……」在现实世界找不到怦然,竟然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最纯净的情潮悸动。
他一愕,俊秀脸容随之泛红。
「怎么办?你让不让人家爱啦……」
「……」
「我要哭了喔!」
「……好。」她瘪嘴的模样始终让他没辙,天大的事都会依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永远、永远不会离开我?」她很自私,如此绊住他,成为一缕无处栖身的游魂,但是她真的不想放开他。
「不会的。」他扯了扯两人之间缠系的丝线,任它自指间松落。
如果要走,早就走了,不只许诺的人,被牵系着的也要有意愿才行,不是她绑住他,而是他自己也不想走。
当着她的面,一圈、两圈、三圈,将红线绕回指间,打上一个平结。
这是他给的承诺。一圈,一世缘,但愿两人之间的缘分,不只前世、今世,还要再结来世缘。
绮情街多了名睡美人。
她很爱睡觉──不,或许说,她期待入睡后的一切,可以尽情地爱那个她深濚倾慕的男子。
她每天容光焕发地上班,笑容满面,与先前憔悴苍白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看她那么快乐,韩毓最初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
他很高兴自己能够带给她笑容,让她对每天的生活都充满活力与希望。
公司里,有男同事向她告白,她连片刻思索都没有就回绝了,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他叫韩毓。
一次、两次,直到她拒绝第三个男人,他开始觉得不太妥了。
她总是对人说:「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他对我更好。」
她只信任他,将全部的感情都倾注在他身上,让他成为人生的重心,可是这样真的好吗?他们毕境不处于同一个世界,她不能永远这样过日子。
「妍妍,妳可以接受,如果那个男人还不错的话。只要把我悄悄放在心里,不要让他察觉就好。」她毕境有她的人生要过,虽然心很酸,可是这样对她最好。
「不是你,我谁都不要。」她总是固执地坚持着,以唇吻上他,撩动情欲纠缠,不让他有任何说服她的机会。
天色蒙蒙亮起,他叹息,枕卧在她身畔,凝视晕红脸容。
那是经过情欲洗礼后的女人才会有的潮红娇媚。但伸手想抱抱她、抚摸颊容,却只是落得满掌空虚。
退离她的梦境后,她也该醒来了。他情绪低落,退离卧房,在绮情街里悠悠晃晃,不知还能去哪里。
「早安。」绮情街尽头,作息正常的男人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温声打招呼。
男人的住处在54号,可是他很常在这里看到他,多数是被孙小姐缠得回不去。
瞄了眼半掩窗帘内卧室,趴卧在枕间的女人仍处于深眠中,丝被露出一些些引人遐思的白嫩裸肩。
凤遥巧妙地移了移步伐,遮掩住他的视线。
他在男人身上看到很多和自己相似的神态,其实大多时候,不是真的拿她们没办法,只是有心纵容,换她们一记心满意足的笑容,就什么都值得了。
那种心情,就叫做爱情。
「你看起来不太好,想谈谈吗?」
男人温和的嗓音替他起了头,于是他轻飘飘地在阳台围栏落坐。此刻他的确很需要找个人陪他谈谈。
「只是觉得……很茫然,我不知道我这样是不是害了妍妍。」
「试举个例子说说看?」
他很认真地望着男人的眼睛。「你可以在亲密过后,怜惜地抱抱心爱的人,给予她想要的疼惜,我却不能。」无论如何狂热激缠的欢爱,以现实的观点来看,也只是春梦一场,她连一记真实的拥抱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