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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一个曾经自信而纵览全局的元帅,此刻却失了方寸。
“夫人随我上城楼,将军正在城楼上巡视。”赵勇对着城门周围的将士一一点头后,指着一条盘旋的石阶对着我客气地说道:“夫人,你要好好劝劝将军。我们全军上下都指望你了。”
“赵勇,你曾经是不相信我的。”我并不是为难这个直爽的男子,而是想了解这些与日旭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好吗?”
“我赵勇不过一介莽夫,夫人不要放在心上。”赵勇忽然停下了脚步,对着我深深一拜,“将军对夫人的深情和依赖,我们全军上下都看得到。夫人要赵勇跪下赔罪,赵勇也绝不皱一下眉。”说完,一双眼睛瞧着我的神色。
我双手扶着这个戎马一生的男人,抱歉地说道:“是月华心眼小了,赵将军切勿见怪。我们这就去见将军,如果将军一意孤行,那么月华就陪着将军共赴黄泉。”
“夫人……”赵勇唤了一声,重新踏上那高高的石阶,“夫人一个女子也可以这般坦然面对生死,让我们这些大男子汗颜。夫人在阵前的勇敢,我们全军上下都无不佩服。”
“赵将军,月华不过一介女流,不曾为国家做出任何的贡献。”我无言应对这个铁铮铮的汉子,“那么多的将士,上有老下有小,心中有着对生的眷恋,那是自然。而我除了将军,还有何人会挂念?对月华来说,死又何惧?”何人会牵挂?会有人牵挂的,只是,我对他有愧。
赵勇神色有些凄凉,不再言语地走在我的身前,两个人默默走在并不长的石阶上,蜿蜒的碎石路犹如我不明的心情,日旭见到我会是怎样的神情?我们两个人除了战场上匆匆的几言,再无多言,只有那出征前的几封信件和那一封休书。
“元帅巡视到了何处?”登上了城楼,赵勇问着守在石阶旁的士兵。我扫视着许都之外,隐约瞧见远处,连绵不绝的营帐依山而搭,那便是南朝的六万大军吗?比起羌族那多而杂乱的营帐,南朝的军队显然治军严谨有序。
“夫人,随我来。将军就在前面。”赵勇对着我唤道,指了指城楼远处的转角,“将军正在看石块的储备。夫人,南朝的军队比羌族的要强上许多吧?”
我笑了笑跟上赵勇的步子,安抚他说道:“可是将军的军队比南朝的又强上了许多。”
赵勇安心的对着我一笑,快步跑了上去大声地喊道:“将军,夫人来了。”
我不敢跑上前去,怕日旭当众说已把我休了,他虽然一心待我,但是更不愿看到我出事。挪着沉重的步子,往着转角人群聚集之处踱去,一个个士兵看到我都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是他们心中独一无二的元帅夫人,苻清流曾经这样形容过。我既然选择了与日旭相携,此刻还犹豫什么?如果他当众说休了我出梁家,我便从这城楼上一跃而下,做这城墙的固脚石。
“赵勇,吼什么?”日旭不同往日的沙哑声音传来,却瞧不见他的身影,“没瞧见我在巡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敌得过这些?”心往下一沉,果然是打定了主意的日旭,不似往常的柔情,一副冰冷的元帅模样。只是,心中一定痛得无以加复,所以才对赵勇说出这样的狠话,想让我知难而退。只是,你应该明白,我既然能到了许都,你的一切打算我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赵勇一个男人,此刻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眨巴着眼睛朝我看来,只得恭敬地作揖说道:“禀报将军,梁夫人从都城日夜兼程赶来许都看望将军。夫人身子刚刚痊愈,请将军与夫人一同下城楼叙叙旧。”赵勇这个人,此刻也晓得往要害说。
那聚拢的一群人渐渐散开,在人群的尽头是神色疲倦的严丹,他对着我抱歉的一笑,这一笑满含着一个军人的无奈,他是觉得没有守住对我的承诺,让武朝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他是一个刚出生孩童的父亲,此刻却不得不抛开家中的一切,奋战在战场之上。我摆了摆手,让他宽心。眼神挪到了人群的尽头,那个穿着铠甲背对着我的元帅身上。
“这里是军机要处,南朝随时都可能攻来。赵勇,你不是新兵,把她带上城楼来作何?”依旧没有转身看着我,日旭抬起左手挥了一挥,“带她回营地休息。”不愿意抬那只受伤的右手让我看着担心,我不是睁眼瞎,怎会瞧不见那绑在右手臂上有些触目的白色绷带。
“将军……”赵勇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我出言拦住:“赵将军,你在前方带路。”隐约瞧见那铠甲下的身子晃动,眼帘垂下之际,正看见那拽紧的双拳。你这又是何苦?真的准备对我避而不见?“赵将军,麻烦你让人送一条毯子过来,我这肩膀有些酸疼。”故意在赵勇面前提高声音的说道,你应该会过问我的伤势吧?
“夫人,你的伤可是没有好?”赵勇不明白我的用意,却歪打正着的帮我用上了激将法。可是故意放慢的脚步,也没有等来从后赶上的人。
赵勇一路上嘀咕着想不通,匆匆把我送到日旭的帅帐后,便匆匆走开了。因为是守城的关系,日旭的帅帐就设在许都的都督府中,赵勇送我到的地方应该日旭平时休息的睡房。
满屋子都是日旭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血腥,来不及整理的床铺和零乱的书桌,瞧着地上一些描画相似的图纸,日旭显然是在头痛什么大型武器。
整理床铺后,我靠在一边合眼休息,心中难免哀苦得睡不着。奸细的事情,我反复捉摸着,脑中的疑问和线索,都指向那个朝夕相处情同姐妹的梅兰。也许,我想错了。
心中有些不耐烦,匆匆走出屋子,找了一个士兵问起日旭的行踪,却不得答案,越发的情绪不好起来,在这都督府中胡乱绕着散步起来。偶尔瞧见景致舒服的地方,便一个人呆呆瞧着,有时一坐便是半个时辰,来往的士兵偶尔提醒我不要着凉,便也不多问了。
冬日的天暗的特别早些,整个都督府中已点起了灯。来往的士兵也多了起来,拦住一个细问之下,才知,所有的将军都聚在前厅与日旭一同商议守城之事。
回来了就好。我慢慢望着灯火明亮的前厅走去,远远瞧着端坐在堂中的日旭,脸庞看不真切,只是敲着轮廓,似乎又瘦了些许。我安静地坐在远处,一手撑着额头,耐心地等着。马上便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向日旭吐露明白,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一夜未睡的我此刻倒是有些困乏。唯一让我清醒的便是双手双脚的冰冷。
“夫人,你怎么在这里打盹?”一人把我叫醒,仔细看去正是许久不见的严丹,“夫人快去见将军吧,赵勇想必已经和你说了我们这些人的担心。”
我笑了笑说道:“我都明白。你也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便盈盈往睡房走去。可是严丹的一句话,又让我心中揪痛起来,“将军还在前厅。”还是没有准备见我。
走到前厅,正看见日照神色慌张的从前厅中冲出,我刚想叫他,却拦不住苍茫消失的他。
日旭正闭眼坐着,双眉紧蹙,左手正按压在右手的伤处。我缓缓跨过门槛,卸下身上的斗篷,一个抬手往日旭身上罩去。日旭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然间睁开,布满血丝的疲累双眼,看着我无法移开,有些干裂的双唇张开后又勉强闭上。
“如果累的话,就先休息片刻。”我伸手抚着日旭瘦凹的脸颊,没有刮掉的胡须刺得我手心有些麻痒,“我就坐在这里陪着你。”
“啪——”手掌被日旭拍开,侧过脸无力地问道:“休书你应该已经收到,你和苻清流心心相映,既然已经自由,为何不与他双宿双硒,来这里做何?”
我转到日旭的面前,认真地看着他,清楚地追问他:“这可是你的心里话?”
“是。”日旭一点头,干脆地说道:“你原本喜欢的人就是苻清流,我欠你的幸福,如今便还给你。从此以后,你不在是梁家人,梁家的一切荣辱都与你无关。”果然是为了将来南朝的奸细曝露之后,可以保住我的安危。
“那这个你自然也不会再要了吧?”我自怀中掏出那个我亲手缝制送予日旭的香袋,也从颈脖上取下那个伴着我一路早已磨平了所有纹路的香袋,摊于掌心递到日旭再次转开的眼前。
日旭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手把,身子前倾少许后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我,字字清楚缓慢地说道:“我还给你的,自然是我不想要的。手工精细的香袋有的是,这个针脚粗糙毫无意义的香袋我还留着何用?”因为明白日旭的心思,我没有丝毫的生气,心中越发的酸疼起来。他究竟费了多大的劲才说出这样的话?有一刹那,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因为苻清流而卸下了这封休书。他要把一切的痛苦都扛上一个人的肩?
“既然你我都不希罕这个小小的香袋,那么留着的确无用。”我言毕便走到暖炉旁,把那两只香袋扔到火烧着正旺的暖炉中,火苗霎那间窜高了半丈,两只香袋同时都燃着了。
日旭突然从椅子上跃起到我的面前,“月华,你好狠心。”一脚踹在那暖炉之上,两个发黑的香袋连同翻倒的暖炉滑到一旁的地上。日旭顾不得依旧燃着的火苗,赤手拾起这两只香袋,小心地捧在手中。
我想不到日旭会如此,匆忙间拿起手旁的一只茶杯,把一整杯茶往日旭手上撒去,香袋上微弱的火苗毫无挣扎的灭了。“等火灭了再拿也不迟。”我连忙上前端起日旭的手仔细瞧着,“有没有烧伤?为了两个你不稀罕的香袋,这样也值得?”我看着日旭挣扎过后放弃的双眼,眼角渗出泪珠。梁日旭,你舍不得啊,否则也不会独独留下那一缕结发。
“你为何要这般逼我?”日旭抽离我的双手,后退了几步,“梁家有南朝的奸细你也知道,就算我可以保住武朝的河山,梁家也有通敌叛国之罪,那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一纸休书就可以保住我的性命了?”我连连逼近几步,不甘地说道:“如果皇上要我死,你这一纸休书有何用?如果我怕死的话,那日在羌族阵前,我便不会求你让我先走一步。夫君,月华再没有力气去承受一个人的孤寂。”
“有那一纸休书,苻清流便有办法保你性命。”日旭握住我的双肩,轻轻摇晃道:“他也会如我一般好好待你。你不会一个人,他答应我的。”日旭松开双手,两只香袋从他手中滑落。
我眼泪停不住,拿出那不曾打开的休书,硬塞入日旭的手中:“夫君,你亲自把这封休书交到月华的手中,月华二话不说,接过就走,自此以后,月华的生死与夫君再无关联。”掏出那封日旭的绝笔信,轻轻晃了几下,“月华不如夫君那般豁达,死之后,也绝不会祝愿夫君找到相携之人。”轻轻笑了笑,看着日旭握着休书微颤的手。
我一把取过那封休书,转身便往外走去。
“你为何这般不顾自己的生死?”日旭赶上几步从后揽住我的身子。
我笑笑说道:“人生在世,无所牵挂。生又何妨,死又何惧?夫君早已忘了我们夫妻的生死相托。”一封休书从手中滑落,身子软软地靠向日旭的怀中。
“我怎么会忘记?”日旭转到我的身前,犹豫片刻后拥我入怀,“只是我怎么忍心看你随我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