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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心跳忽然莫名其妙地加快了——我的手机铃声响了。
午夜响起的铃声总让人烦躁不安,我缓缓拿起手机,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难道那个神通广大的“聂小倩”连我手机号码都知道了?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歌剧院幽灵》的铃声始终在响着,似乎在拼命地催促着什么。终于,我忍不住通话了,手机里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略微有些刺耳,然后又平静了下来,仿佛是某种奇怪的呼吸声。
“喂!说话啊!”
我对着手机叫了几声,但那头始终都是那种奇怪的声音,正当我要结束通话时,一阵吵闹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喂,你好。我是霍强啊。”
手机的信号很不好,有很多我从来没听到过的杂音——“嘶嘶”的缠绕在里面。
“霍强?”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就是几天前来找你的大学生,我们一共四个人来拜访你的。”
“对,我想起来了。现在都半夜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告诉你,我们现在已经到了。”
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到了?到哪儿了?”
“荒村——”电话里他的声音显得异常兴奋,“我们已经到荒村了。”
这句话我听清楚了。我的手机差点没从手上摔下来,一瞬间我的脑子有些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语无伦次地问:“到了?做梦的时候到的吧?”
“没有,我们真的到了!”这回说话的人换成了女生的声音,“我是韩小枫,我们确实已经到了荒村,几分钟前才刚刚赶到,现在我们就在村口的石头牌坊底下。我们用手电筒照到了牌坊上的字,和你小说里写的一样:贞烈阴阳,对吧?”
手机里似乎还夹杂着海风的呼啸声,现在是涨潮还是退潮?我只能机械式的回答:“没错,你们是怎么找到荒村的?”
“不要担心,我们是自己查到的。好了,现在我们要进入荒村了。”
“别那么着急,你们还可以等等。”
“等等?现在可是深更半夜,难道你想让我们露宿在山上过夜。”
“这——”
我还想再说什么,但被她打断了:“好了,我们还会和你联系的,那么晚打扰你,实在很抱歉。拜拜。”
对方手机挂了。
我拿着手机怔了许久,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荒村那可怕的风声。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索性走到窗边透了透气,希望能冲淡刚才的通话所带来的压抑感。
他们真的到了荒村?
不,恶梦开始了。
第一部分 第一天第6节 第五天
是的,我的恶梦也渐渐开始了。
当初写《荒村》的时候,我没有意识到它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使那四个大学生如着了魔一样,居然真的找到了荒村。知道他们抵达荒村之后,我实在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知道现实绝不会如小说那样浪漫,如果牙买加客栈真的存在的话,那么一定会比杜穆里埃的小说恐怖一万倍。
这天上午,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彩信,发信人就是昨天半夜里,给我打电话的大学生的手机号码。
我打开了彩信图片,是用手机的摄像头拍的,背景就是荒村村口的石头牌坊,四个大学生站在牌坊底下,表情都异常兴奋,做出了“V”的手势。
四个人都在照片里了,那么又是谁为他们拍的呢?也许是请当地的村民为他们拿着手机拍的吧。昨天晚上,他们四个大学生一定都进入荒村了,不知他们是在哪里过夜的?
看着彩信图片里他们的脸,虽然我也是个年轻人,却有了一种特别关心他们的感觉。是啊,如果没有我写的《荒村》,他们怎么可能会到那种地方去呢?如果他们在荒村出了什么情况,至少我在道义上是脱不了干系的。
可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荒村的呢?
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当初我是怎么发现的荒村的——几个月前,我在一夜之间读完了那本《古镜幽魂记》的线装书,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荒村。于是,我去了上海图书馆,里面有一间内部资料阅览室,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
不过,要查一个叫“荒村狂客”的清朝作者简直是大海捞针。那个时代,每个文人都有好几个奇怪的名号,许多有名的清代文章著作,后世只知道其作者的笔名,至于他究竟是谁已经无从考证了。所以,我先查《古镜幽魂记》的出版者:杭州孤山书局,而印行时间则是乾隆四十三年。我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总算查到了杭州孤山书局,据资料记载这家书局创立于康熙十九年,一直经营到咸丰六年才关门大吉。当年的“书局”就相当于今天的出版社,那时候的书局数量很多,但规模大多很小,随时都有破产关门的危险。杭州孤山书局到底印行了多少书,资料里并没有记载。而《古镜幽魂记》也未见其他文献资料里有提及,看来我手头的这本《古镜幽魂记》,应该是一本罕见的绝版书。这样一来,我的线索又中断了,在没有旁证的情况下,如何才能知道荒村在哪里呢?或许,它根本只是作者的臆想出来的一个地方?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地方志。对,如果荒村和西冷镇真实存在的话,那么它们应该可以在地方志上反应出来。阅览室里正好收藏了大量的明清地方史志,我只要查浙江那一块就行了,而《古镜幽魂记》里的荒村位于海边,那么我要查的范围就更小了,只需翻阅清朝中晚期浙江沿海各府县的府志和县志就可以了。但这又谈何容易,一本清朝的县志就有好几卷,几天几夜都看不完的。我主要是是从目录和索引着手,看有没有关于西冷镇的条目。终于在下午五点,阅览室马上要关门时,我从一本府志上查到了西冷镇。
在这本古籍关于西冷镇的注释里果然提到了“荒村”,我立刻把那段话记录了下来——
荒村,今地名,西冷东二十里,城厢东南四十里,东滨碧海,西倚苍山,南枕坟场,北临深壑,地之不毛,故曰荒村。荒村自古不与外通,传其地不祥,其人不善,四邻八乡,无人胆敢入其村,闻荒村之名,皆惊惧之,若有稚童顽劣,但喝一声:送尔去荒村,稚童立胆寒矣。唯前朝嘉靖年间,荒村尝出一生高中进士,明世宗御赐牌坊一块彰表其母贞烈。
(古书上的文言是没有标点符号的,现我自注标点以方便读者们阅读)
看来这荒村确有其地,西冷镇也绝非作者杜撰。我又抄了几页府志,总算弄清了西冷镇和荒村所在的具体府县,便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我很快就根据清朝的府县名称和位置,查到了今天的K市,果然在K市的交通图上发现了西冷镇(浙江省地图我也查过,但在省图上是查不到西冷镇的)。
终于知道荒村在哪里了,我立刻做了一些旅行上的准备,便带着那本《古镜幽魂记》,独自登上了上海开往K市的长途大巴。
经过六七个小时的长途旅行,我抵达了K市,然后又坐了中巴,才到了西冷镇。我在西冷镇向人们询问荒村的情况,但当地的年轻人似乎没有听说过荒村这个地方。我又找遍了西冷镇上的汽车站,也没有一辆客运中巴是通往荒村的。
后来,我问了镇上的几位老人,才知道确实有荒村,就在西冷镇东面二十里外的海边。因为据说荒村那地方很不吉利,西冷镇和附近的人都非常忌讳荒村,从来没有人敢到荒村去,而荒村人也很少到西冷镇上来,那里几乎是个与世隔绝的世界。如果要去荒村的话,只能步行走一段很长的山路。
老人们一个劲地劝我不要去,我问他们为什么荒村不吉利,他们具体也说不清楚。其实,他们说的这些话,更加激起了我的探险欲。于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当天下午就步行出发,走上了那条通往传说中荒村的山路。
山路崎岖难行,四周的环境就如我在小说里所说的那样。傍晚时分,我终于抵达了荒村,当时的心情我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我记得自己在村口仰望那块明朝的大牌坊,“贞烈阴阳”那四个大字感觉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荒村,偶尔能看见几个村民,他们看见我以后都显得非常惊讶,就像见了鬼似的,或许我成了荒村的不速之客。我在荒村里转了一圈,在众多的瓦房间,我发现了一所像是深宅大院的老房子。我大着胆子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则如实地向他说明了来意。
他就是欧阳先生,这栋老宅“进士第”的主人。欧阳先生待我还算客气,当晚我赶了二十多里山路,实在是饿得不行了,他当即留我吃了一顿晚饭,说实话到现在我还忘不了那顿晚餐的可口美味。欧阳先生又主动请我住在进士第里,他说荒村从来没有外人来过,所以没有一家旅店,而进士第里则有很多空房子。虽然这房子看起来有些吓人,诺大的宅子里只住了欧阳先生一个人,但这正好满足了我的探险欲和考古欲,我便在进士第里过了一夜。
我在荒村的第一夜平安无事,并没有那些传说中的可怕事物出现。第二天,我向欧阳先生请教进士第古宅的历史,他向我娓娓诉说了古代的那三个故事。关于欧阳家祖先的三个故事深深震撼了我,后来我就把这三个故事,几乎原封不动地写在了小说《荒村》里。
我还拿出了那本《古镜幽魂记》,欧阳先生显得很吃惊,他也拿出了完全相同的一本书,据说那是他们家族祖传的。显然,“荒村狂客”就是荒村欧阳家族在清代的一位先人,至于这位《古镜幽魂记》作者的生平情况,欧阳先生也说不清楚。
此后的两天内,我在荒村周围走了走,仔细地观察了附近的地形和环境,果真是个险恶的不毛之地。虽然荒村正对着大海,却丝毫感受不到海边小村的浪漫,反而让人有一种被压迫感,似乎这黑色的大海随时都会把村庄吞没。也许正是因为环境的原因,才造成了荒村人沉没保守的性格吧。
除此以外,我在荒村并没有更多的发现,只是觉得进士第里弥漫着一股特别的味道,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我也试图就此请教欧阳先生,但他总是闭口不答,似乎还担心着什么。
我明白荒村还有许多秘密,但我的谨慎又使我不敢深入到村民中去,我觉得他们身上有一股阴郁之气,让人望而生畏。必须承认,我的那次荒村之行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进士第古宅、御赐牌坊、海边的坟场,还有欧阳家族的那三个故事,都使荒村给我悬念更加强烈了。然而,我却无法真正深入进去,荒村的秘密就像一个巨大的迷宫,我已经找到了迷宫的大门,却没有打开大门的钥匙。
够了,我不愿再回忆下去了,让这些记忆都永远地遗忘吧。
这些天发生的一系列离奇事件,使我越来越疲倦,这天晚上我没有上网(其实是担心网络上那个无所不在的“聂小倩”又来骚扰我),早早的就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