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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我已经被监视了很久,深知面临着的将是什么。我走投无路,如果尤都不把我送回来,眼下我可能正和约翰待在一起,为同盟国而工作,但是太晚了,我被捕了。
我不敢正视每个人,他们爱我,关心我。霍华德上校曾经是我父亲的好朋友,我从小就认识他,我的命运掌握在他手里,但他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房间里悄然无声,忽然,霍华德上校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我面前。我抬起头举目看去,只见他双眉紧锁,目光茫然。过了一会儿,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姿势,声音哆嗦着说:“克莉丝! 你怎么会干这种事? ”
我没有回答。
“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给我们和你自己带来的后果吗? ”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生命濒临危境,这是我必须面对的。
霍华德上校问了我很长时间,但我没说一句话。他打了个手势,刘易斯和公公走出了房间。
“克莉丝!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把你所干的事都讲出来,你的沉默只能说明你有罪,你难道不懂吗? ”
当他全神贯注地讲述着的时候,我两眼一直看着地毯上的图案,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他显得无可奈何和焦急烦躁。
“如果你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那你就不要回答,这说明你想保护别人,你丈夫也牵连在内了吗? ”
我惊慌地看着他,但静下来一想,觉得这可能是想诱使我讲话。
“刘易斯和你公公也牵连在内了,是吗? ”他接着问。
沉默是金。我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他试图找出适当的话语诱使我张口,但他并未获得任何反应。
“你是下决心不说话了吗? ”
“你认为我有罪,是吗? ”我终于按捺不住地问。
他听到我的声音深深吸了口气,可能他觉得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每件事都在证明着,克莉丝! ”
“我知道。”
“为什么你不回答我的问题? ”
我看着他。
“你难道不明白这可能……”
“你可以免我一死吗? ”我问。
“是的。”
“法律就是法律,霍华德上校! 你说过,每件事都证明了我有罪。”
“如果你向我们说了实话……”
“我背叛了自己的国家,我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我毫不犹豫地说。
他听到我的话似乎感到很痛苦,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问道:“你可能觉得死比说出来更好? ”
“你一定会根据我的行为进行判决的,”我坚信地说。
霍华德上校擦了擦冒汗的额头,摸了摸抽搐着的下巴,眼睛一直像先前那样惋惜地看着我。
“我绝对想像不到你是如此的顽固。”他焦急烦躁地说。“克莉丝! 如果你父亲活着的话,他一定会吃惊的。想想你的丈夫,你的哥哥,你的公公,你会毁掉他们的。”
我又低下头看着下面的地毯,心想,如果他仅仅知道爱德华为纳粹工作就好了,事实上不只是他一个人。
“好好想一想吧! 克莉丝! 每件事都证明了你有罪,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丈夫、公公不被怀疑,你要是说了实话,就可以使他们得救。”
我慢慢抬起头来,我的眼睛恰好和他的眼睛相遇。
“霍华德上校! 你很清楚他们是无辜的。”我对他们十分了解,想掩护他们。“有罪的只是我一个人,事实证明我有罪,只是我一个人。”
“很多事实都证明你有罪,”他阐述着。
我沉默不语。
“当薄来顿队长被毒杀时……”他继续说。“我就知道在莫里斯上校身边有叛徒,后来,麦克墨莱上校被暗杀,然而他看上去好像是自杀。两个好军人被杀害了。”他叙述着的时候,脸色变得阴暗。
我很喜欢他们两个人,觉得他们的死是个悲剧,而且是无缘无故的。
“纳粹很聪明,”霍华德上校说,“但是我们比他们更聪明,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以为杀了这两个人就可以搞乱我们的阵脚。但这恰恰告诉我们,这是来自叛徒的情报。”
他停了停,又继续说:“他们让你终止了一段时间工作,说你生了病,你在库根医生的帮助下说服了你丈夫。”
我猛地打了个寒战,想到了查威尔医生可能已经被捕,便用心听下去。
“库根医生明显是个特务,我们还没有找到他。”
他张大眼睛牢牢盯着我,但是我没眨眼。
“我们抓住了你,但是那些帮助你的人飞出了笼子。柏林没有救你,把你抛弃了。”
当他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我想到尤都给我的伤害,他把我扔下不管,让我被捕。我高兴地获悉查威尔尚未被捕。
他们仍然不知道我在柏林待了八个月,也没有找到特工3 号和其他特工人员。我也不愿意哥哥爱德华被捕。
我忽然听到霍华德上校问:“你在盖雅特别墅和谁接头? ”
这使我意识到我的上级也及时躲开了,我继续保持沉默。
“该死的! 他们这些狗东西! ”霍华德上校凶狠地说。“他们发现最后的文件是假的,就在我们逮捕他们之前逃跑了,他们是故意把你留下来的吧? 克莉丝! 你是怎么想的? 他们是不是想把你除掉? ”
他想让我说话。我知道柏林已经抛弃了我。如果戈登·沃埃斯在伦敦,他肯定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的。事不遂人愿,我命该被捕,命该自食其果。
霍华德上校费尽心机也没能说服我张口,他走出了房间。刘易斯进来了。他们可能认为这是使我张嘴的有效办法。我见到了刘易斯,心里猛然抽动了一下,眼泪禁不住在眼眶里打转转。他向我走过来,神魂颠倒,面色苍白,想来我的神色也是这样。他坐在我面前,言语迟钝:“克莉丝! 你怎么会干这种事? 我实在不敢相信你……”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掏出手绢擦拭着脸上的泪水。
“克莉丝! 你必须把发生的一切告诉我,你是个好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我一定要搞清楚,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相信你的,克莉丝! ”
听到这些话,我心里难受得要命。他让我讲真话,但是我害怕,我不能。我不是害怕他们会对我怎样,我知道他们会对我怎样,我害怕的是牵连到别人,特别是意味着我的一切的约翰,还有爱德华,我不能拯救自己的性命,也不能埋怨他们,我不能……
“你很苦恼,你不知道你讲出来会获得自由吗? ”
我一声不吭地闭着眼睛等着他说话。他问我的问题和霍华德上校问的一个样。我记不得我们在一起待了多久,反正待了很久,然后,房门在刘易斯身后关上了。我将眼泪咽进肚子里。
我像是生了病,虚弱无力,坐在椅子上默默祈祷。这时,忽然听到了公公的声音:“克莉丝! 亲爱的! 我愿意帮助你,你和我的亲生女儿一样。”
公公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他和我同样地在剧烈地颤抖着。我看到他是那么的心烦意乱。
“即使是有很多证据证明你有罪,我相信你是无辜的。生活是残酷的,有时会无情地捉弄我们,生活在外部和内部将我们挤压得粉碎,是吗,克莉丝? ”
他看我不说话,又接着说:“我确信你是掉进了罗网,无法使自己从中逃脱出来。我了解你胜过你的丈夫,你之所以痛苦不是因为飞机的轰炸,是因为你被卷入了特工组织,它把你的精力耗费殆尽,所以你显得疲惫不堪。”
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公公又握住了我的手。
“克莉丝! ”他的声音嘶哑,眼睛蒙着一层薄雾。“我想帮助你,我不能看着你犯罪不管,你掉进了水里快要淹死了,我想救你,我不能忍受看到你被枪杀,我失掉了儿子,不愿意再失掉你。”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的脸上笼罩着浓郁的悲伤的阴云,下巴歪曲地抽搐着,看上去突然苍老了许多。我觉得对不起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爱我,很理解我。
“克莉丝! 你的沉默使我想起了很多事,别人可能不会这样想,但是我会,我知道你是想牺牲自己拯救别人。你是想保护你最亲爱的人,是哪一个呢? 我不知道是谁,我知道他不会是你的情人,是谁? 是爱德华? 刘易斯? ”
听到了哥哥的名字我惊呆了,我不敢设想自己的丈夫也犯了罪。
“你不需要回答,但是我知道我没有错,如果他们是你保护的人,你这样做是正确的。一个是你的亲骨肉,另一个是你的丈夫,而且是我的儿子。我想刘易斯是你要保护的,他是惟一能向你提供破译密码文件的人,我说得对不对? ”
我没有回答,如果我说“你说得对”,就会害了刘易斯。我不能张口,因为没有证据能说明刘易斯犯罪,所以我的牺牲能使他获救。
“假如刘易斯是叛徒,那么他沦为叛徒的原因是什么呢? ”公公问。“我和你一样的头昏脑涨,克莉丝! 我爱我的儿子,但是我想挽救你。”
他深深嘘了口气,又说:“如果约翰还活着,那情况就不同了。”
我听到了这个名字,强忍住一声抽泣,继续听着公公说下去。
“他和我们不一样,”公公解释着,“他具有一双天赋的慧眼,如果他在这里,他肯定能说服你,让你讲话。他热爱正义,不愿意让任何人为别人受到罪责。”
公公一定不知道约翰还活着。约翰正处于严重危险的包围之中,如果他被发现,被杀害,我是难以忍受的。
当公公继续叙述着的时候,我感激地看着他。他认为我是无辜的,可能认为他的儿子是有罪的,为什么他会这样想呢? 我不知道他脑子里是否还有别的想法。我衷心地希望他不要为我而伤心,但是我无法制止他。
令我痛心的是,刘易斯一开始就认为我有罪。他爱我但是不了解我,他和约翰大不相同。约翰与众不同。
由于没有人能说服我招供,第二天,也就是元月二十二日,我被送进了军事法庭。法庭里挤满了军人。
当我走进法庭时,人们都以鄙视厌恶的目光看着我。这种可怕的目光刺伤了我,我不敢正视他们,便将目光移向脚下。我夹在两个看守员的中间慢慢地向前走着。我知道被指控犯有叛国罪可能受到的判决,当我听到处以死刑的宣判时,吓得几乎晕倒在地。
“克莉丝蒂娜·莫里斯背叛了国家,背叛必须处以死刑,她将在黎明时被处决。”
我被吓得像死过去的一般,浑身是汗,两腿酸软,欲哭无泪。
我被押回牢房穿过走廊时,觉得浑身冰凉,寒气浸骨,禁不住浑身直打哆嗦。我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将临。他们几乎是拖着将我带进牢房。看守员走出去以后,我摇摇晃晃走向小床,像折断了脊梁骨似的瘫在上面。我要在这里等待着黎明,等待着被处以死刑。
我睡不着觉,不愿意去想明天,一会儿闭上眼睛,一会儿睁开眼睛,但不能不想到在广场被枪决的情景。我仿佛看到枪口冲着我,吓得两腿打着哆嗦,艰难地喘着气,来不及做祷告……一个士兵向我走过来,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位牧师为我的魂灵祈祷。我恐惧地看着士兵的那双手……他用黑布蒙住了我的眼睛,我倦怠地向上看着,想最后望一下天空……外面仍然是漆黑一片,我想看一眼初升太阳的光芒,但这是不可能了……我向枪毙人的广场望去,他们正在等待着命令,我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