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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洋洋躺在御天殿顶上,俯视下面人头攒动的两方人马,嘴角勾出个冷漠的弧度。
若非这两方面人,她都想杀之而后快,却迫于形势不得不出手保一方,此时她必然会待在御天殿顶上看够好戏。
兵变,自她有生以来,尚未亲眼见过,一直是只闻其名的。
风雨中,雷电交加下,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对立着。
皇帝手上兵马不过四万,两万羽林军,两万征西军,舒相手中却有十二万兵马,两万控制皇宫的御林军,十万禁卫军。
从数量上来看,舒相无疑是稳操胜券的,但御林军、禁卫军多年来镇守莫都,缺乏实战经验,将士又养尊处优惯了,怎抵得上刚从西陲边防回来,杀气腾腾的征西军精英呢?
征西军精英,各个皆是一等一的好手,可一个当十个,再加上和羽林军人数上处于劣势,各个自是抱着孤注一掷必死浴血奋战,其士气自比御林军、禁卫军高出许多。
尸横遍野。
哀鸿遍野。
血流成河。
箭雨扑面。
御天殿前遥无尽头汉白玉墙上流淌着鲜血,渲染着皇宫的血腥华贵。
绵绵春雨,柔弱无力地洗涤着人性的贪婪无耻。
伸了个懒腰,舒展下筋骨,戴好面罩,水灵灵缓缓起身,斜长影子暴露在月光下,暴露在众人眼前。
狭长月光,朦朦胧胧映照着,透着恍恍惚惚之美,似迷雾中隐隐显露身姿,错觉般令人不可置信。
素手轻扬,濡湿长发在夜色中划出半个优美弧度,嘴角淡淡笑花,孕着噬血之美,如地狱罗刹,优雅出场。
惊呼声响起。
包安民一时间不知将箭对准御天殿上的黑影好,还是对准对面的敌军好。
包安民一乱,手下的羽林军不免跟着乱。
是远处手握重兵的敌人危险,还是近在咫尺的敌人危险?
包安邦屏息凝视片刻,暗自揣测她的身份。
皇帝聍更是目光森然,瞥了眼御天殿上曼妙身影,继续眼望着远处疯狂叫嚣的舒隆革。
高举起手,一挥。
叛军箭雨扑面而来,趁着羽林军不知所措之际。
战场上,千分之一秒的分神,皆可导致一场战争的失败。
羽林军匆忙回身,无数盾牌举起,先机已失,怎挡得住叛军的箭雨?
白影疾驰,似柔软厚云,如孱弱流水,却坚韧似铁,隔绝箭雨侵袭。
白影一扬,无数支箭尽数反弹回去,禁卫军盾牌来不及防范,眨眼间不少将士中箭。
待一阵箭雨过后,两方人马目瞪口呆地望着傲然屹立眼前之人,不知她是何时从御天殿顶上下来,更不知她是怎样站到征西军、羽林军前面去的,更令他们惊诧的,是她身侧两条白绫,似有三丈之长。
包安邦微微闭了闭眼,胸口一痛,佯装若无其事站在皇帝聍身旁,严密保护着。
寂静。
原本厮杀声冲天的御天殿前,此刻居然悄然无声,只听得雷声轰隆,闪电裂天巨响。
保皇派朝臣纷纷站在皇帝身边,彼此传递着眼神,猜测着眼前突然出现,以保护姿态站在他们面前女子的身份。
两方人马僵持着。
叛军本想射死她,孰知她武功极高,身法诡异,箭未到达她身前一丈距离,她手中白绫早已挥断利箭,折成数截化作暗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回叛军体内,盾牌防守不及。
除非万箭齐发,对准她,但若万箭齐发,势必将射箭兵卒暴露在羽林军的利箭下,盾牌掩护不及,故而双方僵持着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聍神色幽然,似乎全神贯注,又似神游九霄之外,沉默无言。
一时间,数万将士就这么僵持在斜风细雨中,聆听着春雨的轻柔细语。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嘶哑着声音怒吼道:“皇上,你为君不仁,竟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杀死自己的女儿,微臣今日要替天行道,诛杀你这没有人性暴君!”
能说这话的,必是当朝左相舒隆革无疑。
皇帝聍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一旁早有人替他回骂回去。
“舒相,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不仅不为皇上分担忧愁,竟带兵逼宫,意图谋反,你该当何罪?”
“姓舒的,流言蜚语不足为信,你用此为名带兵逼宫,贻笑天下,还不快快退下,请求皇上饶你一命!”
“老匹夫,你养的女儿为祸后宫,对皇上不敬,你领兵谋反,更是齐心可诛!众将领听令,速将这厮拿下,皇上自然重重有赏!”
“老贼!早前,你教唆你妹妹毒死皇上生母,意图谋害皇上,又唆使皇后散布谣言中伤皇上,此刻更是举兵谋反,你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御林军、禁卫军众将士皆受了你的蒙蔽,才铸成今日大错,你还不速速前来领死!”
“下作的东西,你……”
水灵灵缓缓抬手,身后叫骂地起劲的官员赶紧嘘声,各个颤抖不已,以为她要大开杀戒,不想她懒懒打了个哈欠,似乎甚感无趣。
江湖仇杀,往往相互撕砍,哪来那么多废话。
尤其是杀手杀人,要的就是干净利落,废话如此之多,武功再好的杀手也得死。
一旁对皇后心怀敬佩的征西军早在那些大人辱骂皇后时心怀不满,如今瞧他们各个怕死的模样,忍不住抿嘴偷笑,若非时间地点不对,或许他们早一哄而上,把辱骂皇后、只会坐高堂享清福的大人们罩上黑口袋,劈头盖脸痛打一顿,丢弃荒郊野外喂狼去。
皇帝聍一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背影,似乎想从那背影身上瞧出点什么,却始终没有如愿。
“舒相,先皇之后舒皇后毒死朕母后、意图谋害年幼的朕、皇弟、恋太妃,以后妃身份干涉朝政!你多年来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害死大莫多少忠臣?你克扣军饷,致使边疆多少将士忍冻挨饿与敌军作战?你克扣赈灾粮款,致使多少受灾百姓枉死?你私通敌国,图谋大莫万里河山,今日更是带兵逼宫!即使朕容得了你,天也容不了你,大莫的百姓更容不了你!”皇帝聍沉声慷慨激昂,其气势之威严,其风范之威仪,着实令水灵灵刮目相看,她从不曾主动了解过他,更不知他在朝堂上是何等模样。
每次见到他,她总是受伤,若非要防范着他,她连一丝注意力也不愿花在他身上。
“朕以朕的皇位承诺,御林军、禁卫军将士若此刻放下兵刃追随朕,以往之事,朕一概不究。若谁能取下贼相首级,一律连晋三级!”历代帝王,最重视的莫过于皇位、皇权,此刻皇帝聍以自己的皇位发誓,绝不可能违背,何况他许下连晋三级承诺,叫御林、禁卫军不少将士动心。
犯上作乱并非一般兵卒愿意,他们不过十听命于各自的将领,何况当今皇帝年轻有为,将国家治理地井井有条,是一位难得的明君。
再说,若是谋反成功,升官封赏的是他们的将领,没他们的份,万一谋反失败,送命可是他们,连他们的妻儿家小一块搭进去。
皇帝聍执政多年,自是明了那些作乱将士的心理,故开出如此条件,果然见有人面露犹豫迟疑之色,心中一喜,脸上却不表露。
舒隆革一见有人动心,赶紧说道:“哼!连自己儿子都能三番四次暗杀,自己结发妻子都能设计陷害之人,哪有诚信可言!”
舒隆革这话,无疑戳中皇帝聍的软肋。
皇帝暗杀太子,设计“皇后***后宫”,不管哪件事,都是可以令大莫皇朝大乱的,而他偏偏两样都做了,不仅做了,而且让皇后在激愤异常的情况下,歇斯底里全吼了出来,闹个满城风雨。
皇帝聍沉下脸来,一言不发,阴沉的脸,叫人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周围保皇派老臣一听此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纷纷斥责舒相,说皇后妖言惑众,恶意中伤皇帝,舒相推波助澜,意图颠覆大莫皇朝,弑君篡位。
羽,依旧下着。
皇帝聍脸上,皆是雨水,暗淡无波的黑眸,深邃幽沉,许久,他才淡淡道:“舒相似乎忘了,朕的发妻,是贵妃,而非舒皇后。”身侧,铁拳紧攥,似隐忍,似压抑,痛苦无限。
他说的是“舒皇后”,不是“你的女儿”,此刻,他终于承认了她是他的皇后。
众人一片哗然。
皇帝说的没错,舒皇后的确不是皇帝的发妻,只是一个凭借家世背景强占了正室位置、后来居上的皇后。
舒隆革气结。
096
远处天空“哧溜”轻响,炸出淡褐色烟雾,轻烟袅袅,转眼即逝。
“哈!哈哈哈哈……”一阵丧心病狂的狂笑声自舒隆革嘴里暴出,渲染着他的张狂得意,浑浊老眸更是暴出数道精光,黑夜中,电闪雷鸣下尤为刺眼,“小皇帝!老夫早说过,你斗不过我的!你的姨娘,你的发妻,你的嫔妃,已经尽在老夫掌握中!哈哈……若是你乖乖投降,看在轩儿年纪尚幼的份上,老夫可以考虑绕你一命!哈哈哈哈……”
眼角一跳,水灵灵自然认得那烟花,也明了它代表的含义,却不知皇帝在听到这样的噩耗时,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喘息着,皇帝聍脸上布满震惊和不可置信,他早猜到舒隆革会向他的后宫下手,御天殿前御林军两万皆在,十万禁卫军却只有半数,他以为那五万禁卫军仅是去夺取城门,不想这老匹夫竟派了一万禁卫军悄悄潜入后宫。
天空一闪,亮如白昼,映照出舒相狂妄扭曲笑脸和皇帝聍激愤狰狞怒颜,如两尊森罗地狱里伫立的鬼怪神像,阴森恐怖,着实吓人。
颤抖着,皇帝聍竭力克制着,却无法阻止身体不自觉的颤抖,恍然间,他似乎明白,那夜他的皇后为什么会一边颤抖一边嘶吼,激怒到极点却必须隐忍不得爆发就是这般模样么?
包安邦望着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伊人背影,在皇帝耳畔低语道:“皇上,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皇后娘娘费尽心机要保护太子,不惜亲身出现在战场上,与自己的亲生父亲敌对,若是此刻皇帝软弱退缩,岂不让皇后一番苦心付之东流?
若说以前,他还可能同时效忠皇帝皇后,这两个注定敌对的君主,此时,在看见皇后以惊人之姿出现,以雷霆万钧之势站在他眼前,感觉着她身上散发出死寂的杀气,感受着她对太子浓烈如火的母爱,体会着皇帝对太子冷酷胜冰的无情,他怎可能不帮她?
此刻,他效忠的人是舒皇后,曾经与他们并肩作战,用柔弱肩膀扛起万斤重担的舒皇后,而非一国之君的皇帝。
若有以后,他效忠的人是太子璃轩,舒皇后唯一的儿子,亦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不是皇帝。
“杀---”怒声嘶吼,染着刻骨铭心的噬心之痛。
皇帝聍知道,他下令的这一刻,便是他姨娘、妻妾命丧黄泉的一刻,可他必须如此。
身为帝王,他可以牺牲一切,也必须保住他的江山,他祖宗留下的基业。
这是他的责任!
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声令下,双方大军如脱缰野马,奔驰前冲,如出鞘利剑,纵横挥舞,奋命砍杀着眼前的敌人。
身影疾驰。
白绫狂舞。
所过之处,残尸遍地。
空中,炸出无数血花,如火梅花,点点沾染白绫之上,渲染出三丈红绫,弥漫着死寂的血腥。
包安邦静静的站着,站在皇帝聍身边,手执大刀,一刀一个,砍死妄图靠近皇帝的敌人,而他的目光,始终紧锁那道曼妙身影,看着她越来越远,看着她带着覆灭世界的杀气,一步一个脚印,稳步向舒相走去。
没人靠近她。
因为不能。
她绝顶的武功,她残厉的杀人手法,她冰冷如机械般的杀气。
此刻的她,似乎没有意识,只是个杀人的机器,不停的杀人,不断的杀人,不顾自身安危,任周围无数敌人乱刀劈向她,不躲避,不退缩,仅是红绫狂舞,如血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