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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味沧桑 作者:郝树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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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戏剧  
  叫杜小宝他们这些学生到底搞不明白的是,丁老师为什么要那么与陈聪老师过不去,直到他们长大后,才多少明白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大队里有一个剧团,后来叫做文艺宣传队,团长是栾二哥。栾二哥还有一些新鲜事儿,以后再说。这个剧团一直唱的是越调戏,也就是许昌申凤梅唱的那种戏。 
  越调是我们豫南地区的一个剧种,它唱腔粗犷、高亢、奔放,但有点粗鄙,调门儿较少,这是因为乡村里的剧团缺少唱腔设计,远远没有申凤梅那种艺术家革故鼎新,创造出来的许多变化。在我们老百姓心中和嘴里唱出来的越调戏,其中的某些味道与陕西秦腔有点相似之处,可以扯开喉咙喊叫,不管何等音色的腔口,都可以吼叫几声。同时,历史剧目的剧词一般成串,所以唱腔和唱词都易于掌握,大人小孩都能够来上几段。比如“诸葛亮吊孝”、“收姜维”、“李天保娶亲”等几个耳熟能详的唱段,几乎人人都会唱上几句。要是在山谷里或者在高粱地里,唱上一段,心情非常舒畅。到了夜半更深之时,一个人在外走路,唱着这样的路戏,还能够起到吓唬贼人和野牲口,给自己壮胆的作用。 
  男女主角在戏台子上号叫时,捧腔的主要是中型坠子弦子和四弦。 
  主乐器中型坠子弦子比大调曲子坠子弦子的琴杆略短一些,琴柄是用梨木做成,琴线是丝线,弓子用细竹弯成,绷紧了一束黑色的马尾,琴筒是镶有蟒皮的六角或八角檀木筒,自制的弦子,琴筒往往用粗竹筒替代,马尾、琴线和琴筒的接触处,用火燎的办法滴上一片松香,凝固后拉动起来,松香变成白末,渗透在马尾中间,增大弓子和琴弦之间的摩擦。琴杆的上端龙头部分镂空,安有两根轴,弦线上头插入轴中,上码子就在龙头的下檐上,这样一来,一粗一细的两根弦线就很长,把位灵活,拉起来左手上下翻飞,右手前后左右拉动、摆动,发出的声音强度高,音色明亮,与越调的唱腔很配套。 
  四弦就是嘴赖的发旺哥会拉的那一种弦子。这种弦子,可有可无,但有了四弦,比较轰场,整个后棚就一定热闹得多。顾名思义,四弦有四根弦,两细两粗,弦弓子马尾分成三股,穿在四根弦中间,向外向内拉动,可以摩擦三根弦同时发音。这四根弦分别定有相差五度的两个音调,拉起来两个弦发出主音,另一根弦发出高音或低音,产生和弦的效果,很符合声学理论。当然,定音不准时,不能形成和弦,反而刺耳难听。另一个缺点是,腰码与筒码间的距离太短,一把定位,音阶不多,不是熟手,很难拉出多少复杂的音调来。西洋乐器比我们祖传的宝贝要讲究得多,人家的小提琴也用四根弦,却用了“G、D、E、A”四个音阶定弦,扩展了音阶,也能一齐拉两根弦,产生特别和弦,虽然复杂一些,流出的音乐就比我们的四弦丰富得多。 
  我们那里的群众常说:“粗越调,细二黄,论听还是梆子腔。”这说明我们河南的剧种不少,听得多了,就有所比较。二黄戏相当于京剧,是由鄂北传入的,与正宗京剧稍有差别,声音尖细一些。梆子腔就是我们河南的主要剧种豫剧,唱腔有“二八板”、“慢板”、“流水板”等,还能变化出快慢之分,变化多了,唱腔更加婉转,越来越精细,就在全国发生了影响。此外,还有大调曲子、二夹弦、宛梆等剧种,地方戏曲比较丰富。 
  少说闲话,还是回到我们大队的剧团。自从将马寨小学作为排练场以后,陈聪老师和丁老师替代了栾二哥,成了剧团的编导和唱腔设计主创人员。栾二哥自愧弗如,主动让贤,只担当了专职“团长”的角色。他最熟悉的古装戏,成了“四旧”,当然退出了历史舞台和现实舞台,改排的是《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和《沙家浜》等几部革命样板戏。 
  经陈聪老师和丁老师建议,越调戏改成了梆子戏。丁老师负责教练唱腔,陈聪老师负责搞音乐设计。开始,演员们很不习惯,唱着唱着,就跑了调,没有多久,竟然不会唱越调戏了。发旺哥的四弦也因此而下岗,发旺哥心理很不平衡。因为他对乐理比较通达,夜里又有他豁嘴老婆替他喂牛,他在家里闲得发慌,所以不甘心下野,太阳一落山,就往学校里跑,一心泡在文艺宣传队里,团长栾二哥就派他掌鼓板。  
  掌鼓板也是一项重大任务,发旺哥愉快地承担下来。没有多久,对乐理有着天生的偏才的发旺哥成了行家。打起闹台来(大戏开场前召唤人的预热性质的锣鼓),指挥起大锣、小锣、铜镲,“急急风加胡擂炮”,花样翻新,怪招迭出。伺候唱腔时,敲起边鼓,打起木板,比原来的那一个老打家,鼓点和板眼打得更加精确一些,俨然成了乐队的总指挥。 
  事情就出在马寨小学成了排练场以后。一群男男女女在一起滚大堆儿,容易日久生情,闹出点风流韵事儿来。 
  陈聪老师是摘帽右派,说是摘帽,其实那无形的帽子无处不在。所以三十多岁了,不敢谈恋爱,至今没有结婚。丁老师比他小十来岁,从师范学校学“小三门” (体育、音乐、美术)毕业,与女同学谈过恋爱,却没有谈出结果。两个未婚的有学问的大男人,当然成为了我们剧团里女孩子们心中的白马王子。陈聪老师的性格比较忧郁,年龄偏大,大多数女孩子不兜揽他,只有春妮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丁老师身在福中不知福,几个女孩子为他争风吃醋,他却在心中暗暗地爱上了春妮。男人与女人的心就是如此复杂,这对于杜小宝及其同学们来说,小小年纪,不要说混沌未开,不知道这些细节,就是知道了,也不会理解成年人这么复杂的心理。 
  春妮虽然没有拔过集体的羊毛为陈聪老师编织毛衣,却不断地给他送上了“秋天的菠菜”。陈聪老师对于春妮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向他施展的爱慕之意,不是没有觉察,只是不敢往深处去想,竭力遏制自己不往爱情上发展。两个人就这么进入了心理的胶着状态,谁也没有把自己的心事直接向对方说出来。 
  一天夜里,喝得醉醺醺的支书刘庆典来到学校,嘴里向外冒着一股子酒气、烟气和坏红薯干子气,对着栾二哥、两位老师和演员们胡说八道一通后,叫上春妮,说到外边去和她说件事儿。 
  春妮很不情愿地跟了他出去,刚刚走出学校大门儿,到了一个无人处,刘庆典先是说了帮助春妮入党的事情,后是扯了一些闲话,没有说上几句,就对春妮动手动脚起来,他揽腰抱着春妮,往春妮的脸上热烘烘喷吐气息。春妮气恼地推拒着这个发情的公兽,不敢大声说,只小声地嘟囔着:“支书,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刘庆典说:“咋不能这样?多少女人想跟我好,我还不稀罕哩!”春妮一看说不服他,又正色叫道:“庆典,我是你姑哩,你咋能这样?”刘庆典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你是哪老 的姑,跟我好了,有你的好处!” 
  刘庆典说的其实不假,论辈分他应该称春妮为姑,因为春妮是他四奶的亲女儿。可春妮是她妈改嫁带来的,刘庆典和春妮二人根本没有血亲关系。好色的刘支书看着这个丫头长大,出落成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两家同出一个大门,经常在眼前晃动,让他心动不已,平时没有少撩拨她,但碍于四奶,又从来没有敢真正下手。春妮也知道他不正经,寨子里能勾上手的女人快搞遍了,见了漂亮女人走不动路,可对她不会怎么样,因为自己毕竟是他的姑姑,对他平时的戏谑没有放在心上。这一天他喝了酒,越发想搞上春妮这丫头,乘着酒劲儿,来到学校,就演出了眼前的一幕逼奸戏。 
  春妮出门以后,陈聪老师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头,就放下二胡,好像出门方便,走出了大门。远远看去,一团黑影正闹得不可开交,就大声地咳嗽了一声。刘庆典一惊,急忙松开了手,春妮乘机脱身,跑了回来,刘庆典悻悻地走了。春妮一下子扑到陈聪老师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抱着陈聪老师, “嘤嘤”地哭了起来,陈聪老师揽着气得发抖的春妮,半天没有话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丁老师知道春妮被支书叫走了,也想到没有好事儿,但不敢出去。一见陈聪老师也出去了,就在后边跟了上来,看见春妮正抱着陈聪老师,心中醋意顿生,也大声地咳嗽了一声,春妮不但没有理他,反而更加抱紧了陈聪老师。丁老师像刘支书一样悻悻地走了回去。  
  这一夜,陈聪老师和丁老师都是心乱如麻。陈聪老师想的是怎样对待春妮突然爆发出来的爱情,拿什么来奉献自己的一片心意;丁老师想的是这个陈聪老师真是可恶,平时不露声色,真是“咬人的狗不叫”,硬是夺走了属于自己的爱人,看老子不往死地里整你!  
第23节 二哥  
  现在我向你说一说栾二哥的故事。 
  我们寨子里就他一个人姓栾,栾二哥是我们寨子里一个极为活跃的人物。栾二哥生性活泼,是个出了名的“活宝”。他最爱逗人玩,无论干什么,一开始都是一本正经的,最后变成荒唐,即便是捉弄人也是如此。杜小宝八九岁时,上山墙上掏麻雀,不料手指头被蝎子蜇了一下,胳肢窝里马上起了一个“筋疙瘩”,痛得小宝直打滚,嗷嗷大哭,可巧家里又没有一个大人。正在这时,二哥赶到了,他一边拍打着小宝身上的土,一边问小宝咋啦。小宝说:“蝎子蜇着了。”他见小宝哭得轻了,就问:“疼不疼?”小宝说:“可疼。”二哥挤着眼说:“那赶紧上树,一到树上就不疼了。” 
  小宝信以为真,连忙爬到了门前的那棵小柿树上,可还是疼。小宝问二哥,为啥还这么疼?二哥说:“总是不疼啦,要是真疼,你咋还上树咧?”弄得小宝哭笑不得,摘几个大柿子冷不防地向他头上砸去,他却一个个都接到手中,做着鬼脸,像小孩子一样开心,笑得直不起腰来。等小宝从树上下来,一边骂着“歪二哥、孬二哥”,一边扑向他,用小拳头打他,他仍然笑嘻嘻的,一把拽着小宝的小胳膊,用嘴对着伤处,使劲地吮吸了一阵子,从他常挎着的口袋片连成的包包里,找出一瓶像人尿一样臊的水水,用指头蘸了点往上一抹,也怪灵验,马上不多疼了。他还说:“小宝儿,咋样,二哥的药比你上树强吧?” 
  二哥这个人总是不爱在家,一生中漂泊流浪。在我们那一带,到处留下了他的踪迹。 
  二哥没有孩子,有一年他从逃荒的人手里用一箩头红薯干换了一个儿子。他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运来”,他天天领着运来,在庄上转来转去,碰到了不知道的人,就先介绍一下: 
  “就是我一箩头红薯干结的瓜儿,我总算有个孩子了,这日子过着就比光和我那不生长的老婆两个人有劲多了。” 
  有人打趣他:“二哥,你这个孩子还真像你哩。” 
  他便高兴得合不上嘴,两眼合成一条缝:“这倒也不假,上辈子我肯定是个骡子,成天让人骑,才修了这么一个儿子。” 
  从此以后,他也不知道怎样来娇惯这个孩子,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运来把他的四弦弄断两根弦,他也不生气,乐呵呵地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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