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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听中央一套、二套和地方台的调幅广播信号。少数人用的“春雷牌”,不仅可以收听上述节目,还能搜索到兄弟省市的广播电台节目,而且具有短波1、2频段,拔出不锈钢天线,还能收听到许多听不懂的语言,夜深人静时,连“美国之音”和台湾的广播也能收听到。只不过听不上一两句,“吱吱”啸叫的干扰电流声就把这些反动宣传淹没了,稍微移动一下位置,还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的广播。这种收音机,另外配有收听立体声调频广播的功能,在省级以上的大城市里可以拨动一个转换开关,收听纯正清晰的节目,可惜我们那里,县城里还没有发射调频信号,有这个功能也用不上。
这就够了。孙转的儿子,从收音机里收听到了寻亲类节目以后,欣喜若狂,根据孙转的嘱咐,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寻亲信:
哥哥,你在哪里?
你的母亲赵大妮、小妹妹孙转、大妹妹孙秀、二妹妹孙巧,日子过得很好,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你的名字叫孙丙豪,家住在××省××县高楼乡马寨村,盼望你听到广播后,及时给高楼街三组孙转联系。
信中没有说孙丙豪的母亲已经去世,怕的是哥哥伤心或者断了牵挂,不同他们联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很快复信,通知他们,这封信将于某月某日某时播出,播多少次。一家人满怀希望和期待,每天焦急地盼望着孙丙豪的音信。
再说那边的孙丙豪,和很多国民党老兵一样,患有严重的思乡病。他是个高中肄业生,在当时的台湾老兵中,属于知识分子。到了台湾,人才济济,找工作是很困难的事情,他没有其他出路,只好在部队里混,靠饷银过日子,时刻做着“反攻大陆”的准备。那时候,国民党部队兵少将多,升职极其缓慢,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一步一步地熬到了少校军衔。
在刚进入台湾的前几年,小岛上一下子挤了那么多人,还要天天备战,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男性居多,很不容易找到配偶。孙丙豪到了四十岁时,才娶到了一个山东临沂籍的军官女儿做老婆。这女人出生在台湾,小他二十一岁。退役后,经济情况已经大幅度好转,孙丙豪给一家中型家具厂做管理人员,连同退休金和佣金收入,养活家庭没有问题。
1978年5月,蒋经国接任第六任总统后,采取了开明的政策,逐步解除了党禁,舆论宽松了许多。同时采取了许多改革措施,发展经济,台湾的经济很快起飞了。在这种形势下,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台湾老兵,并没有得到实惠,依然贫困潦倒。于是,他们联合起来,掀起了一股请愿浪潮,集中到总统府大闹一场。这些人说:“老子为你们蒋家卖命了一辈子,落下了一身残疾,到现在有家不能回,如果不给补贴,老子就把命交给你们了!”政府为了平息事态,给老兵们发了一大笔补贴。有了这笔钱,这批患有严重思乡病的老兵,试图运用各种途径,跟远在大陆的亲人开始展开顽强曲折的联系。
此时的孙丙豪,已经富了起来,自己开办了一个家具厂,再加上这笔补贴金,更加强化了思乡的信念。娇小依人的夫人,从她的父亲身上,知道思乡病是一种不可救药的顽固疾病,依着丈夫,每天晚上定时收听来自大陆的广播,终于盼来了小妹妹的消息。两岸没有通邮,为了及时联系,孙丙豪想尽了一切办法。
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孙转寻亲信以后的第三个月头上,孙转终于从邮递员小蔡手里,收到了来自加拿大秦广远先生转交的一封航空邮件。秦广远先生是孙丙豪的朋友,也是许多台湾老兵的朋友,他是人们永远记在心中的使者,乐意为许多两岸亲人牵线搭桥,为他们办理两岸之间的相互通信联系。
连通国外的航空信封写法,跟国内的习惯很不同,上边的一栏写的是寄信人地址、姓名,中间才是收信人的地址、姓名,地址也是英文。孙转收到的信件,寄信人当然是秦广远,拆开后才知道写信的人是孙丙豪。信中的内容很简单,信笺是宽大的红格子,竖行繁体字:
吾妹孙转台鉴:
那次吻别,一晃四十三年了。哥时刻思念你们。问父母大人好,两个妹妹和家人好,望你通过信封上的地址,把家里的详细情况给我写清楚。哥哥甚念甚念。
兄孙丙豪手
民国××年×月×日
从此双方算联系上了,而且越来越频繁,一直到了孙丙豪回归故乡的那一天。
第43节 单干
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我们高楼乡,马寨是起步最晚的一个村。要不是上级强压硬逼,分田到户在马寨是行不通的。当其他行政村的单干风刮起来以后,村支部书记刘庆典带头进行了抵制。支书说:“这是资本主义复辟的信号,我们要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同他们斗争,坚决不能拉历史的倒车。”最让他想不通的是,其他村的做法,上级竟然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刘庆典非常气愤高楼乡领导的做法,亲自到乡政府质问领导,其他村这么做,是不是违背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领导们笑着安慰他说:“老刘,不要生气,改革开放了,就是要允许人家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嘛!”刘庆典说:“试个!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我们马寨坚决不能搞。”领导上也没有勉强他。
后来,省、市、县逐级下达了要求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文件,刘庆典把这些文件压下来,不向群众传达。按照他自己的理解,说什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不就是单干嘛。他巴不得上级是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遭到革命的大批判,一批批重新上台的老干部再一次下台。这一切,与他当初把刘继先拉下台,欢呼过粉碎“四人帮”的胜利,拥护改革开放很矛盾,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乡里领导批评他落实上级精神不力,他也不在乎,照样我行我素,坚持不把土地分给群众。
就这样,刘庆典带领我们马寨村,软磨硬抗了一个麦季。其他行政村的群众大囤满、小囤流的,放开肚子吃上了白面馍,我们寨子仅仅勉强完成了公粮任务,群众分到手的粮食比往年还少。出了门的闺女们回娘家,不再提白面馍篮子了,而是送来了一袋袋麦子。比比外村,看看自己,群众们开始不听话起来。况且刘庆典压着的上级文件,报纸上全部登了出来,瞒不过众人眼,三组、七组就不听刘庆典那一套,率先把地分了。其他组也蠢蠢欲动,准备分地。刘庆典终于撑不住劲了,召开了村组干部会议,草草地安排了一下,各村民组呼呼啦啦地就把土地分了个精光。
分地最好的时机应该是在秋收以后,种麦以前,那时候,场光地净,容易操作。可我们马寨分地是在三夏大忙时办的,就有些乱套。各村民组每天都有吵架打架的事情发生,他们把“捞石”砸烂、井绳剁成段儿,全部分了。四组有两户群众,为了一副牛套,大打出手,相互打伤,两家人把伤号送到医院,头上、身上缝了许多针。
分地以后,群众们的生产热情空前高涨,根本用不了生产队长们再操心,一个比一个晚睡早起。连六十多岁的老学究孙乃社,都克服了一生好逸恶劳的习惯,天天下地干活儿,喜得他儿媳妇说: “俺老公公像换了一个人。”只有栾二哥和刘继先,还改不了习惯,懒得种地,他们分的地撂荒了,毛毛穗草盖过了庄稼,也没有人理他们。尤其是刘继先,老婆和他离了婚,孩子也带走了,精神和骨头都散了架,赌友们忙着干活儿,没人陪他赌博。自己百无聊赖,出门怕晒,下雨怕淋,整天躲在屋子里睡大头觉。大弟刘臭蛋和二弟刘继宗,曾经日亲道娘地骂过他,他火了,说:“真是扯 蛋,你们干啥管老子?我就是饿死,也不到你们门口讨饭吃!”
元叔的母亲已经去世,他和那个四川婆娘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大的是女儿,最小的是个男孩。在分地那一年过春节的时候,元叔夜观天象,看到天狼星比以往出现得早,比较明亮,就判断今年成豆子。分地后,别人家仍然大量种植红薯,他却把几亩地全部种上了黄豆,套了玉米。那个四川婆娘最听元叔的话,元叔安排什么,她都说: “要得,要得。”个子虽然不高,干活却最肯卖力气,背上背着小儿子,一天到晚不闲着,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一家五口整天泡在地里,伺候庄稼胜过了伺候孩子。大女儿孙松玉也非常勤快,往玉米棵上抓化肥,抓上一把,就把玉米根旁的野草拔下来,地里找不到一根杂草。
孙二孬也学元叔,把自己的地种的模式同元叔一样。妹妹孙丫丫放暑假,要到地里帮助哥嫂干活,他们两口子说啥不让,要她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马玉花说:“妹妹,多你一个少你一个,也累不着我们。我没有能够上学,后悔一辈子,再不能让你也走长大就嫁人这条路了。”孙二孬对马玉花的这种表现,打心眼里满意,嘴里却说:“咋,嫁给咱后悔了?”马玉花笑着说:“后悔后悔,就是后悔,你和刘臭蛋都是响赖东西!”说完,可能忽然想起了刘臭蛋让她猜谜的往事,顺手拍了孙二孬一巴掌。
这一年,老天爷和党的政策、民心很合拍,不管是元叔家,还是其他农户,全都获得了大丰收。元叔和孙二孬家的黄豆多,他俩合伙把那个“水打磨”修好,开起了豆腐坊。一入冬,四川女人和马玉花在家里磨豆腐,元叔和孙二孬腰里束着草绳,分别到四外村去卖豆腐。给钱可以,拿豆子、小麦换也可以,不仅有了细粮吃,手头也开始活泛起来。发旺哥就曾经赞赏地说:“有脑筋的能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不论啥事儿都是光屁股骑扁担——有板有眼儿,比我们弄得强多了。”
到了这年头,没有人织布、染布了,刘庆典的小金库,我们寨子里很有名的染坊倒闭了。有一些家庭向元叔学习,合伙开起了粉坊,做粉条、粉皮的买卖,也有很多收益。
栾二哥还想把村里的小剧团组织起来,动员了许多人,没有人肯参加。有的人说话很刻薄,戏弄栾二哥说,二哥,唱的戏,到外边唱戏弄钱花,跟要饭吃差不了多少,是下九流的事儿,咱丢不起那份人。栾二哥很无奈,眼看六十多岁了,一生一事无成。想想自己干不动庄稼活儿,还是干老本行,唱起了大调曲子,趁着年下,到各村去做说书艺人。他重新捡起了过去的唱本子,唱了一出《李豁子离婚》,唱词朴实,唱腔优美,很受欢迎。后来,市里、县里的文化部门,专门为他这个大调曲子录了磁带,在我们那里流传很广。有一句唱词是:“长得好了吃好哩,长得不好就吃那黑窝窝。”竟然一语中的,说出了现在搞美女经济最基本的理论根据。栾二哥虽然做农活不行,到底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位置。
快到春节的时候,老学究孙乃社饮了几杯小酒,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也不知是自己杜撰的,还是抄袭别人的,写了一首诗,贴在屋子里:
日出东海落西山,
乐也一天,喜也一天。
种了几亩责任田,
东屋一圈,西屋一圈。(圈即囤,我们那里用茓子盛粮食,群众说是“圈”)
交足公粮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