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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辈子,说不清楚谁欠了谁什么,谁又占了谁的便宜。就仿佛爱,你接受它或者不接受它,它一直都在那里,不多不少,不来不去。
曾经以为年少的感情就如冬日的积雪,在春天来临的时候,最多便是化成滋养泥土的水分,无声无息。可自以为是的人,总是错看了别人,也错看了自己。
随着身体坠入更深的海底,周围的碎片越来越少,海平面的光也越来越远。我仿佛看到那一点阳光射入海面的光景中,出现了柏辰的熟悉的脸庞。
他的微笑一如很多年前的明朗清爽,他的声音就像俯身在我耳畔的低语,也仿佛带着微笑。他轻轻地像风一样在我耳边吹过,说:“娜娜,我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我心下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我想说话,但一开口海水就猛灌入我的嘴里,我拼命摇头,只见周身的海水因为我的晃动,“咕噜咕噜”冒出许多气泡来。气泡向上升直海面,我便看不见柏辰的脸了。
我越是用力挣扎,就越看不见他的脸,只是觉得他还在对我微笑,他一直就是这么微笑的……
这让我愈发恐惧。
我想对他说话,我觉得我还有好多好多话都没有对他说。我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说一声谢谢,说一声其实我是多么喜欢你……除了爱情,你可知道我什么感情都可以给你?
可是我说不出口,一张嘴就全是海水,涩得我想哭,可是眼泪还是在海里,他不会看见。
我拼命挣扎,直到再也挣扎不动,脑海里一片混沌的时候,耳边听见了他在低低地,轻轻地唤我:“娜娜,娜娜,娜娜……”
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双颊都是泪水,像是死过了一次,嘴里还有可怕的海水的涩味。
我睁开眼睛,房间内很暗,只有一盏十五瓦的壁灯还亮着。我侧头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发现苏和趴在我的床边睡着了。
我看了下时间,两点了。
我伸手轻轻摸了摸苏和的头。他的头发让我想起了兔子毛,很柔很软。
苏和大约累了,睡得很沉。我支着身体起来,他也没发觉。
我觉得我有点发烧了,头沉沉的,四肢无力发软,身上发冷。我想下床,才伸腿,膝盖处就传来一阵疼痛。我拉开睡裤看了一眼,起乌青了。
我站起来上了个厕所,又喝了点水,回到床上轻轻拍醒苏和,对他说:“别睡在这里,客房早给你准备好了,去那儿睡。”
我的声音嘶哑得有些吓人,但苏和刚醒过来还迷糊,白净的脸上被压出了几道红印,双眼充血,看了我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说:“娜娜,你醒了。”他想站起来,一动又蹲了下去,皱着眉不好意思地看我笑笑说:“腿麻了。”
我拉着他的胳膊,说:“你先坐上来。”
苏和手撑住床沿坐下,反手握住我的手,指尖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抚过。
我将额头靠在他的胸前。
苏和用手指缠绕住我的头发,绕了一圈又一圈,柔声问:“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嗯。”我轻轻地点头,喉咙火烧一般疼痛,眼睛也又涩又干。
苏和抚摸我的头发,我的脸,那么柔软,那么柔软。他轻笑道:“娜娜竟是那么会流泪的姑娘。”
很小的时候,我和张小可有矛盾,张小可先来推我,我再还手推回去,她一般都会哭出来。她是那种一碰就哭的女孩子,然后大人就会骂我,说娜娜你一个姑娘家,怎么那么野蛮不听话,就不能跟人家小可学学吗?我当然会不服气,反驳大人说:是张小可先动手的!可是没人相信,或者就算相信也无动于衷。因为我在大家眼里是强者,张小可是弱者,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坏娜娜欺负了乖小可。我如果再多辩解,说不定回家还得被妈妈揍一顿。
每到那时候,我都会觉得特别委屈,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生闷气,有时候甚至偷偷抹眼泪。为此柏辰就跟我说过:女孩子那么要强干嘛,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本来我还难过,但听柏辰这么一说,反而不难过了,觉得世界上还是有人知道真相,明白正义的。于是到了下一次,悲剧又重现,如此反反复复。
再后来,柏辰也不劝我,他说世界上如果没有笨蛋,就不会体现出聪明的人的智慧了。可是再再后来,柏辰又说:娜娜其实不笨,只是不撞南墙不肯回头而已。再再再后来,柏辰说:娜娜不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这就叫做死不回改!
于是他问我:娜娜,你究竟何时能回头看一眼?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
我发了场高烧,烧得几乎神志不清。
但是跟三年前比起来,很幸运有苏和陪在身边,所以我最后还是清醒了过来。只是那段时间,我一直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浑浑噩噩,像得了狂犬病,怕光怕水怕声音。
后来回了上海,慢慢的,也回归到了原来的生活里。
两年时间,弹指一挥间。李圆圆和曹坤把我们公司做大了两倍,苏和也离开了原来的公司,自己出来单干。
而后,在一个美丽的初夏,我跟苏和结婚了。
我们的婚礼是在一片草地上举行的,那日,天光正好,微风些许,新郎捧着鲜花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恍惚以为他正踏月而来,这般英俊。
仪式举行的时候,爸爸将我的手交到他的手上,苏和亲吻我的侧脸,对我说:“娜娜,我给你我一辈子的承诺。”
结婚戒指是黄金、白金、玫瑰金三色缠绕的指环,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曹坤跑来埋怨,说:“你俩真吝啬,来参加你们的婚礼,连大鱼大肉都吃不到!”
我们的婚礼很西式,用自助餐的形式,主要是蔬菜色拉和水果,当然也有鱼肉,只是不如中式的那么大鱼大肉。
我指指旁边的服务生,对曹坤说:“可以跟他们要牛排。”
曹坤扭了一下脖子,道:“人家要吃水晶蹄髈。”
这时候曹坤旁边出现一位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拎着曹坤的领带,对我点了点头以示歉意,说:“不好意思,在家没教好,出来丢人了。”
这女子是个熟人,我的前室友唐满月小姐。说起他们的爱情故事,那也是百转千回的。我认识他俩的时候,他俩早分手了;当我知道他俩认识的时候,他俩又纠结上了。
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我微笑点头,说:“曹夫人辛苦了。”
曹坤一脸苦闷,道:“媳妇儿,你看咱礼金给了那么多,吃个水晶蹄髈也不过分哪。”
曹夫人很帅地丢了两个字:“闭嘴。”
此景又一次证明了一条真理:强者自有王者治,妖怪还有观音收。
所幸堂兄家的儿子已经能跑来跑去到处捣蛋了,使得他没有太多时间来打击我取乐。这场婚礼虽然简单,却也不伐精致和热闹。
爸爸一礼拜前带着我去给我早逝的娘亲上香的时候,就摸着墓碑上褪色的照片说:“老婆,我们女儿要嫁人了。”当时,我就差点哭出来了。
然后,我又去看了柏辰。
他坟前的小树已经长得比我都高了,照片还很新,笑容一如往昔。
如果他还在的话,他会祝福我吗?他会找到他自己的幸福吗?
我安静地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想了很多事,一幕一幕犹如隔着前世今生,清晰得还记得自己心跳的频率,又悠远得仿佛越过了千重山,万重水。
初夏的风暖暖的,还带着雨后泥土和草木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我怀念幼年时期和柏辰一起摸爬滚打的日子。过去的点点滴滴都记录在了一块叫做时间的石碑上,成了一种永恒的姿态。我与柏辰的区别,不过是他已经走到了最后,无法在记录今天和明天,而我,将继续在时间的长河里,刻画出深深浅浅的印记。
人的一生,回头去看,那些什么爱啊,恨啊,厌恶啊,愧疚啊,都如天上的浮云,风吹过,也就散了。不变的唯有心里那曾经感动过的一点点的温暖,一点点的痛楚,一点点的不舍,一点点的眷恋。
谁说他离开了呢?他一直都活在大家的心底。
我的婚礼上,小姨和姨夫也来了,小姨抱着我,说娜娜出嫁,对她来说就像嫁女儿一样。他们看起来老了很多,我想,他们是原谅我了。
师姐李圆圆带了她的男朋友来,我和曹坤对此都表示欣慰。
还有传说中我们的媒人,王美娟女士,携着老公抱着孙子满脸喜气洋洋,收获了媒人大礼:十八个蹄髈。
苏和过来拉我的手,说:“娜娜,时间差不多了,吃点东西,我们就该走了。”
我以一种小女人的姿态依偎在这个成为了我老公的男人怀里,满心欢喜和甜蜜。
中午过后,我跟苏和在亲朋好友的欢送下,开车直奔机场,飞往法兰克福,开始我们的蜜月之旅。
此时,天正蓝,阳光正明媚,一如很多年前的天空和太阳。那时候柏辰还是个少年,娜娜还没完全脱离霸王龙的姿态,那时候大家都觉得,未来会像过去和现在一样美好,像奥特曼永远打不完小怪兽,像叮当猫的口袋里永远拿不玩的弹珠、扑克、泡泡糖。那时候,黑夜里永远都藏着妖怪,圣斗士永远都打不死,希瑞永远需要别人赐她力量,一休哥永远都不急不急,休息休息……那时候我们都觉得,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如今,天未荒,海未枯,时光依旧从容不迫从我的指缝间划过,苍老碌碌的我。
如今,天还阔,海还远,唯有柏辰,定格在时空的长河里,存立永恒。
【完】
本文其实是为一个朋友写的,她也叫娜娜,文里的许多情节都是她的故事。
娜娜是个好姑娘,很有幸能跟她成为朋友,她值得一个好男人去爱。祝她早日找到自己的苏和,祝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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