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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魏国边界的前一站,使团中有人染了风寒,为了不耽误行程,使团分为两队,大队照常前往魏国,留下的那一小队人在休整了五天之后,没有打出任何旗号,以商队的名义,悄悄地住进了华夏与魏国交界处唯一的一家客栈。
洛城花在这家客栈里等了三天,客栈旁边的小山坳里有一大片银杏林子,正值秋天,洛城花每天傍晚都会踱步去银杏林子之中,那轮如血的夕阳会将她镶出迷人的金边。时常有路人看着她的背影愣愣出神,但谁也没有动过邪念,好似连她的背影都写着“不容侵犯”四个字。
银杏是魏国的“国树”,洛城花在来魏国之前对其有过专门的了解和研究,在翻阅那些书籍的时候,她有时候会看着天空想外头的人世间是个什么样子呢?儿时听母妃讲父王年轻时候的趣事,常会说起他收买侍卫偷偷出宫只为听抱月楼庄先生的戏文;那时偶然听得一些宫闱秘闻,传闻当年洛城花的姑姑长安公主并未死去,因贪恋宫外锅贴和梨花醉,和她的师父归隐了去……洛城花的性子偏向母亲些,沉稳喜静,但她还是会好奇,那人世间好在哪里,会让这些人都乐此不疲地往外头赶呢?
站在黄昏时分的银杏林子中,没有说戏文的先生,没有锅贴和叫梨花醉的酒,没有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有的只是寂静的山野中银杏叶子簌簌落下的声音。她没有机会去体会父王和那位生死不明的姑姑经历过的人世间,这是她第一次离开生长了十六年的华夏皇宫,呈现在她眼前容她有时光慢慢体会的,只有这片金色的银杏林。她的脸上会绽放出最自然的笑容,对她来说这里就是她的人世间,很美。
第三天她终于听见了等待已久的鸟鸣声,随即便有数十个山贼模样的男人手拿各式武器将她团团围住。洛城花看着这些人,微微屈身低头行了个礼,朱唇微启,道了一声“辛苦”,随即毫不犹豫地冲着为首之人的刀冲了过去。右肩直直地撞在刀尖上,鲜红的血渗进白衣,仿佛点点红梅。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声愤怒的惊喝如春雷乍响:“住手!”
借着刀尖拔出的力量,洛城花微微转了小半圈,软软地倒在满地银杏叶上。白羽一般的纱裙轻轻扬起缓缓落下,金黄的银杏叶像是破碎的阳光,她伏在上面,一点鲜红刺眼,像一只受伤垂死的白鸟,可怜又无助。
没有再多余的声音,只有刀光和惨叫。洛城花等来的英雄身手极为利索,相貌和画像中一样。当他下马将她抱起的时候,洛城花终于看清了他的七星佩刀—这人正是她要等的人,真可惜这是她要等的人。
司城长空,生于魏国功勋名门司城一族,与皇帝一起长大,十五岁时上了杀场,以运筹帷幄、以少胜多、果敢英勇等关键词脱颖而出,成了魏国百姓的守护神,皇帝最重视最信任的将领。在他的姐姐司城舒雅被封为皇后的那一年,司城一族的荣耀达到了巅峰。
他,便是洛城花的猎物,而那一圈山贼在兵法中被称为“死士”。
司城长空此行是回国都为国君祝寿,由于边境的一些突发事件,司城长空安排大队人马按时出发,自己留下来处理好后再带侍卫们赶上。又遇上这个意外,司城长空暂缓了行程,将洛城花送回客栈,一行人自然也在客栈中住了下来。
月色朦胧时候,洛城花披着斗篷站在司城长空的门口,听见手下报告后,司城长空连忙出门相迎。司城长空显然是个不擅长与女人打交道的男人,他见洛城花屈膝要拜谢的样子,赶忙上前扶起,洛城花只抬头扫了他一眼,便染红他的耳根,局促中他先是抱了抱拳,又赶紧作了个揖道了个莫名其妙的谢,倒像是洛城花救了他。
司城长空问起洛城花的去处,得知她是前往魏都送礼,立刻邀她同行。
这些自然都是在计划之内的。包括洛城花的穿着打扮,和随行的使臣都是计划好的。说起洛城花家的情况,她的言辞微闪道:“小女已经没有了家。”台词是早就排好的,洛城花的神情却是真的,话也是真的。
去国都的路上,有许多银杏林。洛城花很快爱上了这金黄的风景,落脚处若有林子,她总免不了一人去散散步。白衣的少女从未给过司城长空任何暗示,恰恰成了最好的诱惑。男人都有好奇心和征服欲,更何况这位是个常胜将军。于是林中的漫步成了司城长空每天最欢喜的时光。
司城长空变得特别喜欢在林子中练武,一练就是几个时辰,偏偏要等到了月上中天,洛城花出来散步的时候才恰好练完。他的用心,在洛城花眼中,昭然若揭得几乎可笑。由此可见,司城长空实在是个没什么恋爱经验的男人。而世间的邂逅,无非是人为或命运的预谋。
洛城花心底里倒是不厌恶同司城长空的并肩而行,甚至有些莫名的喜欢。她只需挑起一点点的话题譬如“塞外风景不比江南吧”或者“沙场杀敌比书中所说要惊险吧”,定会得到司城长空长篇累牍的回应,兴奋的时候他还会比画起来。司城长空虽然笨拙却很细心,他小心翼翼地回避那些血腥的杀戮,只是说些精彩的段子,有时候让洛城花胆战心惊有时候又让洛城花泪水涟涟。只是他不知道,洛城花是个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姑娘,能有这么丰富的表情,可见是装的,且装得浑然天成。
他是将军,也是男子,而且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再纯真直白不过的爱意,这种浓烈而直白的情感是洛城花从未见过的。她如看一幅特别的画一般欣赏着司城长空,想原来人世间的男子是这般的模样,那时她不是公主永宁,也不是歌姬洛城花,只是人世间的小女子。
距离魏国国都还有一天的路程时,司城长空与洛城花照旧散步,踩着银杏叶子听着远处似有若无的钟声,司城长空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洛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洛城花轻笑道:“去魏国送礼。”
司城长空有些着急:“那送完礼呢?”
洛城花故意逗他:“可能会留下用个膳吧。”
司城长空紧接着问:“用了膳呢?”
洛城花不紧不慢道:“恐怕还要饮个茶……”
司城长空不等洛城花说完感叹词就打断道:“在下意思是洛姑娘可要在魏国常住?”
洛城花认真地思索了一番道:“看情况吧。”
司城长空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坚毅,视死如归道:“洛姑娘是否许配了人家?”
洛城花嫣然一笑低头不语。
司城长空从洛城花的左侧踱到了右侧,又从右侧踱到了左侧,见洛城花还不说话,急道:“若洛姑娘要回去我便去华夏提亲,若洛姑娘常住魏国……”司城长空的表白急躁了些,却都是真心,他顿了顿,想了片刻,诚恳地看着洛城花继续道,“在下会待你好的。”
洛城花被这“待你好”三个字震了一下。她从未听过如此简陋的表白,一开始她想笑,嘴角却怎么也翘不起来。
这再普通不过的三个字,让她心头为之一颤。
她作为公主被人爱了十六年。如今已不是公主的她,只有司城长空会对她说:“我会待你好。”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恍惚。
作为一个细作,司城长空对自己了解的地方洛城花都知道,司城长空对自己不了解的洛城花说不定也知道,司城长空对洛城花来说是一本烂熟于心的书,但是司城长空眼里的洛城花,仅仅是人世间的小女子。若她真是人世间的小女子……洛城花幽幽一叹:“将军征战何时是个尽头?”
得了她这一句回应,司城长空喜得差点跳起来:“在下职责便是保家卫国,若姑娘担心婚后聚少离多,倒是有个法子……”
“……将军莫要再说了。”洛城花轻轻摇头,笑道,“小女子十分喜欢这银杏林子,想来以后若是能在此林中造个屋子,男耕女织,举案齐眉,远离世事纷争,便是神仙眷侣了。”
月色如霜,夜色如墨,刚刚喜得抓耳挠腮的司城长空突然沉默了,讷讷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见他这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的踌躇样子,洛城花觉得自己也一下子冷进了心底。
她所爱的男子,一定是杀伐决断的天下英雄,也一定有可以为她抛弃一切的深爱真心,怎能如此纠结犹豫?这人貌似英武,却如此拖泥带水,怎么配和自己去那人世间?
于是她含着自嘲的口吻道:“这仅仅是小女子私心痴念而已。小女子父母早逝,也知世事艰难,不敢轻易托付自己终身,免得辜负心中的人世间。”说罢,披着月光踏出了林子。
他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次交谈便这样结束。
次日清晨,迎接司城长空的仪仗队提前到了客栈,规模空前的盛大。他坐在战马之上,身披战甲,背后是魏国的蓝天,洛城花在人群中看着司城长空,笑了笑,流露出算计好的不舍和爱恋。当时的她很满意自己的表演,殊不知最好的表演是将面具和脸融为一体,潜移默化的意思就是一开始你并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却中毒已深,一切都来不及了。
在魏都的日子无趣而紧张。为了让洛城花有一个完美的出场,使团上下费尽心力。以至于当朱墨的生辰正日到时,她反而松了口气。
作为压轴的礼物,洛城花自然是要最后出场。于是之前种种贺寿献礼的大场面,她均未能得见。然而她也并不稀罕,无非那一套的堂皇虚礼,在她生命的前十六年里,实在已经看腻了。
她安静的躺在竹筏上,在平如镜的湖面上,等待跌宕起伏的未来,等得无聊了,就拿了落下来的银杏叶子逗水里的小鱼玩。这湖就在预定款待各国宾客的天信殿旁,一会儿郭使臣击掌三声为号,就到她上场的时候了。
洛城花曾经问过朱墨,他对自己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据说朱墨当时的表情特别复杂,连洛城花也辨不分明。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了四个字:“出人意料。”
据说当时天高云淡,风清日朗,她一袭欲燃的红衣,独立湖上,几疑要乘风而去,又似才落人世间。
据说当时她只吹了一支箫,唱了一阙词,现了半面侧影,便已令各国重臣销魂荡魄,天下从此又多一传说。
据说当时不但魏国国主被勾得不顾体统起身相迎,连从不为美色所动、在魏国闺中有“万载铁木”之美誉的司城长空大将军,也被她惊艳得变了脸恍了神。
这些都是后来洛城花听到的传言。这些传言用途很多,有的用于证明她受君王宠爱实在理所当然,更多的则用于证明她受君王宠爱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有如褒姒妲己,必会于国于家不利,实该尽早除掉方是上策。不幸他们的推理过程虽不成立,结论却是对的。
到了岸边,洛城花款款走近朱墨,缓缓福了福:“洛城花祝国主福与天齐,寿比南山!”
她没有骗司城长空,送完这礼,她自然会用个膳;她没有骗司城长空,用完膳定要再饮个茶;她没有骗司城长空,她的确是来魏国送礼,只不过礼物是她自己。
朱墨,作为一个男人,喜欢美女;作为一国之君,他并不缺少美女。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大气、美丽、骄傲。她大大方方地与他直视,目光中没有任何闪躲、敬畏、羞怯。她理所当然地将他与她视为同样的人,明明狂妄逾越,却丝毫不让朱墨觉得被冒犯。
“平身。”朱墨说道。
洛城花却没有起来,她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只缓缓抬起一只手,浓烈的红衣下只露出一点点尖尖的无瑕的白,却让人有一种被挠在心尖的奇妙感。
周围一片寂静,空气仿佛突然有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