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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想看到他。
我不想看到这个我们晋国的敌人,最大的敌人,一个无耻的叛徒,带领燕军的铁骑踏遍晋国的土地,最终将晋国埋葬的元凶。就是他,一手指挥了这场令整个燕国名垂后世的战争;就是他,让我们晋国无数的将士,包括我的皇兄们,马革裹尸,征战无还;就是他,烧了晋国多少城池,百姓流离失所,城里人心惶惶;就是他,让我和仁轩,和阿碧小衡,这么多日子来胆战心惊,七嫂还在围城之日难产而死,我们冒死逃出皇宫……这些,都是因为他!
而我,还曾经爱过这个人。并且至今也没有爱上其他的人。
我忘了那个曾经在江南四月烟雨楼上跟我抢座位的少年,忘了那个在嘉兴南湖上避雨偶遇的少年,忘了他古怪地给我们买了两把伞。
我忘了那个在圆明园福海边上荷花丛里偷睡的白衣少年,那个和我在福海里划船逃避宫人追找的少年,那个带我在华灯初上的金陵夜游的少年。
我曾为了他远走江南,走南诏,我们去过杭州,去过乌巢砦,去过神龙山的密林,去过大理的茶花街,逛了澜沧江边的蝴蝶会……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他不在了,死在我心里,死在我的脑海里。我对他最好的记忆,永远留在十七岁的那一年,那一场烟雨楼上的吵架。
而现在这个他,我不想看到。
我忽然想起,如今我是易容打扮,完全跟我的容貌是两个人,他根本认不出我来。想到这里,我不禁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想抬头,只是看着地面。
我听着那脚步声慢慢的,一声一声地走过来,悠闲从容,果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绣着金丝蛟龙边的黑鞋,那双鞋走到我前方,然后就停在那里。
沉默。
不知多久的沉默之后,李承汜的声音忽然又响起,好像方才的一刻被谁忘掉了,现在才开始说话。
“把头抬起来。”他淡淡地道。
我身子一颤,使劲抱了抱手中的筐子,慢慢抬起头,尽量使自己的目光看上去平静,看向他。
我有一年没见过李承汜了。
一年之后的他,已经变了不少,却又好像没怎么变。人显得更加瘦削,下巴上微微有一圈络腮胡,不知多少天没有剃胡须,两边的脸颊微微有些凹陷,但是那一双眉毛还是如同第一次看见他时一样,浓密的同一座森林一般。
我认得出他,他却不认得我。他果然是没有认出我,看了我一会儿,眼神里什么波澜也无,平静的就好像一潭死水。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然后就往我旁边走过去,去看仁轩。
同样也是一看就转头,他又从我身边走过去,然后在我们前面站定,我们都在他注视之下。
我赶快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听他能说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道:“你们走吧。”
然后,就听见他低声对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那人高声答了句 “是”,随后就听那人对我们说:“你们几个,跟我来!”
我看到仁轩往后面走去,大概是跟着那领路的人走了,我于是也迈开脚步跟上,后面的人依次随上,我们又跟着另一个领路的人出了城楼。
黄昏的阳光照过来,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我一边走着,一边想到李承汜就这样留在了我身后,他没有认出我来,没有多说半句话,就让我们走了。
方才那一眼,只怕是最后的一眼。我认得他,他没有认出我。
我们几乎是被领着出了玄武门,那带路的兵一直把我们送到城门之外,这才回去。刚才的一切,种种惊险,就好像梦一样,全都一闪而过。我回头看去,远望高楼上,玄武门上伫立的那个人影,早已经模糊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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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出了紫禁城之后,安顿好那位太婆,给了她些银两作酬谢,然后找了家客栈,彼此商量一番。因为金陵城刚被占领,城门盘查很严,所以出城去尚需谨慎。而且如今身边还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婴儿。合计过后,我和仁轩就扮作夫妇,正好那孩子就成了我们两个的孩儿,小衡和阿碧就是我们的侍女。于是把随身携带的衣服找了些出来换上,看起来像是两夫妻和两丫鬟的打扮。此时已经近黄昏,入了夜宵禁,出城已是不可能,虽然都颇为心急,但是也只得等到天明。于是便打算在旅馆里住一夜,等到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买些干粮,然后上路。
我们一进客栈,很快要了房间就进去了。商量一番之后,已经是晚上,该吃晚饭了。下得楼来,但见客栈内坐着的人也寥寥无几,彼此都在小声的说着话,但是那声音却总是若有若无的。几张桌子上点着几只蜡烛,昏黄的烛光寂寞地跳动着。店小二正趴在柜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板则默默的在一边,一面看着账本,一面用手拨弄算盘。只听得那算盘声一下一下,想来也不是真的在算账,定然是无聊拨着玩的。
国已破,金陵城里的人也都一夕之间变得阴郁了许多。
我们坐下来,点了些吃的,便彼此沉默起来,因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外面不时地还有燕军一队一队的来回走着,显然夜里的宵禁更严格。
正无聊地吃着,忽然听得后面那一桌上,两个男子悄悄地聊开来。
“看到没,这是第几拨了?”其中一个指着刚过去的一队燕军说。
“没留神数,怎么也有四五拨了吧?从天黑下来就没断过。”
“唉……”另一个人没有答话,却只是叹息了一声。
那一个听了他这叹息,也没有吱声,大概彼此心里都是一样的滋味。
半晌,另一个忽然道:“你还在这金陵城呆着么?”
“怎么,你想走?”
“对,走。不能再留了,看着就伤心。连皇上都死在宫里了,咱们着老百姓都成了遗民了,还在这儿干嘛?”
我心里一跳,刚端起来的茶杯,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摔在地上,跌得粉碎。客栈里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那两个交谈的人声音为此打断,彼此也忽然都不说话了。
“没事吧?”仁轩低声问道。
我抬头看看他,眼里一片迷茫,摇摇头。店小二从另一边过来又拿了只杯子。
皇上果然死了?死在宫里?是被燕军杀了还是自行殉国?我心中茫然地想着,刚才这一句话,久久回荡在我脑海里,霎时间好像我所有的过去一齐碎掉了。
马车沿着大道缓缓向南而行,我和小衡阿碧挤在车里,霁儿总算可以出来透透气了,这会儿刚喝过牛乳,正在襁褓里呼呼大睡。昨天晚上这小家伙忽然又醒了,又哭又闹,总是不睡,我们几个都没了主意,后来才想到可能是饿了,给他喝牛乳,他又不肯。最后哭得累了,总算可以喝几口了,喝饱了这才睡着。这实在是没有办法,因为母亲已经不在了,到哪里去找人乳去?我们几个于是也都没有睡好,隔壁的仁轩大概也被乱了一宿,今天早上也是睡眼惺忪的,这会儿还要在车外面驾车。
我们朝着南门而去,不一会儿很快就到了。金陵城的守门这几日十分森严,守城的燕军严把过往的人,出城都要一一的查看。不过我们乔装得这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破绽。
马车停下来了,我听见外面燕军用怪声怪气的北国腔调问话。仁轩便答应着,一切都照原先商定好的说。
“把帘子掀起来。”那士兵命令道。
于是仁轩打起轿帘,我们一齐望向外面,只见那守城的士兵仔细望过来,把我们一一都瞧了个遍。他手里还拿着张画,似是在按照画找什么人。他一边看我们的长相,一边又看那手里的画,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顺带瞟了眼我怀里的霁儿,口中咕哝一句:“你的孩子?”
我赶紧点点头,心里紧张的就像打鼓一样,但还是强壮镇定地坐在那儿,说道:“军爷就行个好,让我们一家过去吧。”
“是,是!军爷,请笑纳。”仁轩说着也点头哈腰的,装得还挺像,一面递给他银子。
那士兵果然脸上现出高兴之色,点点头,恩了一声,默默地接过了银子,随手揣在袖子里,放下了帘子,然后听他喊道:“行了,过吧。”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心想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没有那几两银子,这人不知道还要盘查到什么时候。
我们顺利地出了城,仁轩便把马赶了起来,小衡闭上眼,念了句“阿弥陀佛”,我道:“看把你吓的,有什么大不了的,刚才都直发抖。”
小衡道:“我的公主……”
“你还叫我公主!”我赶紧打断她说。我们出了宫之后就说好,从此任何人再也不能叫我公主,如今晋国已经不在了,晋国公主自然也没有了。以后这世间只有萧长安。
小衡连忙道:“是。夫……夫人,”她费了好大劲才改正过来我这个称呼,“这几天简直要吓死人!要么就逃跑,要么就生孩子,还要喂孩子,出宫的时候吓死我了!我都简直以为我们要被抓住了,要不是李承汜那厮突然要见我们,只怕现在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一听她提起李承汜,心里就是一沉,昨天李承汜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就浮上脑海。阿碧见我突然又不高兴,于是用手肘拐了拐小衡,示意她不要说话。
阿碧忽然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圆明园么?”
我点点头:“慕容举的锦囊里说他就在那儿等着。咱们到了那儿应该就找到了。”
“这么说我们要跟着公……跟着夫人去南诏么?”小蘅道。
我笑道:“怎么,你不想去么?不想去我把你就找个人嫁了吧。”
小衡摇头道:“不是,奴婢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南诏呢!最远就是跟着……跟着夫人你那次去江南的,玩了几天,还没有玩够。”
去江南?我想起来了,是去年父皇南巡的时候我跟着去的,也就是那一次在嘉兴碰到李承汜。我忽然想到,怎么今天出了金陵城,一切都结束了,我反而老是想起他呢?
一切都结束了,我的过去,都没有了,新的未来在南诏,那里有段容谦,有许多的未知在等着我。
正想着,忽然听得小衡一声惨叫,两眼瞪得大大的,捂住胸口,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我和阿碧吓了一跳,然后就听见外面马声嘶鸣,仁轩急忙拉住马缰,马车急速地转弯。
小衡一动不动了,我推开她,却是推不动,竟然背后被人一箭贯穿,那双手拿开来,还露着箭头。我几乎不敢相信,惊呼道:“小衡!”可是哪里会有回音?小蘅当场就已经没气了!
只听仁轩在外面大声道:“公主不要出来,千万保护好自己!”
我大惊,抱紧霁儿,慌张地道:“怎么了?小衡……小衡她……”
“是追兵来了,他们在放箭!”
追兵?怎么会有追兵?
这时候阿碧掀开帘子,往外面一望,大声说:“仁大哥,我骑马带公主先走,你断后吧!咱们在圆明园见!”
仁轩看她一眼,很快地点点头。
“小蘅……小蘅她……”我指着小蘅的尸身,哪里想到刚刚还说笑的人,转瞬之间,就成了一具尸体?
“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她已经活不成了!”阿碧沉声道。
于是阿碧扶着我,我抱着孩子,从马车里下来,一下马车,但见飞箭如雨,根根射来,纷纷扎在马车上,而仁轩正挥动长剑,在我们身前形成一道剑影,将那些长剑全都挡在外面。我往后面看去,果然看见一队人马正往我们这边驰来,人人都全副武装,披坚执锐,显然是有备而来。
仁轩和阿碧动作都很快,纷纷挡箭。阿碧用的居然也是一把短剑,我竟不知她何时也有自己的兵器。他们把我拉上马,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