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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晃神间,脑中浮现出那些影影绰绰的画面来——那个六月节的晚上,他第一次载着我,在马上,穿过金陵的万千灯影,那时候我坐在马上,他这么对我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我们大吵一架,回宫的时候,正是明月当空,他背着我在金陵的皇宫屋顶上,如蜻蜓一般点水而飞。那时月色千里,繁星当空。那时候我在他的背上,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听到耳畔风声呼呼而过,他也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
彼时年少,京华梦好。花市灯如昼,星月如眸。
落花春水流,万事已成休。
李承汜上到了我的马上,自己坐好了,对着后面的阿莫使了个眼色,便一踢马镫,策马走了起来。
李承汜载着我在前面走,阿莫随在后面,再往后,是军马对峙,披坚执锐,剑拔弩张。
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会以这样的方式,对他说再见。
我们出了山口,这时候,冬日的凌河浮现在我们眼前。
凌河的水,在冬天也是滔滔地流着,河上有着大块的浮冰。太阳正从远处的平野完全跳了上来,阳光漫天抛洒,映得朝霞在天边红一片,黄一片,凌河的水也粼粼地闪着光华。北国的苍茫大地,在这朝阳之下,都变作金光闪闪的世界。
阴霾了数日了,天空终于放晴了。
太阳出来了。可是,我却要终于对李承汜说再见了。
我们久久没有说话。凌河就在眼前了,我们却还没有说话。就快要走到尽头了,我们却还没有说话。
时光在这一刻,真希望能静止,地老天荒,天长地久。
可是时光依旧在走,凌河依旧在流,这条路依然有尽头。
阳光照在我们脸上,脸颊终于在冬日的寒冷中有了片刻温暖,人心里都软软的。李承汜揽我在怀里,我就这样静静地躺着,靠在他怀里。忽然什么也不想再说了。
身子越来越发软,靳青送过来的那枚小药丸,除了会让人发烫,还会让人昏昏沉沉。
此刻,却想要睡去。
怎么可以睡去。
我要睁大眼睛,看看这朝阳,看看他的面庞。记住他此时的样子。
李承汜见我回头呆呆地望着他,忽然笑了:“你看什么?又不是没有看过。难不成我脸上长了花不成?”
我望着他,忽然也笑了。在这样的时刻,他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开玩笑。
该说再见了,他又对我笑了。
我是应该笑了。
他指着远处的太阳,那刚刚从平野上登出来的太阳,好像新生的婴孩一般,跳将出来,跑着,笑着,充满了活力和生机。
“长安,你看,太阳出来了。北国总算不下雪了。你不是讨厌雪吗?”
我点头,将身子往后倚着,几乎要醉在他怀里一般。他也并不反抗,反而另一只手悄悄地移到我身后,揽着我的腰,轻轻地靠向他。
我说:“是啊。太阳出来了,雪终于停了。”
他指着远处,道:“你将要往太阳升起的那地方去,那里温暖得很,冬天没有雪,不会结冰。只是……雨有些多。”
我望着那远方,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一些小点,依稀看出那是什么人,集合成一大队,在等着我们。
那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
终于要回去了。
我说:“我有些冷。”
我感觉李承汜的手侧过来,手掌在我的背后用力一推,一股暖流就汩汩地涌进我的身体中,于是我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但是却更想要睡了。我知他这是帮我取暖,可是那暖流在体内激荡,混合药力,却也是要催我入睡。
我靠着他的肩膀,喃喃地说:“你喜欢那里么?那里终于没有雪了……”
他顿了片刻,道:“喜欢。”
“那咱们一起去吧。一起回南,那里温暖极了,雨多没有关系,我们可以去烟雨楼避雨。”
“再找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他续道,口中还是有淡淡的笑意。
我笑了:“是。找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一起。”我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睡意越来越浓。
李承汜揽着我的腰,我感觉到他的下巴贴在我的额头。他的下巴上又有了胡须,不知多少日,忘了修剪。只听他柔声道:“长安,你累了,该睡了。”
我闭上眼,喃喃地道:“我……真有些困。但是,你肯陪我一起回南面么?”
他并没立刻回答。
我感觉他俯下脸来,嘴唇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他的唇,有些凉,但是又有些暖。
这一个吻,那么轻,那么短,甜甜的,苦苦的。
他的声音,就如同烟雨楼的烟雨一般,总下在最不该下的时候,迷迷蒙蒙,又有些低沉:
“好。我带你一起,我们回南面。下了雨也不怕,我们……可以去烟雨楼避雨。”
我笑了,有眼泪从我眼里流了出来,像一条清清的小溪,流出眼角,流出小小的沟谷,在脸颊旁悄悄地淌下去,直也流到他颈项上。
我知道他又在骗我了。可是这一次,明知道是谎话,我却欢喜得紧。
我将眼闭紧,感到李承汜伸手擦了擦我脸上的泪,默默地终于没有说话。
不要不说话。我在心里想道。
“我……我好累,我想睡了。”我说。
“累了,就好好睡一觉吧。”
“你……要等我醒来。”
“……好。我等你醒来。”
“我醒来的时候,你还在吗?”
“——你睡吧,当你睁开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
“你真好。”我笑着,眼旁的小溪汇成了小河。我像跌进了这温柔的河水,它却流进我的心里,流进我的梦里,流进那场缠缠绵绵的烟雨里:
“咱们要一个靠窗的座位……”
“你这是什么动作?南朝竟有你这样的女子?当真是天下奇闻!……”
“呸!避个雨也能碰到你,真是晦气!”
“原来你是北国的质子,也不过如此……”
“……”
“我喜欢上你了,所以你也要喜欢我,那样咱们就可以成亲……”
“你疯了么?真是莫名其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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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睡了多久,梦中,那些过去的回忆一一从眼前浮现,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一个一个排着队从我眼前走过。我伸出手,想要将他们抓住,可是却抓了个空。
睁开眼来,手里抓着的却是个小小的包裹。
“长安,你醒来了。”一个活泼清脆的声音,欢快地响在我身旁,我转头看过去。
是子衿。她坐在我旁边,满脸欣喜地看着我:“方才还在念叨,可巧就醒来了。”她说着,便立起身子,高声叫道:“醒了,你们莫再那里说什么悄悄话了!”
我半支起身子,左右看了看这里。这里是一个马车里,装饰的很是豪华。马车吱吱呀呀地走着,一摇一晃,正在赶路。
门口的帘布掀起来,阳光中,我看到两个年轻的身影,纷纷回转身来,看向我这里。
仁轩先三两步奔过来,面上一喜,道:“果然醒了,师妹,你觉得如何?”
他身后的那人,微笑着看着我,只是不语。
我张张口,道:“我……我这是在哪里?”
“当然是在回南面的马车里呀!”子衿笑道,然后握着我的手:“你睡了整整一天了,现在我们都已经出了冀州了,方才他俩正急着呢,你就自己先醒了!”
我喃喃地重复道:“出了……出了冀州了?这么快?”
“当然全要多谢咱们段王爷的马车咯,一马四骑,行走如风!”子衿道。
我看看段容谦,他望着我,脸上有些窘,不好意思地回过脸去。我这才发现他肩上居然还绑着绷带。
“你……段大哥,你怎么了?伤恢复得如何?”
段容谦终于回过脸来,赧然一笑,道:“我是没什么大事,倒是你,让我担心了好一阵子,这下好了……”
旁边仁轩蹲下身来,问我:“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看你好多天没吃好睡好……”
我当下点点头,于是仁轩便起身,叫子衿从马车里拿为我包好的食物。
段容谦走过来,坐下,忽然将我的手握住,柔声道:“长安,我对不住你,这些天来,让你受苦了,我……我真没用……”
我笑了:“不是你的错。我们……我们都没有什么错……”
我忽然想起了手里的这个包裹,当下问道:“这……这是什么?”
子衿看了看:“这不是你来的时候随身带的么?我看你手里拿着它,就没有管……”
我有些好奇,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包裹。于是便动手解开来。
包裹很快便打开了,并不是很大的包裹,里面的东西也很少:只有两个手编织的手环,还有一个糖人。
那手环,一个编的很是粗糙,那是我那年在南诏给李承汜编的,另一个却很是精致。
那一个糖人,是那年我在南诏的时候见到的,昭阳公主。公主的脸已经花了,完全看不出模样,不知道被藏了多长时间。
我看着它们,那些如烟的往事又想起来。
“这手环,是我们南诏人特有的。女子若是喜欢上了哪个小伙子,便给他编一个手环,小伙子如果有意,便自己也编一个回送给她,两人就当做是定情了……”
“你买糖人还不是要送给靳青!……”
我望着三件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李承汜在我睡着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又响在耳畔:“你醒来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
我的眼泪很快又流下来了。
我看到了他。那些他不曾说出的话,那些被埋藏心底的秘密。原来他早就编了一个手环,只是现在才送出去。原来他一直藏着那糖人,原来他买来是要送我的。
这就是他说的……睁开眼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他。
我怔忡半晌,直到段容谦忽然推了推我:“你……你怎么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擦擦眼泪,见段容谦苦涩一笑。
“这是你的东西吧?”
“是啊,是我的。是我的。”我道。
“咱们要去哪儿?”段容谦问我。
“不是要去南面么?”
“你……想跟我回大理么?”他望着我,脸上现出企盼的神色。
我也久久看着他,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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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也没有去大理,我去了蜀州。
蜀州,青城山。那个我一直想要去的地方。我终于去了那里,我要去拜见我的师父,我要去学武,我要做一个不一样的萧长安。过去的一切,都将是过去。可是新的生活,却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卷到此结束。
第五卷是一个尾声,也很短,风格将会有些不同。
看完这章,相信大家都不太好受。
那么尾声卷应该会让大家圆梦的。
今日四更。实际上是五更,我把最后一章的卷尾合到一起了。原本是分开的,但是总不舍得分了。
、青城天下幽
五年后。
青城山。
玉女峰下的飞云瀑,直下三千尺,从婀娜的玉女峰怀抱里奔流而出,倾泻而下,洁白的瀑布犹如一条玉色的绢布,阳光中正反射着耀眼的色彩。春光明媚,瀑布下面的山谷里,正是鸟语花香,彩蝶飞舞。一畦畦菜园绿得可爱,远处围了一圈又一圈的果树,挡住了那云海中的远山。
“你说,这次该怎么罚你吧?”
“……诚诚知错了,知错了……”
“恩?知错了,就完了么?你上一次怎么跟娘保证的?”
我拿着洗衣服的木杵,指着我面前的小诚,凶狠狠地道。这小家伙才四岁,居然就学会了偷东西!还把我辛辛苦苦种了几个月的萝卜给拔得一干二净,都偷吃了!真真气煞我也!跟他爹一点都不像!
小诚两只小眼转了转,小嘴一撅,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诚诚……甘愿受罚,只是……”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