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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承汜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我们……我们再见。”他说完这句,就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我只看见他的背影,在视线里越来越远,终于进了那个酒馆的门,一转弯就不见了。
阴沉沉的天穹下,驿道上三个人默默地行着。我一个人不大说话,只是闷闷不乐。妙心见了方才的一切,也不说话,悄悄地走在我旁边。脚夫大哥这回真是知趣,没有再嘟嘟囔囔个不停,老老实实地跟在我们后面走着。那布袋里面装的沉甸甸的米,随着走路沙沙的响。
我两手空空,很想抓住什么东西,但是没什么东西可拿着,什么东西也抓不住。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空如也,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我自己的幻象。有一个人,从此终于从我的生命里远去了。他像一阵风从我的生活里骤然吹进来,把我十七岁的年华吹开了花,但又一忽儿隐去,像一阵风,消失了踪影。
庐江上,那船上的歌声又远远地传了过来,这次却换了歌,只隐隐地听她唱道是:
“妹送阿哥到船头,
船行江阔浪头清。
天涯虽远隔不断,
妹把相思来传情……”
作者有话要说:两个主角就此分手,男主角会在第四卷再次出现。我知道读到这里,有童鞋一定会觉得很难受,被虐到了,可是作者也很难受,看着真的很想大哭一场,自己写的时候也几次都写不下去。可是总觉得有一股气纠结在胸中。
本章字数差不多8千,篇幅较长,不知读者能否承受,只是作者以为,这一章虽然长,但是为了感情的需要,还是应该完整发上来,以保持其连贯性。(这几章都是超长的章节,忽然觉得有些亏,后面的不会这么长了。)
、莫待无花空折枝【1】
我在紫薇观又住了一些时日,不久,金陵那边突然派了人来,上山就说,父皇的寒热旧疾又发作了,所以赶快把我接回去。我于是匆匆地收拾了行装,跟着来的侍卫就回了金陵。一路马不停蹄,还是用了三天才过了江。
到了紫禁城里面,我才知道父皇的病势远比我之前想的沉重,已经多日卧病在床,连地都下不了了。御医成日在文华殿,倒班伺候着,一天不离人。以前父皇也犯寒热,就是在秋天雨水多的时候,但是这一次不知为什么特别凶。我去看的时候,父皇还能睁开眼睛看看我,说几句话,可是他握着我的手,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我于是每天都到文华殿探问请安,一同前往的还有皇兄们和十七十九他们,那些妃子什么的成天不离床侧,走了一拨又一拨,端药伺候,嘴里温声软语地给父皇喂药。
但是到了秋末冬初,父皇的病情不减反重。起先已经好了点,精神一些,于是多吃了点,但是淑贵妃给父皇吃了些糯米糕,怕是喂得多了,父皇吃了之后硬是咳了好半天,直卡在嗓子里吐不出来,又没有消化,登时就昏厥了过去。宫里的人都吓坏了,皇子们纷纷进宫,把整个太医院的御医差不多都叫了来,连大臣也坐不住了,在文华殿外走来走去,看着神色很是焦急。一阵忙活,一直到半夜才见好,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可是经这么一折腾,那好不容易见好的病又渐渐地坏了起来。
入冬之后又接连冷了一阵子,又是几场冷雨。今年金陵的冬天不知怎的,冷得反常,到了十一月居然还有那么多雨,于是父皇的病更拖延起来。皇宫里整个乱成一团,忙成一团,每天文华殿都人来人往,来请安看视的人非常多。平常不见他们踏足文华殿崇政殿,这回倒都热心起来,忙不迭一窝蜂都往里挤,巴不得显着自己有多么忠心。御医早说了父皇需要静养,但还是每天都那么多人,对此太子已经多次说了尽量不要打扰,可依旧阻挡不了人探望的脚步。宛妃曾进言说太子可以颁布禁令,但是太子没有听从。
父皇久病多日,朝中大事自是不能放任不管,先是由辅政大臣再次协理朝政。这些辅政大臣还是父皇亲政以前,由先皇钦定的,此刻都已垂垂老矣,但是关键时刻也只得出面。后来父皇渐渐好了点,但是处理朝政还是心有余力不足,他略听了听辅政大臣的蓝批奏章,便下旨让太子监国,暂理朝政。此旨一出,满朝哗然,因为太子监国是皇帝御驾亲征,太子留守的时候才有的,如果皇帝尚在龙庭,却要让太子监国,那除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时之间宫中议论纷纷,满城风雨,上下纷纷猜测皇帝的病情如何,甚至有人说圣上已经病入膏肓。我听了这种传闻,气不打一处来,就关了景仁宫的门,除了每日去文华殿侍疾,其他时候一律不出来,守在自己宫里烧香祈福,免得听到宫里的风言风语,心里烦。
父皇病得如此之重,我每天也忙得团团转。父皇昏迷多日,汤米不进,除了淑贵妃,就只有我能喂进去。于是我每日都要往文华殿跑,坐在父皇床边,喂药,擦汗,守着一动不动。每天天亮了吃完早饭,就匆匆地到文华殿,一直忙到下午淑贵妃来换班,领着一大帮妃子。我才能在这时候喘口气,在文华殿将就着吃点,然后歇一歇,回景仁宫。在父皇床边守着的时候,要一直看着父皇的动静,好在有宫女照看,我有时候还能打一打瞌睡,但是一个接一个的皇子皇亲来探望就有点让人吃不消。后来我索性让宫女落下好几层帘子,看不到他们,只有皇子可以近前来,其余的都只能在帘子外面,有时候就直接让他们回去。这样忙的一直过了两个多月,父皇的病情总算慢慢地好转了,能够在床上坐起来,看一看书,披览几本奏折,于是宫中上下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仍是每天都往文华殿跑,那里反正每天都是热闹的,这个时候才发现,我是多么寂寞。父皇有那么多儿子,但是养活的女儿却只有我一个。女儿能做的事情儿子做不成,也不会做,于是许多活便只得由我来完成。这两个多月,简直把我忙了个臭死。什么李承汜、什么北国通通没有功夫想,每天睁开眼,吃过饭,就是往文华殿跑,回来之后倒头就睡,心里想着都是父皇的病能不能好起来,几乎把李承汜离开我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七哥八哥也不再整日和我开玩笑,当月老、牵红线了;他们每天也是忧心忡忡,总是愁容满面,一脸严肃。至于许之凌,早就派到西北去抗敌戍边了。
十一月底的时候,吐蕃在西北边陲侵扰不断,具体战事我也没弄清楚,总之吐蕃这些年一直很安顺,这次不知怎的折腾起来,八成是看准了晋国皇帝的病重。战事刚起的那几天,传闻听上去很不太好,说是晋国吃了几次败仗,这一传,大家都吓了一跳。想那吐蕃是个什么小国,居然还能赢我大晋国?前些年吐蕃还一直称臣纳贡,派遣质子,跟北燕是一样的温顺,如今竟然造起反来了!但是太子镇压得好像并不怎么顺路,战事接连地持续了有一个月,增派了许多将领去支援,许之凌就是在后一次的增兵中自己主动请缨去的。
后来才渐渐地平定了下来,但这时候父皇的病已经好了很多。他一好,就询问西北的战事如何,听到太子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平定好一个小小的边陲侵扰,还把众多大将都派过去,就有些不大高兴。但是好歹战事是平定了下来。
十二月,异常的严寒席卷江南,金陵破天荒的竟然下起了雪。这真是百年来未有之事,金陵地处江南温暖之地,从来没有冬天下雪的。
但是雪的确是下了,于是在江南之地也见到了北国的风光。我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雪,没想到居然就是在金陵。望着泼泼洒洒的雪花,宫里的人乐开了花,纷纷走出去,迎着雪花叫着闹着。雪真是比雨好看得多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雪满天飞舞,好像是谁在凌空播撒柳絮,但是比柳絮更白更密,落在手心就没有了,只剩下一点润湿。
雪过后的紫禁城更是一片奇异,推开窗看去,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全落满了雪。这些琉璃黄色瓦片,终年看到的只是在眼光下闪着金光,此刻披上雪,却宛如玉砌成的一般。巍峨的宫殿全成了玉雕作的楼宇,千万大大小小的房间,亭台楼阁,长长的檐角和翘起的屋檐,此刻都换上了银装,显得别具一格。地上也全都是雪,但是积得并不如屋顶上厚,人踩上去,走的多了就凹了下去,成了一片水渍。但是这丝毫当不了太监宫女的热情,他们一样在雪地里玩着。
后来又下了几场雪,积得厚了,仁轩便在景仁宫的院子里把雪扫作一处,堆了个雪人。我见了不禁感到很是有趣,像我们这种第一次见雪的人,当然不知道还有雪人这种东西,但仁轩曾经到过北国,见过雪也见过雪人,一时间之间引了不少人看。没过多久,宫中到处都可见到这样的雪人,大大小小,在角角落落里站着,连后宫的嫔妃们也瞧着新鲜,那些雪人有不少还是她们吩咐人塑出来的。
雪虽然好看,但是惊喜一阵,我又伤心起来。因为雪让我想起李承汜。这种东西,只有在江北的燕国才有。在金陵往北三四千里的广大土地上,每年冬天都会飘起很大的雪,李承汜还跟我提过他们北国的雪。
他那时候说,以后我可以到北国去看看雪。但是我如今就在金陵看到了,所以说我今生似乎就没有必要再到江北三十六州的北国去了。
其实本来我也不想去,以前觉得太远,现在除了觉得远,更因为那个地方有我不愿去想的一个人。
父皇的病好起来以后,我开始闲了,想起李承汜的时候也多了。我有时候想他现在在干些什么,如今金陵也下雪了,不知道北国那边的雪下得有多深,有没有像他说的,没过膝盖和大腿。
但是想想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从金陵到燕京,有四千多里,走着要大半年才到,中间隔着何止千山万水?也许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北国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北瑾王已经安葬,果然李承汜已经回到燕京,并且按照惯例算是遣返归国,不用再来了。李承汜回到北国之后,关于他的所有消息一时之间全都没有了。我在这四千里之外的金陵,根本不知道有关于他的任何事。就好像一块石头,扔进了水里,一点声息也没有,不知道潭水下面因此有了什么变化。
正在金陵被白雪覆盖的惊喜之中,从遥远的西南温暖边陲又来了人,这回是南诏国的使臣团来了。原来前半年的李承汜率领的晋国使团出使南诏,双方缔结了些盟约,所以为了表示友好,数月前南诏国就派了使节团北上,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到了金陵,算起来也真够快的。
父皇正在病中,所以接待使臣的重任自然落到了太子的头上。二月初一,太子在东宫大宴南诏使臣,请了全金陵几乎所有的皇亲国戚前去捧场,我当然没有例外,也在受邀之列。
东宫我去过几次,感觉上就跟皇宫没什么区别,就是比皇宫小得多了,不过总体的布局跟皇宫是一样的。太子哥哥在东宫有一个很大的花园,仿造的是苏州的网师园,但是修的比网师园还要漂亮。这次宴会的场所就定在那里。
我去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南诏这次来的人那么多,几乎是盛况空前,而太子的接待也给足了他们面子。区区一个西南小国,居然受到如此盛情款待,只怕是北燕的使臣来了也不一定能有如此规模的迎接宴会。宴会是在东宫后花园的清凉阁里办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