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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历二十八年冬月。”
遗诏宣读完毕,尘埃落定,众人鸦雀无声。叩拜完毕,默默散去,灵堂人稀。
“夷则,自殁……是什么意思?”阿阮体味到一丝不好的感觉。
“就是……自尽……”
“自尽……”阿阮眼中透着惊讶,“可不可以……”
“你想的我都明白。父皇已去,只说自殁,并非赐死……想来还有余地。再迟一点,恐怕真的就来不及了。”
“我,我跟你一起。”
冷月孤灯,破败的门被打开,昏黄的光线射到院子里的雪地上,空气里弥散的寒意几乎凝固住所有的情感。院子的水井边已覆上了厚厚的一层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在汲水。浓密的乌发绾成一个简单的髻子,松松的坠于脑后,青蓝的宽大粗布简衣掩藏起身体的曲线。纤细的手指早已冻的僵硬,一捧白气从口中呵出,稍微暖了暖又奋力的抓起渗着沁骨寒意的井绳。
“哐当——”院子的门被打开,几名素衣公公出现在她的面前。
“原昭仪孔氏听旨——”走在最前面的公公示意她跪下,“先皇有旨,赐自殁。这是孝衣与白绫……”
“臣妾……领旨,谢主隆恩。”孔昭仪慢慢的起身,眼神平静的异常,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局。
“自……殁……”她口中念叨着,回至井边将打好的水提起,往房中走去。
“喂——我说,你还提水作甚?动作快些!”
“烧水喝,渴了。”孔昭仪没有回头,简单的回答。
“嘁——死到临头……”
关上门,孔昭仪背靠着墙终于流下泪来,“呵……终究是自作孽,不可活……终究是飞花梦影,一场空……别无他求,只是对不起你……孩子。不过至少你跟娘亲是在一起的……那样,黄泉路上亦是不会寂寞……”
含着泪将瓦壶放置在灶台之上,对着破旧的镜子梳妆打扮起来。被带至这废宫之时,未曾带来什么首饰,只是几样自己一直珍视的,母亲留下简单的发钗。绣花钿,描黛眉,点朱唇,扑玉粉。绾起三千青丝,插上步摇金钗,起身穿上素缟。
外面的人终于不耐烦,推门而入,昭仪梳洗完毕,灶台上的水才刚刚冒出热气。茶碗里已经撒上墨绿的叶子。
“快点,快点——”
“走之前,总要喝杯自己喜欢的茶才是。”她背对着门口,依旧在灶台边忙乎,并不理会他们的催促。
“你们这是在作甚?”门口突然传来夷则的声音,公公们立刻回头。“逼人自尽吗?先帝遗诏并未说何时,昭仪想好之后,自会自行上路,你们退去吧。”
“诺……”得令的宫人快速的退去。
“原是三……不,该是新皇了吧?!”孔昭仪拿起桌布包好瓦壶的把手,将滚热的壶从灶台上拎起。
“你可以不用死。”夷则话平淡无奇。
“昭仪私欲,定当成全,就是为了兑现这句承诺?!”孔昭仪并未转身,自顾自的冲出清绿的茶水。
“不全是。”
孔昭仪端起茶碗,慢悠悠的转过身子,望见与夷则同来的还有阿阮,脸上浮出惊讶的神色。“阮妃……”
“你,你……”阿阮仔细打量着她,眼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一身偏瘦的素缟已掩饰不住她微凸的小腹。“你有孩子了?那……那是真的?”
“终于被看出来?呵……来这儿快一个月了,算来他在我的腹中已快有四月。我死不足惜,只是可怜了这孩子。”
“你出宫去投奔李显吧。想来他不会不认这孩子。”夷则停顿了一下,“你与你大哥为我与阿阮所做,我自是记在心间。”
“……我怎有颜面再见他?”一抹苦笑浮上她的脸颊。
“他已悔过自新,亦是无意再留恋权势,想来不会与你为难。今晚便走吧,寒梅已在宫外候你,剩下的我自会料理。待到过些时日寻得机会便将你们移离苦寒之地。”
“殿、殿下……我……”孔昭仪一下子愣住。
“是呀,是呀,快走吧,夷则会想办法的。”阿阮催促着。
“只是……你须得改换名姓,不可再与家人相见,不可再回京城。”夷则叮嘱着,“先帝驾崩,昭仪心冷,已随先帝而去。”
“书瑶谢过殿下,谢殿下……”她欲给夷则跪下,被阿阮扶住了。
“我与阿阮送你一程。”夷则布出法阵,将她们圈入其内,向宫外传送出去。蓝光闪过的瞬间,一个咒诀落下,孤独的废宫燃起熊熊大火……
夜色愈来愈浓,太液池中心的华亭此刻终于安静了下来,悬挂的素白纸灯愈发的清冷,微黄的烛火在满目的深蓝中慢慢的渗开。
“夷则,我累了……”挽着手一起往回走,阿阮停下了脚步,侧头望向夷则,眼中泛出浓浓的倦意。
“那……我抱你如何?”
“……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当复来归 死亦长相思
茫茫白雾穿行在秀木芳林之间,或云或水,辨不清,看不明。一抹绿色的身影漫无目的的奔跑在林间,不知该跑向哪里……雾气渐弱,前面的轮廓慢慢的清晰起来,巍峨的神女墓近在眼前,三生石依旧矗着。
“咦,这墓不是塌了吗,怎么会……夷则,你在哪儿?”阿阮环顾四周,四周仿若又坠于重重迷雾之中……我,这是又回来了吗?我不能随便乱跑,我有夷则,有露儿,我是做娘亲的人了;夷则要登基了,我不能离开……心中忽然清明,原是梦境,阿阮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伸手握住夷则的手,他就在身边。想要睁开眼睛,依旧是有些困难。以前是偷懒,不想起床;现在是心里醒来,身体却难得跟上步子一同醒来。
手被阿阮握住,夷则一下子惊醒,天已微明。侧头,她还在睡着,口中却在喃喃的说着呓语。“我醒了,我醒了……夷则快把我晃醒……”
“呵……”夷则轻笑,心中却又止不住的悲凉,手指轻轻掠过她苍白的脸蛋。
“夷则……”阿阮感触到他的指温慢慢睁开眼睛,眼中的面庞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醒了?时候还早,不如再睡一会。”夷则的目光温柔如水。
“不能睡了,我得赶紧起来。”阿阮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今天可是登基大典呀!我得帮你穿衣梳头,然后跟露儿一起送你。”
“我自己弄就好。”夷则吻了阿阮的额头,微笑着起身。
阿阮见状赶紧从床上坐起,用力将夷则按下,“今天与以往不同,以前夷则总爱帮我弄,今天夷则乖乖的,所有的都由我来打理。”
铜镜前,阿阮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微白的晨曦洒于其上泛出柔柔的温馨。露儿已经醒来,口中吐着含混不清的呀呀声。
将自己打理完毕,阿阮便将柔软的面巾浸入温热的水中,拧的半干,然后小心的擦过夷则的额头、眼睛、面颊。阿阮的手指在夷则眉毛上稍作停留,稍硬的触感便由指尖传来,出神的望着,口中不由的吐出话来,“夷则的眉毛真好看,整整齐齐的,又黑又密,可是蹙眉就不好看了,夷则以后都不要蹙眉好不好?”
“……好……”夷则闭着眼睛细细体味着阿阮掌心传来的温柔。
“我帮你梳发,好不好?”
“好……咳咳……”夷则微笑着答应,凉意袭来不住的咳嗽。
“都是我不好,忘记夷则穿的太少了。”阿阮赶紧转身去取雕花屏风上悬挂的长衫。“快将衣裳披上,然后再——啊——”只顾着多看一眼夷则,却忘记脚下的路,许是绊到了什么,许是身子本就虚弱连走路都有些飘忽,阿阮竟差点摔倒。
夷则扶住阿阮的胳膊,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来,我来。”阿阮努力的微笑,将夷则拉到梳妆台前。浓密的乌发透过阿阮的指缝,温凉的如同夏日的湖水。阿阮捧起一束认真的编结着,然后在夷则的头顶束起一个高高的髻子。
待到梳洗完毕,宫女们端来了崭新的龙袍及各种饰物。阿阮同她们将龙袍给夷则穿上,然后戴上华贵的旒冕。
一路走出紫兰殿,走到满池凋零的荷花池边,走到朝阳最灿烂的光影里,夷则终于要与她们分开了。
“我和露儿等你回来呀!”阿阮望着夷则走入朝阳中的背影,久久的还在挥着手臂。看着夷则远去,视线又变的模糊,不知是眼睛湿润了,还是视觉不好了……这只是五感中即将失去的第一个吗?阿阮心中突然意识到,不,我不要看不见夷则和露儿……
太极殿广场上的积雪已被清除干净,崭新的绣金红毯从殿内一直延伸广场之上。这是个冬日里难得的晴朗天气。礼乐喧天,鸣钟击磬。太极殿门口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夷则款步而来,一身玄色广袖龙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盘龙,腰间扎着同色金丝龙纹腰带,黑发束起以赤金旒冕冠固定住,修长笔直的身体丰神俊朗中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落坐龙位,礼官便开始宣读继位诏书:“门下,朕承先帝之末命,若履渊水,未知攸济。先皇帝,睿明聪哲,克勤于邦,励精图治,二十有八载。海内蒙休,粮丰民顺,国泰宁安。然,负荷惟艰,怵惕以惧,路长而岐。用谨承祧之始,肆颁在宥之恩,可大赦天下。绍圣遗训,具在天下,可举而行,惟既厥心,罔敢废失。文武合虑,永弼乃后,共图康功。咨尔万邦,体予至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阶下百官叩首朝拜。接着又宣读了册封阿阮为皇后与追封淑妃为太后的诏书。
看着下面朝拜的百官,夷则的心中一直牵挂的是阿阮,早上她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让他有种莫名的担心,只希望这繁复的仪式快点结束,再快一点……
中午才化开的水又重新凝结成冰,红日西沉,琉璃瓦上又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处理完各种事物,夷则匆匆的回到紫兰殿。暮色中阿阮正披着斗篷在院中张望着,眉宇间流露着焦急的神色。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阿阮钻进夷则的怀中,口中喃喃,“登基果然是那么的麻烦事,一整天了,连吃饭都没在一起……阿阮好想念夷则,好想念……”
“这不是回来了吗?”夷则抚摸着阿阮的头顶,“刚开始是有些忙,等过些日子或许就该好些了。”
“那……夷则有没有忘记……”阿阮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微红的涟漪,“……你说过的话。”
“嗯?我说过什么?”夷则并不买账。
“非要我说出来不成吗?”阿阮停留在夷则面庞上的目光含着甜甜的期待,“……你说过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是吗?”夷则将额头抵住她的额头,“那……要是我忘记了怎么办?”
“夷则……怎么会忘记?要是忘记了……”阿阮有些着急,眉头微皱。
“我怎会忘记?”夷则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大约男人都喜欢看女人因在乎自己而焦急的样子。“让我的阿阮做皇后,唯一的皇后。册封的诏书我自己带回来交予你,等过些日子便给你补一个盛大的婚礼。”
“盛大的……婚礼?真的要嫁夷则第二次?”阿阮抬头,满目皆是幸福的神色,“嫁多少次,我……都愿意。夷则,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
“嗯,记得。太液池中心的个小亭子,跟桃源仙居里的也颇有几分相似之处,要不一起去看看?”
“好,啊——”话音未落,夷则便展臂抱起阿阮朝太液池传送而去。
粉雕玉砌的湖心亭煞是好看,红色的莲灯缀满亭子的顶盖,投下柔柔的光,水面的冰被亭子上悬挂的灯笼映的绯红一片。亭子四周画幕罗帷,金色的绢绸扎成层次繁复的绢花置于四周。
冷风吹过,阿阮眨了眨眼睛,望向夷则深沉的目光,她心中的痛又蔓延开来,灵力的补充始终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