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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天在这殿中,从头到尾纪千赫的态度明乐都看的很明白——
他的确是没有准备对纪浩禹施以援手的,哪怕是最后突然开口替他免了牢狱之灾,也不是为了帮他。
如果他的真的有心要帮纪浩禹脱困的话,那么大可以名正言顺的替他周旋,哪怕是做假也好,拿出明确的证据来,只要东西是他摆出来的,哪怕老皇帝不信,最终也必定得要名正言顺的将纪浩禹无罪释放。
可事实上,纪千赫没有。
最后他强行逼迫老皇帝松口放人,看似是解了纪浩禹的困境,实际上,却更是将他推到了风尖浪口上。老皇帝对纪浩禹本就不喜,他这一搀和,就更是将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直接便叫老皇帝对纪浩禹恨到了骨子里。
现在京城的局势正乱,纪浩禹这样的处境,就要更为惊险,可以说是随时都要处于老皇帝的暗手之下,防不胜防。
所以,如果不客气的说——
纪千赫这不是帮忙,反而是在拖后腿。
明乐心里叹一口气,神色之间便多了几分黯然。
然后,她笑笑,岔开了话题道,“对了,延平公主的事情你怎么看?这件事我仔细的分析过了,十分的不同寻常啊!”
明乐说着,就意味深长的缓缓摇了摇头,“从你和延平公主被关进去,绿绮就带了人在天牢外围严密监视,一直到事发之前,都没有见到有任何一个可疑人等出入。可是延平就是在这样密不透风的环境之下就猝死狱中的。她当时入狱,也是我临时起意,逼着老皇帝开的口,连她自己都始料未及。所以如果我的估算不错的话,现在的真实情况就是,背后那人根本就是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并且在你们入狱之前就已经在天牢里安插好了人手和后面应对突发状况的所有对策。延平入狱,马上就杀人灭口,还提前算计好了祸水东引,把脏水泼给你。而如果没有延平偶然入狱的情况发生的话,估计他也是算计好了我一定会去天牢见你,或者是你一定会想要见我来交代一些事情,到时候就只拿你我见面的事情做文章,再把事情渲染开来,这——便是他所要的结果了。”
从头到尾再没有人进过天牢,也就是说,那人在所有的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把一切的后路安排妥当了,不管是何种状况,他都有足够的把握应对,只要天牢里埋伏的内应着手实施就好。
两个人举步往外走。
纪浩禹的神色也庄重了几分,边走边道,“背后那人的布局,的确是出乎意料之外外,没想到我们会全然着了他的道儿了,这个人对全局的掌控和对人心的算计么——”
他说着,突然顿了一下,侧目朝明乐看去,自嘲的笑了笑,“如果不是皇叔所为的话,那么这个人的段数只怕和他也只在伯仲之间了。”
“可是相对而言,他却是个比荣王更可怕的存在。”明乐与他对望一眼,苦涩一笑,“如果是荣王的话,那么至少他人是站在明处的,万事我们都还有的防范,可如果幕后黑手另有其人的话,那么就是我们在明,他在暗,对我们来说,就将要完全处于被动了。”
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的确是放在哪里都叫人觉得不得安生。
明乐想着,也是心思沉重,道,“你真觉得,不是荣王做的?”
“这样做,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纪浩禹却是不答反问,“皇叔的心机深不可测,可他却是个做大事的人,这样的手段,他不是不会使,只是——总要事出有因才好作解释吧?”
说起纪千赫,他倒是由衷的敬佩。
当然了,敬佩的也只是他的手段和本事,而不是他的为人。
纪浩禹一直都不自认为是正人君子,而同时——
纪千赫也不是。
甚至于不客气的说,论及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纪千赫比起他来是完全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乐抿抿唇,心里又来回把这些事串联起来思量了一遍。
其实她也觉得这事儿该是和纪千赫没有关系,别的暂且不论,只就他今天会出现替自己解围的这件事就可见端倪。
如果真的是他要对自己出手,他又何必再出现?总不能说是自导自演了一场戏,来对她示好,要收买她的吧?
别说她根本就没那样的分量值得他看重,只就她现在大兴这里的处境——
那也绝对是个拖后腿的存在,纪千赫保了她,除了能气倒老皇帝之外,再没有别的用处了。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又为什么要做?
“算了,横竖是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暂时抛开不提了吧。”最后,纪浩禹摆摆手,“以后走一步看一步,这一次一击不成,那人总还是会再出手的,不可能一直在背后掩着。”
“嗯!”明乐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就从怀里掏出那块玉牌递给他,“现在你已经重获自由了,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纪浩禹垂眸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接。
明乐微微诧异,止了步子,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拿着吧!”纪浩禹笑笑,他抬了抬手,原是想要去握她的手指,但是看到远处小径上巡逻而过的一队御林军,略一迟疑,就又把手收了回去,收握成拳背在了身后。
“这东西,在我身上本来就没什么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纪浩禹道,“现在这里的风声正紧,谁也不能保证随后还会发生什么事,还是暂时放在你那里吧。”
现如今,他们双方的处境都不妙,更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这一次纪浩禹能被人算计到了天牢里头,保不住后面还会有什么别的事。
明乐想了想,虽然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最终却也没有拒绝,将东西重新收好。
“那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东西我就先留着了,他日等我离京的时候再还你。”明乐道。
“嗯!”纪浩禹模棱两可的点了下头,两人继续往前走。
出宫的时候,纪千赫早已离开,明乐问了等在大门口的长安,也没听他有任何的只言片语留下来。
“皇上已经差了荆王殿下带步兵衙门的人全程搜索王爷的下落了,长安你马上去南城门和柳扬说一声,让他把我们的人马暂时带回营地安置下来,回头再等着听我的吩咐行事吧。”明乐道。
“是!”长安点头,但是因为出了晚上的行刺事件之后他似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这会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擅自离开明乐身边,于是就只吩咐了影六前去传信。
明乐见状,只是无奈的笑笑,没说什么。
这边文武百官还都被堵在这里,并不清楚宫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身为阶下囚的荆王艳光逼人的再度出现,每个人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开始暗暗揣测朝局和风向。
当然了,在这些人眼中纪千赫之所以出现就是为了纪浩禹,毕竟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而纪千赫多年不曾入朝,偏偏是赶在纪浩禹入狱的这个节骨眼上出现,所有的事情结合起来就都顺理成章了。
纪浩禹当然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不纯净,不过他早就习以为常,直接就和明乐一行回了荆王府。
打发了人去收拾屋子,纪浩禹和明乐两个单独去了书房。
“阿灏失踪的事,我已经有了眉目,里头有彭子楚的手笔,并且萧以薇是他的内应。”关了门,明乐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的开口,“彭子楚在这里和我们的境况也差不多,他敢出手设计了阿灏不足为奇,但若要说到在这京城之内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藏起来,估计要靠的就得要是萧以薇的人脉了。今天在宫里我旁敲侧击的试探过,她一定知道阿灏的具体下落,所以这边你先动用步兵衙门的人找着,如果过了明早还没消息的话,就叫人来通知我,我来想办法,试试从她那里打开缺口。”
萧以薇既然知道宋灏的下落,从她那里着手自是最方便不过。
可是现在的问题却是出在她的那个身份上,萧以薇是皇帝的宠妃,明乐和她的关系又是交恶,贸然上门找她肯定是行不通的,而且想要叫她开口,这其中也定是要费些心思的。
“嗯,我知道了。”纪浩禹点头,“明日一早,无论有没有线索,我都叫人给你消息。”
“好!”明乐颔首。
纪浩禹沉默了片刻,又道:“昨夜袭击行宫的刺客,你确定不是老爷子下的手?”
“应该不是。”明乐摇头,“早上在宫门口的时候我仔细的观察了他的反应,他的反应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纪浩禹听了这话,唇角却是扬起一个冷讽的笑意,思忖道,“这么说来就应该是老二的手笔了?”
“行宫下面的密道我叫人查过了,其实算不得有多隐秘,也不一定只限于皇帝一人知道,如果说是被别人拿来利用了,也有情可原。”明乐道。
当时因为那条密道的原因,她就直觉的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老皇帝,但是老皇帝的心思并不缜密,在他手里的秘密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其实也不算什么。
纪浩禹抿抿唇,却没多说什么,只是和明乐之间错开视线的时候,眼底却是迸射出一丝凛冽冰冷的光芒。
转瞬即逝。
后面两人又就着分析了一遍当前的形势,听外头的人说屋子都整理好了也就散了。
明乐入住荆王府,本来为了避嫌,纪浩禹也不能留下,这会儿刚好是得了纪千赫指给的明路,交代了王府上下一番他自己就打包去了步兵衙门。
唐阑那几个侍卫他一并带走,两个丫头他带了绿绮,而把行事稳重的红玉留在了府里,明乐的身边。
宫里那边老皇帝虽然死憋着一口气不肯亲自开口颁旨,但是张相心里却十分清楚整个事情的轻重缓急——
既然荣王都开口了,这事儿也就算是板上钉钉了,于是赶紧的就叫人去给步兵衙门打了招呼。
纪浩禹过去的时候那边的大小官员已经等着了。
纪浩禹是头一次领命入驻衙门办皇差,不过他的那个纨绔相却是丝毫不改,半点也没当回事,大大咧咧的往公堂上一坐,就挥挥手让管事的吩咐下头所有的人马集体出动,封锁城门,挨家挨户的去搜。
下头的人虽然都觉得他这个样子很不靠谱,但终归也是不敢忤逆,赶紧传令下去,前后不过半刻钟的功夫,整个衙门里就门可罗雀,只剩下院子里几个洒扫的杂役,其他人,不分官职大小,一律都被派了出去。
前后一刻钟的功夫不到,整个京城就全线戒严,官兵大肆搜城,闹的鸡飞狗跳,百姓们闭门锁户人人自危。
不过说起来,用这么不靠谱的手段来办这趟皇差的,这普天之下除了荆王纪浩禹直往外,只怕是真的再找不出其他人了。
外面闹的不像样子,步兵衙门的大堂里,纪浩禹靠坐在案后的太师椅上,双腿搭在前面宽大的几案上,双手交叠在身前闭目养神,神色之间却是一改之前的散漫随意之气,而多了几分隐隐凝重的戾气。
绿绮服侍在侧,低垂着眼睛,大气不敢出。
就这样一直坐了大半天,直至日暮时分纪浩禹才缓缓的睁了眼。
“爷!”绿绮忙是上前一步,有些心疼道,“午膳您都没吃,厨房那边奴婢已经叫人给备下了,您现在要用吗?”
纪浩禹的眉心微微拧了一个疙瘩,却是充耳不闻的摆摆手,脑中思绪飞转,在快速的计算着什么。
绿绮见他如此,就知道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情,再不敢出声打扰。
纪浩禹又保持着这个姿势坐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神色才稍见了缓和,揉了揉太阳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