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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修不语,盯着那窗口看了一阵就收回目光,款步折回门口,来回晃动着那扇铁质的牢门,唇角慢慢攀爬上去一丝冰冷的笑容来,扭头对那侍卫问道,“你们看守的时候,这门是关着的?”
“是啊!”那侍卫如实回答,“属下一直守在门外,若是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理由听不见啊。”
“侯爷,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丁六狐疑的开口凑过去。
“给我借一架梯子,再把牢头请来。”彭修像是有意吊着众人的胃口,把手指上沾染的灰尘就着的侍卫衣服擦了擦。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那侍卫应了声,急忙应他的吩咐去办。
不多时就有人带了牢头进来。
“见过侯爷。”那老头躬身一礼。
“免了!”彭修摆摆手,抬手指了指那扇铁门,“我看别处的牢门不管是木质还是铁质,都是做成栅栏形状的,怎么这扇门,好像是密闭的?”
“侯爷有所不知。”那老头陪着笑脸道,“这间牢房是为了关押特殊重犯特制的,早十年前有个横行乡里的江洋大盗,杀人越货,力大无穷,他落网之后,府尹大人特意命人以三层硬石板砌了这间牢房,并且为了保险起见,在这间屋子外面又多布置了一层铁门,您看,现在虽然是锈了,这门上当时可是上了三个锁头的。平时这个牢房都是不用的,一般的犯人哪里够这个就别。因为昨儿个咱们顾大人吩咐小的说这两人是重犯,一定要和别的犯人分开来单独关押,我才给想起这个地方来。”
“是么?”彭修淡淡的应了声,感叹着浅浅呼出一口气道,“果然铜墙铁壁,是个好地方。”
“侯爷谬赞。”老头嘿嘿干笑两声,谦逊的推辞。
正在说话间,外面两个侍卫正好扛着梯子进来。
“侯爷,您要的梯子。”丁六走上前来。
“嗯!”彭修颔首,径自转身推到门口,抬手一指那小窗口的位置吩咐道,“丁六,你上去看看。”
“好!”丁六谨慎的应下,攀着梯子爬山去。
其他人不明所以,都仰着脖子看着。
“那隔壁,就是个普通的牢房,这会儿应该是空置,没有人住的。”老头不解,狐疑道。
丁六爬上去。
他是蜂探出身,观察力异常敏锐,只目光刚刚往窗口处一落,脸色就瞬间完全沉了下来。
彭修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就完全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丁六在上面鼓捣了一阵,然后撕了一角里衣的边角,从窗口堆落的灰尘上小心翼翼的拈了点粉末裹好退了下来,呈送到彭修面前,神色凝重道,“是一种效力很强的迷香粉,香末很新,应该就是昨晚有人做了手脚。”
“怎么会?这对面是我京兆府管辖之内的牢房,什么人也不能擅自出入的。”那老头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
彭修冷笑,用手指捏了一点粉末瞧了瞧,然后一抬下巴对丁六道,“去隔壁看看。”
“是。侯爷!”丁六颔首。
“我带你们过去。”那牢头马上自告奋勇去带路。
几个人匆匆离开,一刻钟左右再行折返,丁六的手里已经多了一片撕裂的厚牛皮纸。
“侯爷,你看。”丁六道,脸色颜色沉郁非常的不好看,“属下从隔壁的窗口周边发现了几枚新钉的钉子,然后还有这张牛皮纸。侯爷所料不错,是有人利用了这间牢房的密闭设施,先用迷药迷倒唐明,然后用牛皮纸堵死了唯一的通气口,让他窒息而死的。”
好高明的杀人方法。
如果不是遇到彭修这样心细如尘的对手,怕是真就要彻底沦为一件无头公案了。
“你是说,这人是活活憋死的?”那老头长大了嘴,瞠目结舌,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迷香粉的药力很强,他自己在睡梦中根本无从察觉。”丁六道,一边忧心忡忡的看着彭修道,“侯爷,这京兆府衙门里龙蛇混杂,而且凶手现在眼睛逃之夭夭,要找出来,怕是也不容易。”
如果是外面的人进来作案,那么把所有的狱卒和在押的犯人一一盘查下去,必定就能发现线索。
但如果是有人买通了牢里的狱卒做的,那就相当于完全无迹可寻了。
“算了,不过就是个死囚,直接送去化人场吧。”彭修长出一口气,举步往外走。
“小的送您!”那牢头急忙小跑着跟上去。
“不用了,回头替本侯谢谢顾大人为我行的方便即可。”彭修一挥手,脚下健步如飞,远远的把他甩掉。
那牢头即使是有意献殷勤却也不敢再追——
这平阳侯虽然自始至终都是这么一副不动如山的表情,可他不是傻子,再感觉不到他周身上下升腾起起来的杀气就等于自己找死。
彭修自己一路从牢里出来,也不等丁六就径自打马回府。
丁六处理了后面的事情之后回来复命。
“怎么才回来?我看侯爷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到底怎么回事?”陈立等在大门口,急忙上去拦他。
“先别问了,侯爷他人呢?”丁六面色不善,完全不理他的问话,火急火燎的往里走。
“侯爷在书房,从京兆府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没出来过。”陈立担忧道,紧赶着他脚步往里走,“又出什么事了?”
“别问了,我刚刚得了消息,宫里昌珉公主一大早带着侍卫出宫,去了城外军营了。”丁六道,脚下步子越发走的飞快。
“什么?”陈立倒抽一口气凉气,一时分神险些被脚下石子绊倒。
“估计是冲着陈成去,必须马上让侯爷过去救人,去晚了,陈成的命怕是就要没了。”丁六烦躁道,说话间正赶上彭修从前面的院子里出来,他急忙一个箭步迎上去,“侯爷!”
彭修一天之内连着见了两次他这种表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又怎么了?处理个死人也能生出事端吗?”彭修语气不善的开口,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
陈立和丁六都知道他对唐明抱了希望,现在人死了,他心情不好。
“侯爷,不是牢里的事。”陈立急忙快步迎上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昌珉公主是了城外军营,八成是冲着陈成,侯爷快去救救陈成吧!”
知道那件丑事的人,现在也就只剩下他、顾大人和陈成。
昌珉公主要遮丑,虽然顾大人是朝廷命官她一时动不了,但陈成,她却绝对不能轻易放过的。
彭修闻言,着是他再怎么有城府,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他也绝难再维持冷静。
“没一个省心的!”几乎是气急败坏的一声低吼,彭修眸光一凛,杀气腾腾的就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侯爷!”迎面一个婢女快步迎上来,平日里风度极好的人,竟然抬手一拨就把人掀翻在地。
那婢女凭空一跤,摔得鼻青脸肿。
“侯爷!”屁股尿流的爬起来,她几乎是带着哭腔一瘸一拐的往前追去,急急的通禀道,“侯爷,宫里昌珉公主的教养嬷嬷来了,夫人在前厅见她,特意差遣奴婢过来请您的。”
彭修脚下步子猛地一顿。
“只怕是公主是有意为之,特意叫人过来绊住侯爷的,好方便她对陈成下手!”陈立和丁六对望一眼,个个心急如焚。
“侯爷,现在要怎么办?”陈立六神无主,目光凌乱的四下里飘。
“你去告诉母亲,就说我换件衣服就来。”彭修略一沉吟,马上冷静下来对那婢女吩咐道。
“是!”那婢女忍痛应道,拖着摔伤的右腿一瘸一拐的走了。
“侯爷,那陈成那里怎么办?”丁六焦急道,身上一阵一阵的我往外冒冷汗,“想不到昌珉公主准备这么充分,这一次她像是势在必得了,怎么会把人派到咱们府上来了。”
昌珉公主现在哪里是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寻思布局的时候,分明就是有人给她支招,非要拿下陈成不可!
陈成和陈立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人当真是狠绝了要断他臂膀,不让他好过。
“丁六,你先走,去军中把陈成藏起来,我随后就到。”彭修心里冷笑一声,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觉收紧。
“那如果昌珉公主强行要人呢?”丁六还是担心。
什么人都好应付,偏偏这个昌珉公主,身份特殊,还是那么个脾气。
“她要人就随便给她一个。”彭修道,不耐烦的冷哼一声,“她再霸道,也不敢公然在军中把这事儿往大了张扬,你按我的吩咐去做了就行。”
昌珉公主要灭陈成的口是真,但这个理由却一定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的。
丁六想了想,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下来。
“那好,我现在就去!”用力一点头,丁六转身飞快的朝后门方向掠去。
彭修目光冰冷看着他的背影,唇角那一点冰冷的笑容仿佛凝固了一般经久不散。
先是把手伸到京兆府大牢,断了他在这件事上最后的线索;然后又把陈成的下落透露给昌珉公主,以便怂恿昌珉公主去军营拿人,一边让张嬷嬷找上门来,绊住他。
从头到尾,完全不给他喘气的机会。
这一次,当真是遇上高手了。
“侯爷,昌珉公主怎么会怎么快查到陈成的下落的?会不会是皇上插手——”陈立惴惴不安,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
彭修办事,从来就滴水不漏,安排陈成的事情也是,做的极其隐秘,昌珉公主怎么会知道?
“不是!”彭修目色一寒,冷声打断他的话。
易明乐身后的到底是什么人?明乐姐弟和他有深仇大恨这可以理解,那人又是谁?凭什么一次次不计后果的帮她?甚至不惜算计到了当朝公主身上?
“可是看着昌珉公主之前在牢里的那个反应,今天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的。”陈立道,满面的担忧之色,“皇上马上就要赐婚下来,如果在这个时候和昌珉公主之间闹出嫌隙,以后怕是——”
因为易明真这么个不被彭修待见的主母,他们这些下人这些年来已经深受其苦。
更何况昌珉公主还不是易明真,如果这还没过门就和彭修之间闹的不和,回头当真是没有办法收场的。
有人这就是要闹的他家宅不宁,彭修又何尝不知道。
“别管了,你先去备马,我去前厅一趟,马上就来。”彭修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
“好!”陈立抹了把汗,不敢再耽搁,一手提着袍子火急火燎的走了。
彭修转身回自己院里换衣服,迎面走了两步却遇上易明真。
从前一天事发之后,扶起来这还是头一次碰面。
易明真明显是哭过,虽然上了妆,还是能看出眼圈周围的红肿,而且脸色十分不好,憔悴的像是一夜没睡。
彭修见到是她,已经自觉往旁边错开目光,旁若无人的继续前行。
易明真挡在花间小径的正中央,却未想过他会一声不吭从自己身边错过去。
“彭子楚,你给我站住!”一怒之下,她霍的回头,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怒喝一声。
彭修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脚下步子稳健,连一刻的停滞都没有,走的分外干脆。
易明真见他这样一副模样,胸中压抑了一整夜的委屈突然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她眼眶一热,猛地快跑几步追上去,不由分说,一把拽住彭修的袖子,柳眉倒竖,怒声道,“彭子楚,我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
彭修被她大力一拽,领口处都被拽开了一大片,露出里面花白的里衣。
易明真像一只发了狂的野兽,虎视眈眈瞪着他。
彭修面无表情的回望她,眼睛里淡漠而平淡的神色看的人心里发凉。
夫妻两个,苦大仇深的死敌一般用火花四溅的眼神和彼此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