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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萧然不敢撒谎,老老实实地道,“唐大哥救我一命,只提了一个要求,叫我身体康复后陪他喝三天酒……只是三天,小弟有分寸的,唐大哥也不会乱来……”
萧潼听到“唐大哥”三个字,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臭小子,刚刚认识一个人,就跟人家称兄道弟。那个唐玦提出这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又整天与毒虫毒草打交道,整个儿一个怪人,不可理喻。这样的人就那么吸引你?到江湖上不过一年,果然就心野了。朕既希望你学成绝世武功,又不希望你染上江湖习气,还真是难啊。
可是见弟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难得地露出一点孩子气的表情,他又不觉心软了,终是点了点头:“朕允了。”
第二天,唐玦收到萧然派人送来的一封信,称自己有要事处理,耽搁两天,再来与唐大哥共谋一醉。另外附上一卷画,画上俨然是两人在唐宅抚琴谈笑的样子,看起来衣带生风、栩栩如生,端的是风流倜傥、洒脱无羁。
唐玦扬眉而笑:“好个国士无双的靖王萧然,小小年纪占尽风流,恐怕连老天爷都要妒他三分。好,我便等他两日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天牢外停着一辆马车,京城中经常可以看到的那种富家公子出游的马车,挑起的竹帘中露出萧然完美无暇的脸。
向狱卒示意,狱卒立刻将窦青鸾手足上的锁链解开。窦青鸾盈盈下拜:“民女窦青鸾拜见王爷。”
萧然不待她跪到地上,已轻盈地飞落马下,伸手扶住她:“青鸾姐,在我面前不必多礼。请上车,舅母即刻就到。”
铁链摩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窦青鸾蓦然回首,泪水哗地一下流了出来:“娘亲!”扑通跪下,膝行几步,紧紧抱住来人的双腿。
身穿囚衣的妇人垂下眼帘,打量着自己曾经如花娇艳,现在却变得枯瘦苍白的女儿,干涩的眼角有些湿润,唇边却掠过一抹苍凉的笑意。怨么?有一点。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她的幸福,连在狱中都心甘情愿留在“那人”身边。
她将她的父母置于何地?
可是,哪个当母亲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真正的幸福?忍吧,忍下她的狠心,忍下她的决绝,忍下她的不孝。如果,她真的能够与“那人”终成正果,当母亲的也只有在心里默默祝福她,在背后默默支持她了。
窦青鸾的眼睛被母亲唇边那个凄怆而又温柔的笑容刺痛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紧母亲,呜呜咽咽地哭着。
窦夫人伸手拉她,温和的语声中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鸾儿,起来,在小王爷面前不可失礼。”
一句话如一把利刃插入萧然心头,他觉得肺里的空气骤然被吸走,怔了好久才恢复过来,上前躬身道:“舅母,是然儿之错,没有早些来狱中探望。今日才来,是因为……”
窦青鸾如梦方醒,腾地站起来,颤声道:“小王爷,你身上的毒……?”
“毒已解,青鸾姐不必担心。”
“小王爷,今日召见犯妇母女,不知有什么训示?”窦夫人向萧然躬身行礼,书香门第出身所养成的那种优雅丝毫没有因为身穿囚衣而稍显逊色。
“舅母,青鸾姐,请上车再说。”萧然同样示意狱卒为窦夫人解开脚镣手铐,亲自扶了她登上马车。
窦夫人在马车中坐下,目注萧然,虽然双眸干涩凝重,目光却依然冷静、清晰,缓缓道:“小王爷,是不是外子已经服法?”
萧然心头猛地一震,她已经猜到?却依然那样冷静?
窦青鸾脸色惨白,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才堵住了那声几欲出口的惊呼。窦夫人默默伸手拉住她的手,却一眼不眨地看着萧然。
萧然隐约想起,上次见到舅母,她的鬓边连一根白发都没有,她的皮肤保养得很好。可是现在,她的眼角、额头都有了细密的皱纹,她的鬓角飘着几缕苍白头发,她看起来老了许多。
“是,舅母。”萧然费力地出声,“舅舅他……已被绑缚刑场斩首。然儿求了皇上恩典,今日接舅母与青鸾姐一起去城外云居山安葬舅舅。”
窦青鸾如闻晴天霹雳,呆了两秒,扑到窦夫人身上,失声痛哭。窦夫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角慢慢滑下一滴眼泪,喃喃道:“一切都是定数,鸾儿,这是你爹自作孽、不可活。我一个妇道人家尚且懂得,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是他……”她悲哀地一笑,“还有你,你爹为了权势,你为了柳圣俞,你们都瞒着我做的好事……可是,这是我命里注定的,我认命……”
“舅母……”萧然心里一阵刺痛,舅母是无辜的,可是大哥要流放柳圣俞,青鸾姐必定会陪他一起去,舅母放心不下女儿,一定也会随他们同行。无论如何,大哥也要做给群臣看,所以就变成将他们三人流放了。
窦夫人举袖擦了眼泪,对萧然道:“谢谢小王爷善待犯妇一家,更感谢皇上开恩,饶过柳先生与犯妇母女的死罪。”
萧然微怔:“舅母可是看出来了?”
“是啊,当老爷被押离天牢,转到刑部大牢时,我就想,皇上可能要做出判决了。刚刚听小王爷讲他们已被处斩,犯妇便明白了,皇上是要将柳先生与小女另作处理。”
萧然心中暗叹,这位舅母,真是心细如发呢。
“皇上对柳先生特别器重,所以法外施恩,饶他不死,改为将他流放到亳雁州,到时皇上会暗中授意守将骆文轩重用柳先生。只是,柳先生是什么样的人,青鸾姐十分清楚。我怕他执迷不悟,辜负了皇上圣恩。舅母,为了青鸾姐的终生幸福,然儿希望你这位做长辈的也从旁劝劝柳先生。”
窦夫人苦笑,长辈么?他不过比自己小五六岁吧?点点头,感激地道:“皇上与小王爷宽厚仁德,是百姓之福。犯妇一定尽力……”
“舅母,即使舅舅不在了,你与青鸾姐也依然是我的亲人。请你不要这样排斥我,好么?”萧然恳切地看着窦夫人,目光纯净如水。这样一双眼睛,任谁都无法拒绝他的好意。
窦夫人眼圈一红,刚才努力忍着的泪水又潸然而下:“然儿……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是你舅舅对不起你……”她颤抖着伸出手,摸到萧然头上,目光充满愧疚、心痛与慈爱,“如果舅母记得不错,你才只有九岁吧?九岁的孩子……却已担负得太多、太多了……”
将窦惠卿下葬,母女二人与萧然在坟前祭奠一番。窦青鸾哭得死去活来,窦夫人却是格外的坚强,一直搂着女儿低声劝慰。
直到女儿安静下来,她才目注女儿的眼睛,一字字道:“鸾儿,娘一直尊重你的决定,现在也仍然如此。娘要对你说,既然你选择了柳圣俞,就让他成为能够带给你幸福的人,而不是让你自己陪着他埋葬幸福!”
萧然听得呆了,好个深明大义的舅母……
回到天牢,萧然命狱卒先将窦青鸾与窦夫人关在一起,顺便去看了一下窦夫人的囚室,发现那是一间独立的干净的囚室,与关押窦青鸾的那间比较相像。看来大哥对舅母也是暗中照顾的,一念至此,心中对大哥充满感激。
自窦青鸾被狱卒提走,柳圣俞的心里就掀起了滔天巨浪。这么多天过去,萧然杳无音讯,主公、窦惠卿他们也杳无音讯,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将恐惧深深埋在心底,强迫自己不去触及。可现在,他发现那种强烈的恐惧感像地下的激流,已压不住冲天而起,形成漩涡。而他自己就像漩涡中的一叶小舟,几乎要被吞没。
胸腔里很空,又空又冷。
难道,一切都到头了么?难道,萧潼已将主公处斩?难道,萧然的毒已解?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在心中狂吼,睁大眼睛瞪着对面的墙壁,目睚尽裂。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铁门被开启的声音。“小王爷,请。”
他的身子蓦然僵住,脸上的肌肉却抽搐起来。
“柳先生,听到我的声音,你肯定就该知道发生了什么。”温润、动听的声音送入耳中,少年人身上那种荷叶般清新的气息绕到鼻端,柳圣俞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耳朵里嗡嗡直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章 噩梦到头终须醒
萧然缓缓走到柳圣俞面前,展眉,清浅地微笑。离得那样近,却仿佛站在云端。那一袭雪白的衣衫,蓦然刺痛了柳圣俞的眼睛。
一瞬间,萧然捕捉到柳圣俞眼底来不及收去的惊慌。这个淡如青竹的人,也会有惊慌失措的时候么?为了什么?是萧洵?
想到萧洵,萧然心里就悄悄升起一片阴云。是自己的皇叔啊,曾经让自己尊敬的长辈。每次在京城见面,那个翩翩书生般举止优雅的男人,总会向他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而最后,当这层伪装的笑容被撕开,却发现它背后的那颗心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层层冰雪覆盖下,却又燃烧着只有地狱中才有的阴毒火焰。
如今,他的头颅被悬在城墙上,任由来来往往的行人观望、唾骂。皇家的尊严,生生被踩入泥泞。一切恩怨、纷扰、争斗,全都随着他颈间那一腔热血喷薄而出,随即消散在风中。
父皇,如果你在九泉下遇到萧洵,还有当年你披荆斩棘除掉的兄弟兼对手,你们会不会一笑泯恩仇?父皇,如果一切从头来过,你还会选择当年那样的手足相残么?
忧伤,如薄雾般从他明净的眼底划过,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里,无声地染上了苍茫的色彩。可只是片刻,他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微微抿了抿唇,目光倏然亮起,流星般的光芒。
柳圣俞的心里蓦然涌过一阵悸动,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仿佛一首幽咽的曲子,正弹到低回处,忽然被一道凌厉的剑气击破。铮然的回响犹在空中,那剑气却已夺走了自己的魂魄……
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还只能算是个孩子,可为什么令他有这样强烈的震惊,心底里竟似乎有着隐隐的惧意。柳圣俞,你在慌什么?你在胆怯什么?
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孩子,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孩子……
可是面对萧然,他却看不透、看不穿,只觉得他眼里有无法企及的深度。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小的少年,令他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的孤寂与苍凉?他从哪里得来的沧桑?从哪里得来的智慧?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柳先生,让你失望了。”萧然淡淡开口,没有坐上狱卒给他端来的椅子,只是静静地站在柳圣俞而前,离他很近,像面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你已经没有筹码。”
柳圣俞放在轮椅上的手猛地握紧,指节消瘦、苍白,指骨突出。脸色也像手指那么苍白,却勉强保持镇定,抬起眼帘:“恭喜小王爷了。”
萧然看着他,眼里慢慢浮起悲悯之色。那种悲悯,就好像最尖利的钢针,直直地插入柳圣俞心底。柳圣俞没有动,也没有表情的变化,可是他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挣扎、涣散,然后碎裂。
“我皇叔以及跟你们起事的那些将军、幕僚,还有京城中与你内外呼应的官员,包括我舅舅,他们都已身首异处。皇叔的人头,现在正悬在城墙上。柳先生,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看看。”萧然的声音动听得好像最名贵的乐器,他那张美玉般洁白的脸在窗外射入的阳光下发出莹润的光泽。
柳圣俞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哗的一下全部涌到头顶,眼睛因为承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冲击而一片漆黑,喉咙里有一股甜腥的味道涌上来。
“至于你和青鸾姐、我舅母三人,皇上法外开恩,欲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