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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晨光里,众人四顾环视一圈,只见周围依稀高山屏障,而立身之处,隐隐约约的有许多房屋。
“我们就在此处休养。”明二的声音响起,幽暗里听来格外的沉静,令人倍觉安心。“明婴、明落你们好生安顿好各位大侠。”
“是。”明婴、明落应道。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几近麻木的众侠此刻总算稍有些醒返。
“兰??,为本少准备热水洗澡。”兰七却是扬声道。
“是。”兰??应一声,马上便飞身离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身影。
“累了一夜了,各位大侠有伤治伤,没伤的早吃早睡啊。”兰七回身摆摆手算是对诸位大侠的招呼,说完转身就欲离去,转身的瞬间,瞟见数步外谢沫、宋亘抱着宁朗看着她,目光相遇,脚下一顿,却不过刹那,依然跨步离去,只是淡淡丢下一句,“兰??你帮着点。”
“是。”兰??应声。
兰七离去后,明二看着兀自怔在原地的众人,道:“各位同道,今日暂且歇息、治伤,有什么都明日再说。”
此刻有人回过神来,忙出声致谢:“多谢二公子相救之恩。”
这话一下子将怔愣的众人都点醒了,忙纷纷道谢:“多谢二公子。”
一时,此起彼伏的致谢之声,打破了这朦胧幽沉的清晨。
明二摆摆手,一派温和谦逊,“各位勿须如此,同为皇朝武林之人,在下之为皆乃应该之事。这一夜大家都受累了,此刻最要紧的便是休息养伤,其它莫要多想。此处屋榻饭食简陋,还望众侠将就一二。”
“二公子说的什么话。今日公子与七少予我等大恩非一个‘谢’字可表,我艾无影粗人一个不会说漂亮的话,此刻只说一句:他日两位但在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排众而出,正是独行大盗艾无影。
“艾大侠说的是,大恩不言谢,二公子与七少之恩我等铭记于心。”有人附声。
“就是,公子之恩,他日必报。”众人纷纷表示诚意。
明二微微摇首,道:“各位心意在下与七少心领。各位都早些安歇。”言罢转头看向明家众属下,“你们好生侍候。明落,大家身上都有伤,你费心些。”
“是。”明家众人应声。
“公子请放心。”明落也道。
“各位大侠,请随在下来。”明婴前头领路。
“二公子,我等先告辞。”众人一抱拳跟着明家属下去了,一旁的兰家属下,在兰??的示意下也帮忙着安顿众人。
兰??走至谢沫、宋亘面前,道:“请两位随在下来。”说罢,也不待两人答话便领头而去,谢沫、宋亘面面相??了一眼,跟着去了。就如明二公子所言,此刻休息治伤最要紧。
众人陆陆续续离去,然后传来门开门关的声音,再接着盏盏灯火点起。
“宇文世兄,我们一起吧。”花清和有些担忧的看着宇文洛。后者的目光一直望着左前方的一扇木门,那里,兰七少的背影刚刚消失。
宇文洛从旁边明家一位属下背上接过兄长,这也是他们唯一带回来的。扶着兄长在地上坐下,抬手想擦去兄长脸上的血污,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冰冷冷的凝结着。“大哥,她根本不知道……也永远都不知道。”喃喃的呢语着,眼眶一热,又忍不住流下泪来,打在手背上,带来一丝温热,可心头却更冷更痛。
“宇文洛。”花扶疏见他自言自语的不知呢喃着什么,不由唤他一声。
“走吧。”宇文洛将兄长往背上一背,奈何身心疲惫,连续几次都未能站起身来。
花清和伸过手,接了过来,往自己背上一放,道,“走吧。”
宇文洛没有说什么,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明二目送所有的人都去离开后,正打算转身离去,却见旁边两道人影矗立,移眸看去,是秋横波与柳陌,正静静的看着自己。怔了一下,脸上一抹温柔的笑绽开,移步过去,轻轻道:“横波小姐也早些去休息吧。”
秋横波抬手按住鬓旁飞起的一缕发丝,寒冷的晨风里,身子有些瑟宿。
“外面风冷,小姐快进去吧。”明二看着却只是放柔了声音。
“嗯。”秋横波应一声,水眸再看一眼明二,转身离去,“柳陌,我们走。”
“是。”柳陌跟上。
明二目送她们进门后才离开。想起秋横波刚才的眼神,唇边不由浮起一朵凉凉的淡笑。当今武林众所称诵的最美的两位佳人确实都当得“佳”字,尤其是这位秋小姐,真是蕙质兰心冰雪聪明。刚才的疏忽,是意外,也是无意,可惜了……不过,算了罢。
料峭的晨风里,木屋里陆陆续续的点起晕红的灯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轻轻响起,为这沉寂冷峻的山谷带来暖意与生气。
明二缓缓踱步而行,青衫如荷面容如玉,翩翩姿仪如仙,那刻看去,却是清寂如夜雪。
跨门而入时,秋横波微微侧首,便见那道青影转身,悠然远去,未曾回首。转头,脚下继续走着,心头那一刻却忽然冰凉,忽然酸涩。
“若刚才不曾在,那便不会有那两句话罢。”轻轻呢喃一句,刹那间苦涩不堪。
“小姐说什么?”柳陌没听清也没听明白。
秋横波摇摇头,不再说话。
几乎是一夜的厮杀,却不曾有过一次回首,不曾有过一个眼神。天衣针真的令他信任到毫无一丝担心吗?以大局为重,有仁心侠义固然是好固然可敬,可能忽视到如此地步……只因未曾放于心上罢。
横波,华严如此家世人才,是你之良配,你们定会是一对神仙眷侣,定会比为父与你娘更幸福。
爹爹,你错了罢。
柳陌看着自家小姐,面色苍白毫无表情,只一双眸子水润润的似涌动着什么。
山谷中的声响渐渐消了,众人洗刷过又换上两家属下早备好的干净冬衣,然后又吃饱喝足了,无伤的便都睡下,有伤的则由明落领人医治。至辰时,天光大亮,山谷里却彻底安静下来了。
众人已数月不曾吃好睡好,昨夜又是一宵的奋力拼搏,人人都是身心疲惫,至此刻才算是放下心,松缓了神经安心入睡,这一觉不但睡过了整个白天,又睡过了整个夜晚,一直到第二日早晨才有人陆陆续续的醒过来。
秋横波与柳陌起得甚早,用过了早餐,便走出门透透气。
才出门外,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两人一哆嗦,神气却反是清爽了。那日清晨天光暗淡未曾看清,此刻才发现所处之地是一座山谷,周围高山矗立环绕有若天然屏障隔绝了外界,十分的隐蔽,想来这也是他们选于此地落脚的原因。山谷前半低矮平坦,后半却是一片高耸的山坡,平地上矗着几座木楼,山坡上则零散的座落着许多小木屋。
“这地方倒是不错。”柳陌出声道。
她俩独住坡上一间小木屋,此刻立身高处,自是一眼便将山谷尽收眼底。
青山傍依,木屋简单,虽谈不上什么雅致秀逸,却也有着几分山野的自然朴实。时辰甚早,许多人未起,只偶尔看得几人在楼前屋外走动。炊烟袅袅,人声悄悄,山谷中显得分外的宁静又蕴生气,仿佛他们已在此住有几世,这不过是最平常的一个早晨,而那夜的杀戮与血腥有如隔世遥远。
“咦,二公子与七少在那里。”柳陌忽地抬手指向前方。
移眸看过去,山谷的最前方也是地势最低之处,有一水塘,想来是周围山脉雨水积注所至,水塘的中央却凸出一块大石,明二与兰七此刻正立于石上,晨风吹拂着两人衣袂,一派飘然出世之姿。
明二今日罕有的着一袭白色裘衣,外披淡青披风,更显身形挺拔,仿若玉山修竹。墨发一半以束于玉冠,一半长长垂于肩侧,更衬得容如美玉,真不负“谪仙”之名,便是天上神仙,也不见得有此玉清神韵。
兰七则是一袭淡黄锦衣,外披白色狐裘,绒绒白毛中裹着一张如画容颜,长眉墨缀,眼眸碧澈,唇角微弯,带出一抹淡到极致的笑,长发束于金冠,冠侧绯色缨络垂逸,更映瞳仁如玉肌骨胜雪,真真是华美绝伦风流入骨。
远远的能看着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兰七手中玉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自己的掌心,有时也会落到明二肩上,而明二则一直负手而立,有若崖边青松,任是风吹雨打未有所动。
“唉,二公子与七少真像那画上的人儿一般。”柳陌忽地感叹道。
秋横波闻言心头一动。
而那刻,明二、兰七似乎已谈完了话要离开大石,明二先行跃起,却不想身后兰七蓦的扬扇如剑偷袭明二脑后。
“哎呀!”柳陌见着不由惊叫。
可明二却似脑后长有眼睛一般,左手一抬,便用两根指头夹住了兰七的玉扇,同时右手一转,又挡住了兰七横切过来的手掌,然后两人便在那水塘上你来我往的过起招来,时飞半空,时落大石,出招绝妙,踏水凌波,身姿翩然,煞是好看。
“原来他们是在闹着玩。”柳陌笑道。
在她看来,那两人不过是借着过招玩一场罢,可看在秋横波眼中,却远不是那么回事。那两人一招一式间暗藏着机锋,那一掌一指间无不是蕴着十足的劲道,一方若有疏忽,怕不就是皮开血绽伤筋折骨。这两人,该是认真的在比划。
“唉,这两人便是打斗也像那画中人在嬉闹,好看得不得了。”柳陌又感叹一句,回头看着自家小姐,一脸的趣笑,“小姐真有福气,有二公子这样的人……”话又含了一半,但其意不言而喻。
画中人……
秋横波蓦然醒神,怔了片刻,由不得便笑了,半是失落半是叹息。
柳陌却只道她的笑是因为明二之故,于是继续笑道:“小姐,等我们回了皇朝,是不是就该摆喜酒了。”
秋横波摇头,压下心头的那一份涩意,轻轻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原来如此。”
柳陌不甚明白,眨眨眼睛,问道:“小姐说什么呢?”
秋横波却只是摇头,目光遥望一眼那犹在打闹着的两人,然后悠悠落向那插向高空的山峰。
画中人……
难怪了。
自长天山庄第一次见面,有英州再会,有大海同行,有东溟重逢,不可谓无机缘。
她与他,无论是当日题诗赠衣,还是那一日海边夜话,彼此都温柔相待,都有一份不同他人的心思,可是……却总觉得客气,总觉得生疏,总似隔着一层,她以为,那是礼教,天长日久,必可融洽。
而此刻才知,那是因为一个画中人,一个画外人。
他出身名门,他侠名远播,他武功高强,他温雅如玉,他聪明有智,他风仪如仙……
她欣赏,她喜欢,更甚至……她倾慕。
可是,那是一幅完美的画,他在画中。
无论她如何喜欢如何想靠近,她都无法入画,她都无法融入画中。
因为,她是看画的人,她在画外。
而那一夜,他未曾回首,便彻底留于画上。
神仙眷侣……
她与他,许是缘浅,许是错过。
“哎呀呀,这么冷的风,秋小姐站在这里,难道是等本少不成?”一道清魅的笑声将秋横波自沉思中惊起,移眸,便见明二、兰七并肩走来,兰七一双碧眸更是亮亮的看着她。
“七少,二公子。”秋横波回神一笑,招呼一声。
“见过七少、二公子。”柳陌向两人盈盈一礼礼。
两人摆摆手。
兰七碧眸看着秋横波,然后叹气一声,幽幽道:“秋小姐这等美人世间少有,本少真是羡慕二公子呀。”言罢似笑非笑的瞅一眼明二。
明二脸上是一贯的温柔雅笑,“横波小姐与柳陌姑娘可曾爱伤?”
“除了内力被封,未有不妥。”秋横波脸上也是温和有礼的微笑。至此刻才问,却是太迟,那日若能有一句,若能有一个眼神……随即却又有些嗤笑自己,罢,罢,罢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