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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说:“第一次见到你,真觉得你象个男孩子。”
我们老把第一次见面的过程拿出来重温,无限温馨,毫无疑问,我俩是一见钟情的最佳例子。
婚后我越来越象个女人,也越来越象姐姐。
闲时约女朋友出来吃饭,我说的话,都是姐姐一度说过的。
我会问:“怎么,南施/琳达/美丽/菁菁/你们不打算找个对象吗?”
她们问我:“结婚好不好?”
我通常回答:“好极了。”真的是好。
一副成则为王,败者为寇的样子,其实我并没有很犀利地参与这一项战争,我很幸运,得来全不费功夫。
结婚是真的好,我的说话渐渐不那么激烈,很温和地道着家常,最近唯一吃重的嗜好是替人做媒。
本来应当记得俗云:“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但是我忍不住要将我的女朋友介绍给梁君的男朋友,好此不疲。
为什么不呢,那么多好的男孩子,完全结识不到适当的女孩子,我从中拉隆一下,便有说不出的效果,简直是一项德政。
我的那些女友,性格强当然不在话下,断然不肯委曲自己来迁就男人,但都被我狠狠的教训。
我说:“到你们六十岁的时候,告老在家,有再多的自我管什么用?日子怎么捱?牡丹再好,也需绿叶扶持,一个人怎么跳探戈?思想再不搅通,一个个到三十岁哭还来不及,事业有
成又如何?事业会叫你妈妈?你做梦。”
她们听得张大了嘴,几乎没立即写悔过书。
事实如此,你告诉我,谁不怕嫁不掉,我佩服她,称她为真正的女强人,拜她。我做媒做得成绩斐然,女人到了三十岁,社会压力大了,自然要结婚,看见好的男人,为了要霸住他,当然也结婚。
这条路不是好走的路,不知通向那里,道路上又充满了荆棘,我们每个人都需要个归宿,不管如何,两个人走好过一个人走。
怎么可以没有头家呢?孩子也自然是必须的,数千年来女人都以孩子作武器与帮手,我为什么不?我为什么要做一个例外?
我打算有很多很多孩子,象姐姐一样,三个儿子。
得到归宿之后,也觉得惭愧,读了两张文凭,一点作用也没有,结果那些论调还不是跟姐姐一样,遗憾之余,我觉得一个女人就是一个女人,也怨不得那么多。
每天早上起来,看看梁君那张圆圆的脸,我耸耸肩,认为牺牲一点是值得的。现在我没有任何恐惧。
寄语所有伟大的女性,丈夫不能不嫁,嫁了再干事业,哈哈哈哈。
渐变
——选自亦舒中篇小说选《仕女图》
温永贞一向十分细心,可是这一次,她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男朋友何日和对她的态度有变。
他俩在一起已经有一年多,两人都有诚意结婚,一早见过水贞父母,永贞时时买了新娘杂志回来看哪个款式礼服漂亮,故此家人也知道她的意愿。
温家小康,温父本来开一片药店,退休后靠收租过活,并非什么富商名流,可是一样把子女照顾得十分妥贴。
他对老妻说:“给儿子那层公寓略大一点,可是女儿除了房产,还有现金首饰做嫁妆。”
永贞的哥哥永平早已结婚,并育有两子。
她在一个温馨美满的环境长大,至巨的创伤不过是没考上著名大学,只得去念次一等的学院。
留学返家随即找到工作,跟着认识了何日和。
一切顺理成章,按部就班,很多有福气的人生活就是这样平淡。
不过,正如大嫂所说:“永贞的好处是不幼稚。”
每收到父母的礼物,永贞总是先问:“大嫂同孩子们有没有?”
总是退让。
等到替父母庆祝生日之类的事,她又特别出力,从来不会忘记侄子们爱吃什么爱玩什么,永贞就是这点细心。
“很快,等她自己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就兼顾不暇,不会再理会我们了。”大嫂感喟地说。
永平笑,“她总得结婚。”
“嫁何日和吗?”
“十之八九。”
“何日和表面条件不错,专业人士,无家庭负担,为人沉默寡言,面目清秀。”
“太深沉了一点。”
“永贞就是喜欢那样。”
“他对永贞倒真是言听计从。”
“我喜欢比较活泼的徐志铭,记得他吗?”
“徐君只是个公务员,社会地位差好多。”
大嫂不再言语。
永贞第一次发觉不妥,是在一个初夏。
那日忽然下雨,天气有凉意,永贞想起日和的车已拿去车行检查,便驾车到他住宅去接他。
也算得够礼貌了,到达楼下,先拨电话上去。
“下雨,难叫车子,我在楼下等你。”
日和却如梦初醒,“你在我家楼下?”声音充满讶异。
“你还没有准备好?”
“不,我刚要出门,我马上下来。”
永贞抬起头,思索了一会儿,她造次了吗?不见得,她同他的关系非比寻常,可是,为什么他声音中意外多过惊喜?
何日和并没有立刻下来。
永贞一等便是十五分钟,日和住二楼,仰起头几乎便可以看到客厅内情况。
永贞自车窗向上看,只见窗帘一动,像是有人也同时在窥望她。
谁?
怎么会有人?
永贞觉得事有跷蹊。
这时,何日和下来了,脸色并无异样,永贞将车驶离他家,朝银行区走。
那天中午,经过千思万虑,永贞决定到日和的公寓去看个究竟。
她按铃,钟点女工认得她,开门给她。
永贞笑,“我漏了件外套在这里,别告诉何先生我来过,他会怪我冒失。”
永贞一向待下人宽厚,女工自然点头。
简单的家具把公寓置得窗明几静,永贞四处巡过,到浴室张望,什么异常痕迹?
没有。
她不由得嘲笑自己:温永贞,你在干什么呀?
她随即说:“在这个阶段,早知道比晚知道好。”
她在沙发坐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发现茶几上水晶烟灰缸内有一只烟蒂。
不,烟蒂上没有口红,可是,日和是不吸烟的。
的确有人来过。
何日和又不是没有见客的自由。
永贞站起来说:“外套不在这里,一定丢到别处了。”
那天下班,她要求日和陪她看戏。
日和推掉了,“头痛,想早点休息。”
以前再累,也在戏院陪她,直到瞌着打鼾,令永贞内疚。
永贞无言。
她回自己的公寓,听音乐,看电视,度过一个晚上。
她几乎可以肯定有人在窗帘内张望,她,那是谁?
第二天,日和一早找她。
“永贞,我有事同你商量。”
永贞心头一喜,呵,他可是决定开口求婚了?
日和来接她上班。
她斟杯咖啡给他。
可是问题提出来,却出乎永贞意料之外,“永贞,我有急需,等钱用。”
永贞无比讶异,何日和收入甚丰,平时亦有节蓄,为何需要大笔金钱?
还有,他是最心高气傲,不喜求人的一个人,怎么会开口问女友借钱?
可是、水贞十分沉着,低声问:“欠多少?”
“你手头上有多少?”
“现款只得四五十万。”
“全部借我吧。”
“那么,立刻出门到银行去提款。”
那仍然是个雨天,一路上日和一声不响,顺利取得银行本票,他珍重地收好,勉强笑一笑,“永贞,我慢慢向你解释。”
永贞握住他的手,他俩拥抱一下,然后分头上班。
可是那次以后,他就同她疏远了。
款子自然也没有归还。
那不算什么,那只不过是两季治装费用,可是永贞不甘心无缘无故遭到冷落。
她把他叫出来,“日和,你有话,可以同我说。”
日和没开口。
“凭我扪的能力智力,有什么事不能解决?”
日和终于说:“我不想过早成家。”
“没问题,就依原状发展好了。”
“不,你经不起耽搁。”
永贞笑笑,“我有经济能力,我大把朋友,到五十岁都不怕。”
日和长叹一声。
“日和,我总会等你。”
“永贞,我不适合你。”
“一年之前又不听见你说这种话。”
“对不起你永贞。”
他竟然失态到站起来就走,可见、心神已乱。
永贞觉得她好似在逼他,她又不想那样做,在接着一个月内,再不给他电话。
永贞想念他。
一日,大嫂同永贞说:“日和等钱用?”
永贞一怔,“你听说过什么?”
“我听人说,何日和问公司借了半年薪水。”
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连借带节蓄加一起,差不多两百万。
“他没有同我说。”
“你可打算问他?”
永贞答:“不好问,怕伤感情。”
大嫂跌脚,“你们这种新派女性最吃亏,事事讲尊重,对他们客气,他们只当福气,现在不问,几时间?一个人刹时间动用那么多钱,一定有纰漏,要不是去堵女人的口袋,就是偿还欠债,他赌不赌?”
“不赌。”
“莫非是遭人勒索?”
“大嫂说到什么地方去了。”
“永贞,去弄清楚,不必同任何人捱义气。”
“我晓得。”
“你哥哥说,干脆分手也好。”
永贞欲语还休。
永贞终于再度上门去。
奇怪,又是下雨天,这个夏天天气比往年凉快,雨水也多。
周末,放假,十点多,日和还没起来,女佣替永贞开门,“温小姐,好久不见。”
日和挣扎着起来,鼻端嗅到永贞常用的香水夜间飞行,朦胧间心一酸,落下泪来,“永贞”,他拥抱她。
永贞也泪盈于睫。
日和这样自苦,却是为何。
她轻轻说:“你累了,不如放假,有一阵子天天开夜班,握得我觉得人生没意义,后来休息过,又不同想法。”
他不出声,醒了,又恢复理智。
他披上浴袍,做了黑咖啡,一人一杯。
她微笑,“叫我来,有什么事?”
“那笔钱,只得稍后才还。”
“没问题。”她说:“还有呢?”
日和低着头,“我们正式分手吧,你前途似锦。”
永贞不出声,有点哽咽,半晌说:“为什么?”
“我另外有了人。”
“胡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根本没有第三者。”
日和苦笑。
“日和,要我同你和平分手也行,把真实理由告诉我。”
日和沉默。
咖啡饮尽。
日和说:“我与你兴趣宗旨不一样,无谓发展下去。”
永贞但笑不语。
“永贞,别再追究下去了,让我们分手吧。”
永贞摊摊手,“我有骚扰你吗?没有,是你叫我来谈话,我应邀赴约,如此而已。”
她站起来离开何宅。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