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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吐了吐舌头,原来竟睡了这么久,连梦也没做,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
“饭菜已备好了,出去吃饭吧。”他率先出了房间。
饭桌中央一口炭锅,正汩汩地冒着热气;周围摆满了片成薄片的各种生肉,有牛、羊、鹿肉片、狍子脊、山鸡片、野猪肉、野鸭脯、鱿鱼卷、鲜鱼肉,还有一些蔬菜,没想到居然是吃火锅!我简直要乐疯了!可是刚坐下,就有佣人上前,问我要烫哪个菜。
“吃火锅自然是自己烫才有意思,今儿个我是寿星,贝勒爷不会介意我没规矩吧?”我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一挥手,众人纷纷退出大厅。
我先烫了一片羊肉放到他碗里,然后又给自己烫。
“你倒是会体贴人。”
他夹起羊肉,开心得像个孩子。我心里却有些凉,除了佣人,有谁会为他夹菜呢?明蕙不是不会,而是想不到,他们都是皇城里长大的孩子,一举一动都被规矩束着,又哪里会有帮别人夹菜的概念?
又烫了一块牛肉给他,他也礼尚往来,烫了鹿肉给我。
吃得辣了,我端起茶猛喝一口,喝完不自觉皱了皱眉。
“怎么了?”八阿哥问道。
“大冬天的,还是喝些普洱好,暖胃。”
八阿哥温柔笑笑,命人换了普洱。
本想叫小喜一家过来一起吃,后来想想,如果让我跟康熙同一个火锅里涮羊肉,我肯定也别扭至极,于是作罢,只让人喊了树儿来。小喜怕树儿惹祸,也跟了来,坐在一旁远远瞧着。
树儿在我旁边端坐,显得有些拘谨,我搂着他的肩膀,指了指八阿哥,说道:“树儿乖,贝勒爷很和蔼的,不信,你叫他一声‘叔叔’。”
树儿怯怯地叫了一声:“叔叔。”
八阿哥和气地笑笑,并未答应,而那笑意也没有到达眼底。
一个天皇贵胄,一个奴仆之子,本就没有平等可言;而我之所以敢在八阿哥跟前放肆,多少还是仗了他对我的感情。
“姨娘。”树儿悄悄叫了我一声。
“怎么了?”我夹了一块肉给树儿,方才问道。
“姨娘给妹妹取个名字吧。”他指了指小喜,眼睛晶晶亮。
小喜的脸红了红,轻呵一声:“树儿,没规矩!”
我笑着抚上树儿的头,“你怎么知道是妹妹?”
“我不知道,就觉得是妹妹。”
我望向小喜,“呵呵,妹妹好,一儿一女,刚好凑个‘好’字。”接着询问道:“叫白鸽吧?”
小喜微笑着称是,树儿也高兴地拍手。
忽然就想起胤祥来,他如今一儿一女,一妻一妾,怎一个“好”字了得?
吃下刚涮好的一片肉,突然就饱了。
饭后,八阿哥带我在庄子外面散步,我低着头走在他身后,藏在他身体投下来的影子里,以躲避雪地上反射的刺眼白光。他走一步,我也走一步,好像是在踩他的影子,觉得挺好玩,索性直接踏着他的脚印往前走。
他猝然停下脚步,害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从他的影子里走出来,眼前霍然呈现出一大片梅花林,株株皆是虬枝繁花,傲雪绽放,满目的红,艳到了极致,反倒让人心里生出一丝凄然。
思绪被抽离,恍然看到那个冬天的梅花林里,两个男装少年在对着梅花诗。
我以为我已经忘了,我以为心上的伤口已慢慢愈合,正在长出新的血肉,包裹起伤疤,也将过往的痕迹抹掉。可是,一个微小的细节就轻易唤起深深的回忆,将那伤口生生撕裂。
回魂时,听到八阿哥说:“刚才看你哄那小孩,我在想,你将来一定是个好额娘。”他负手看着远方,声音很轻柔。
我不吭声,想象不到自己将来会怎么样。
“你曾说我‘焦妻美妾,儿女双全’,这样的愿望,不知谁来替我完成?”
“那自然是贝勒爷命定的良人了。”
他侧过身,有些赞美,更多的是暗示,“今儿个这样的装扮很美,也适合你。”
咧嘴一笑,“奴婢今儿个穿的是福晋的衣裳,贝勒爷这是透过奴婢在看福晋呢。”
他不再笑,敛了神色,“筝儿,聪明的人才懂得装傻。”
我也收起了笑,平静地与他对视,“贝勒爷也是聪明人,当知道奴婢为何装傻。”
“我可以等你。”
“明知没有结果也要等,是一种愚昧。”
“没有搏过就放弃,亦是一种懦弱。”
他的表情刚毅,语气坚定如冰上岩石。他这句话所指代的,是否也包括那江山?此刻的他,如此的豪情满志,与他最后的结局两相交混,竟让我觉得震撼,悲壮的美。只是,他有否真正看清过自己?
我瞧了他半晌,感慨道:“恕奴婢斗胆问一句,贝勒爷对奴婢,究竟是爱恋多些,还是怜悯多些?”
他乌黑的瞳仁在眼眶里左右闪了两闪,而后眼皮缓缓垂下,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投射出鸦色的阴影。当他再次抬眼时,脸上多了两分自嘲的笑。
我们静静看着那梅林又站了一会儿,转头时他看到我们身后那一对脚印,用轻松的口吻对我说:“不能比肩而行,那便跟在我身后吧,我为你在前方开一条道路。”
我不语,亦是无语。人生何其玄妙,我还着别人的感情债,又有人来还我的感情债,终了之时,谁能分清,究竟是谁欠了谁?
回宫的路上,我挑开帘子,看郊外的风景,原来并没有风景,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落得个干干净净,偶有几颗松树立在旷野里,更显得惆怅寂寥。
在明蕙那换回衣裳,又聊了会,已快到掌灯时间。独自走回乾清宫,却在御花园碰上准备出宫回府的苏培盛。这是个人物,是雍正身边亲近得力的太监,史料上都有他的大名。第一次碰到四阿哥时便是他在冲我大吼;如今更因着四阿哥,对他没什么好感。
没想到他居然上前叫住我,“姑娘这一日往哪里去了?奴才等了一整天了。”他的口气算不得埋怨,应该算是盘问。
我不带任何温度地睨着他,“苏公公有什么吩咐吗?”
他脸上一紧,挤了个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捧着,“贝勒爷出外办差,特命奴才给姑娘送来寿礼。”
那件事之后我没再见过四阿哥,后来康熙派他外出,我心里巴望着他永远别回来。我恨这个人,恨他那天对我的羞辱,恨他的强势。
苏培盛看我只是站着,并不接那封信,又道了一句:“请姑娘务必收下,莫让奴才为难。”
我抽过那信封,走到宫墙下面的宫灯旁,就着烛火把信燃了。
苏培盛吃惊地看着我,“你……”
“寿礼我已然收了,公公若没别的吩咐,奴婢告退了。”
不等苏培盛说话,我已从他身边径直走了。
第四十六章 不归
康熙腊月十九回宫,之后我染了风寒,原以为是小病,不甚在意,却不料缠绵病榻,一拖竟拖过了年。
过了元宵节,康熙定下了二月初四巡幸畿甸,我虽好了,但偶有咳嗽,康熙并没打算带上我,我也并不想去。这次他不但带了胤祥,还带着四阿哥。
出发前,我到景阳宫取几本他要的书,却碰上了那人。
他悄无声息地进了门,我并不知道,只在架子前翻着一本书。转过身赫然见他立于厅中,门外的阳光射进来,在他身前投下长长的影子。从我的方向看过去,他分明是这幅框景中最黑最暗的一抹,却在这明与暗的强烈对比中占了上风,成了画里的最浓重的一笔。他的脸庞融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我脊背贴上身后的书架,手里的书被攥得变了形。原来我对他不是恨,而是恐惧,这恐惧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让我动弹不得。空气在瞬间凝结,我听到了心脏即将跳出胸膛的声音。
无言对视着,寂静被无限延长。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空气,就像是被人拉紧的白绢,已隐见张裂,此时,只一根细针扎下来,都会诱发惊变。
毫无征兆地一阵眩晕,身体开始左右摇晃,只于顷刻之间,落入一个怀抱,人被带离书架,在软榻边卧倒。
他一手环在我背上,一手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没有经历过地震,心下恐慌。
他将我搂得更紧,在我耳边说:“别怕,有我在。”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地板停止了晃动,他拉着我迅速跑出了正殿。院子里,宫女太监都显得有些慌乱。
他紧紧握了一下我的手,“你呆在这,不要乱跑。”
说完,他转身朝那一群宫女太监走去,指挥着他们各处查看,从容有度,镇定如常,完全不似殿内那般紧张。
这场地震并不大,轻微晃动了几分钟,刚才在殿内,也只听到一两声瓷器摔碎的声音,此外,再没别的什么。可我被他握着的手竟起了一层汗,抬起另一只手,却是没什么也没有。
景阳宫很快恢复了平静,只是各人都还余悸未消。
他走到我跟前说:“没事了,我送你回去。”
我有些愣,嚅了一句,“我去拿书。”
话音才落,他已跨步走向正殿,抱了书出来,交到我手上。
这场地震本尽酢酡弱,皇宫里更是无人敢多提此事,以免惹得人心惶惶,一切如蜻蜓点水般,让人寻不着痕迹。康熙照原定计划出发了,再次回宫已是三月。
回宫后,康熙下令编纂字典,就是日后的《康熙字典》;同时命制造办撤出养心殿,将景阳宫的书全数移过去。这晒书、整书的差事便派给了我。这差事听来简单,真干起来,却是工程浩大,几万本的书,装箱、抬运、晾晒、分类摆放……仅在景阳宫收拾,就收拾了半月。
我心里很感激康熙这样的安排,寄情于工作,我便不会去想几日后的那场婚礼,那场胤祥和别人的婚礼。
老天总是爱作弄人,你越想忘记一件事,便会记得越牢;你越是不去想一件事,便越会想得厉害,就像“喜马拉雅山的猴子”。
“姐姐的头发真好。”奇娜一边梳着我的头发,一边赞叹道。
来了这里这么多年,我始终只会编三股辫,以前都是济兰帮我梳头发,现在便是由奇娜代劳。
我闭目靠在椅背上,也不接话。
“姐姐长得真美。”
我仍旧闭着眼,“奇娜,你今儿个早上偷吃了觅糖了吧。”
“姐姐!奴婢说得可都是心里话呢!”
我睁开眼看着她,笑道:“得了,你那点小心思!有什么想说的就别绕弯子了。”
奇娜鼻翼皱了皱,低声探问:“姐姐,今儿个是十三阿哥大婚呢。”
“嗯。”我不露声色地点头,手却在袖子下面陡然收紧。
“今儿晚上是我当值呢。”
“嗯。”按照排表,今晚是该她当值。
奇娜脸上全是憧憬,“可是我很想去观礼呢!我长这么大,从没看过皇家婚礼呢。”
“有什么好看的!”
我的嗓音顿时提高,吓得奇娜手上一抖,扯落了我的几根发丝。
“姐姐……”她嗫嗫地低唤了一声。
我闭了眼,语气又恢复平静,“罢了,你若找到人替你便去吧。”
小丫头听我同意了,欢心欢意地笑,“谢谢姐姐!”
夜阑风静,更漏声声,提示着良辰吉时。
我抱膝坐在床尚,没有点灯,希望身体融入漆黑的夜色,让自己不那么孤单。可是黑夜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