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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见过哪个宫女敢独自到鹿圈去的,更遑论伸手去摸那些鹿了,那丫头竟然还跟其中一头小鹿说起话来。
“淘淘,你好丑,都不长角!”
她有一把好听的声音,如夏日清泉一般流淌过人的心,娇嗲却不甜腻,脆生生地惹人怜爱。
她竟然还给小鹿起了名字!我不禁玩心大起,“它还小,要到两岁才会长角。”
我的突然出现显然吓了她一跳,她愣愣地站在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我,小嘴巴微微嘟着,那样子可爱极了。
是的,她很美,有着江南女子的清秀。她的眼睛很美,同额娘一样的杏核儿眼,只是她的眼睛纯净得像那日的天空,蔚蓝一片,看得人着了迷,连魂魄也要出了窍;她的唇也很美,那么轻轻撅着,不像撒娇,倒像是等着谁来一亲芳泽。
她似乎有些怕我,请过安,头就一直低着,连名字也不肯告诉我,有一刻,我真是怪自己吓着了她。
看她逃似的跑走,我摇头笑了起来,一个咸福宫的宫女,我若有心要她,她如何逃得了?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我胤禩穷尽一生努力也得不到的,一是皇位,一是她。
那日之后,我常有意无意地往鹿圈去,却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回。
再次见到她,已是当年的年底。
我与老九、老十、还有老十四一同走在园子里,远远地就瞧见鹿圈边上站着一个人。突然有某种喜悦漫上心头,还伴着一丝不安,会是那个丫头吗?
未待看清,一阵狗吠之声,那人已被拉扯着扑在雪地里。
老十四比我更惊慌,一个箭步冲过去,将人从雪地里拉起来。
眼见着一张粉扑扑的小脸慢慢从雪花里露出来,我激动而欣喜,真的是她!然而,随即而来的却是深深的失落,老十四叫她“玉筝”,她就是玉筝?老十的话更是刺了我一下,“心尖子”,这个精灵一般的女孩是老十四的心尖子……
因为玉筝是老十四的心尖子,我用这样的话来解释自己对她的种种关心,就像我着人做了粉红色的小棉靴偷偷放在她房间,就像我从太子手里救下她。
其实,我不救她,才是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老十四那么看重她,若是当日太子强要了她去,老十四必定要跟太子闹上一闹的。而我却想也没想,径直冲进里浮碧亭,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救下玉筝。我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愿看到她哭。她哭的时候,苍白的小脸梨花带泪,眼睛一眨就有大颗的眼泪滚下来,单薄的小身体一抽一抽的,就像风中摇曳欲坠的娇花,让人忍不住想把她紧紧拥进怀里。
那时,我以为她是和额娘一样的,凄惶而无助,需要人的保护。甚至在我提醒她不要在宫里乱说话时,我都没有想到,她那样灵透的人,会有什么是她不懂得的。
她为了陀瑾的事来求我,那是她唯一一次求我,却是替别人而求。看到她开心的笑,我竟然觉得是那样美,她那一笑,连日头也悄然退去,六月的天气竟也是凉爽的。
她很善良,也很坚强。德母妃不同意她与老十四的婚事,还杖责了她,我去瞧她,她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掉过,还要我劝老十四看开些。他俩的婚事告吹,其实我内心里是有些窃喜的,老十四娶不到她,是老十四没福气,往后,我会好生照顾她。
那日在畅春园,她教训她妹妹那一幕,着实让我震惊。我很庆幸自己看到她更多的一面,原来她与额娘并不相同,她善良却并不懦弱,她勇敢而坚强,她宁愿一个人坐在假山上唱悲伤的歌,也不在人前有半分自怨自艾。呵,他越是这样,越是让我想要保护她。
然而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是我胤禩穷尽一生努力也得不到的,一是皇位,一是她。
输给老十三,我无话可说,不知道他竟有什么好,筝儿的一双眼睛里只有他老十三一个人。但是很讽刺,老十三他居然不要筝儿。有些东西,有人视如珍宝,有人弃之如履。
“我命由我不由人,若非我愿,必以死明志。”十六个字,筝儿说的时候,字字泣血。
我却突然很想大笑,原来我不是输给了老十三,而是输给了筝儿。
那一年,我带筝儿到宫外庆生,她说我送了她一份最好的寿礼,而我真是想要给她的那份,她却不要。
她问我对她究竟是爱恋多些,还是怜悯多些?
她就那样轻声细语地把问题丢了出来,这个我从来都没考虑过的问题。
她静静审视着我,似乎我的任何情绪都逃不过她那双看透世情的乌黑眼仁。
我自嘲地笑,我彻底输了,不是输给老十三,也不是输给筝儿,而是输给我自己。
筝儿太聪明,却也太倔犟,如果她不是一定要活的那么明白,她也不会那么痛苦。
罢了,她一向只当我是兄长,那我此后便也当她是妹妹罢。我相信以我的能力,护她周全还是能做到的。然而,我却很快便食言了。
四十九年在塞外,我的确怀疑了她,怀疑她为了老十三而向皇阿玛告密。但是我只是怀疑,却没想到老十居然真的将筝儿找来对质。那一刻,我甚至不敢从屏风后面出去,怕看到筝儿的失望。可她毕竟是知道了,毕竟是失望了。
阿尔斯楞求娶筝儿的事震动了每一个人,老十四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整日里发脾气;连老十三也四处在想办法;那个时候就连老十都感慨筝儿不应远嫁蒙古。
我想我们都是自私的,我们谁都娶不到筝儿,却也不愿看见她嫁人,不论嫁给何人。
筝儿真的如我们所愿没有嫁,却是被软禁了起来,一关就是十二年。她该恨的,恨这天家,恨我们每个人。可当我收到她托弘明捎来的信,我知道,她选择的是原谅。
四年未见,欣闻阖府上下安好,吾心甚慰。婢蒙圣恩眷顾,栖身一隅,安然度日,还望勿念。
悉知下月圣上谒陵,尔亦在随扈之列,二十日,逢良主子忌辰,尔定然心中悲痛,思及此,吾心亦戚戚,修书一封,聊表寸心。
后面还有几句,却已经字迹模糊,难以辨认。弘明说是因为弘历将水泼在了他身上,弄湿了信。
筝儿,她始终都是念着往日的情分的,连她都记得额娘的忌辰,可我的父亲,我的皇阿玛……
康熙四十七年起,八贝勒胤禩不再是人们口中的八贤王,而是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名字。到了雍正四年,这个名字也不存在了。
“允禩……”
这是筝儿第一次开口叫我的名字,却是来为我送终。
她跪在我膝前,凝了泪的大眼睛看上去水汪汪的,小嘴巴微微颤着,拼凑出“允禩”这两个字。
筝儿,你知道吗?那年在草原,我是希望你叫我一声“胤禩”的。
筝儿慌张地搜索自己的身子,最后拔下了发间的簪子要我挟持她逃走。
呵呵,我的傻筝儿!
筝儿的泪沾在我的衣襟上,温温热热,是她的温度。
筝儿,我说过要为你在前方开出一条道路,我食言了。可是,你一直都很勇敢,也很坚强,我知道你会好好活下去的,是吗?
我的傻筝儿,你知不知道,你的悲伤常常让人心慌,不知所措。所以,筝儿,你该常常笑才是的。
'胤祯'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雍正帝驾崩于圆明园九州清晏。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八哥、九哥,你们看到了吗?那个人,他死了,他死了。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以为我会仰天大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此刻竟是跪在地上恸哭?
结束了,一切恩怨都结束了……
腊月天寒,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三天,到腊八那天也没停。我披了斗篷往咸福宫去,嬷嬷们全都拦着,说外边太冷,怕我着了风寒。我才不理这些,今天是玉筝寿辰,我怎么能不去?我把九连环揣在怀里暖着,这样她握在手里就不会太冰。
咸福宫里很安静,我还担心她们是不是都睡下了,轻手轻脚走进八皇姐的院子,却看见玉筝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梅树下面。她微微仰着头,眼睛盯着树梢上新开的梅花,但是又好像不是在看那些梅花。我不知道她站了多久,她的棉鞋已经全都没在了雪里,她的头发上、睫毛上全都沾着雪,可是她好像完全不知道,只是静静地站在那。
她穿着与红梅一样颜色的棉袄,可是她的脸却和花瓣上的雪一样白。她浓密的睫毛稍稍抖了两下,我看到有一滴眼泪从她眼睛里滴了下来,顺着她的腮慢慢滑到下巴上。
她在哭!她为什么在哭?我笼在斗篷里的手紧紧攥着,我觉得好心疼,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玉筝也会哭。她往日里总是笑的,笑得真实而甜美,尤其是气我的时候,她更会笑得很开怀。可是今天,她却哭了。
我突然很想走过去替她把那一滴眼泪擦掉,可是我却站着不敢动一下。梅花树下的玉筝,像是用太液池里的冰雕刻出来的仙子的侧面像,我怕我哪怕是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碰一下,她也会消失不见。
也许就是从那天起,我心底萌生了一个念头,就是要娶筝儿,我要天天都和她在一起。
筝儿总会做很多让人新奇的事,她会出很奇怪的谜语,会讲很有趣的笑话,她连空竹也会抖,还会发明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
她对每个人都很好,可是却总喜欢气我,大概是因为我第一次认识她时,对她不太客气吧。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就是喜欢筝儿她老是气我,能让她在我身上花心思,我不知道有多高兴,而且我从来都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因为我若生气了,筝儿就会笑,我喜欢看她笑,那种感觉就像冬天揣了一个小暖炉在怀里。
等我娶了她,我要让她天天都笑,绝不会让她再哭了。我不想筝儿受委屈,我一定要让她做我的嫡福晋,可是我现在还没有办过什么漂亮差事,怎么办?
我知道十三哥也喜欢筝儿,筝儿为什么会进宫,说是八皇姐要了她来做伴读,可是谁不知道是十三哥的主意。但是,我还是很谢谢他,要不然,我可能就会错过筝儿。他可以把筝儿藏在咸福宫,那我也可以把筝儿藏在额娘那。筝儿那么好,额娘准保喜欢她,等我办成了一、两件差,就让额娘去跟皇阿玛提这门婚事。
和筝儿在一起,总是那么美好。那一次临去盛京前,她在永和宫为我们剥柚子,我念诗给她听,“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她听完,小脸红彤彤的,羞答答地低着头,甜甜地喊了我一声,“十四阿哥!”只这一声喊,像是猫爪在心上轻轻搔了一把,酥酥软软,想挠又挠不着,直听得我要晕了过去。
也就是在那时,我看到四哥和十三哥都是着了魔一样看着筝儿。我讨厌他们那样看筝儿,我不许他们那样看筝儿。所以后来,我们兄弟在园子里赏雪、赋诗时,我故意叫了筝儿过来,我要她背我为她写的诗,我要她亲自喂我吃点心,我要让兄弟们都知道,筝儿是我的!
其实我知道筝儿也是喜欢我的。有一次我同十三哥出宫,突然就转到了筝儿的府上。她大哥罗延泰成亲以后就自请外放出京,那日刚巧赶上给他送行。他当着我和十三哥的面跪下,说他知道我与筝儿互相有情,要我务必答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