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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半是羊?”温斯利戴说。
亚当想了想。
“下一半。”他最终说,“没想到你们居然不知道。我还以为所有人都知道呢。”
“羊没有下一半,”温斯利戴说,“它们只有前一半和后一半。跟牛一样。”
这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和长时间的吱嘎声。
他们匆匆爬下球门,沿着小道跑到十字路口。—辆小汽车四轮朝天,躺在很长—段刹车胎痕的尽头。
其后不远处的路上有个大洞。似乎这辆车曾试图躲避它。四人举目望去,一个东方人模样的小脑袋迅速缩回洞里。
“他们”拉开车门,把不省人事的牛顿拽了出来。因为英勇救援而获得市民奖章的情景在亚当脑海中云集,急救学实用知识则在温斯利戴的脑海中云集。
“咱们不该动他,”他说,“因为骨折。咱们应该去找人。”
亚当环顾四周。道路两旁的树林中只有一个屋顶隐约可见。那是茉莉小屋。
而在茉莉小屋中,安娜丝玛·仪祁坐在桌前。绷带、阿司匹林和各类急救用品已经在桌子上面摆一个小时。
安娜丝玛刚才—直在查看时间,心想,他随时可能出现。
但他最终到来时,却和安娜丝玛的期望有所不同。更准确地说,跟安娜丝玛的幻想有所不同。
她发自内心地希望见到一位身材高大、头发乌黑、相貌英俊的男子。
牛顿挺高,但却是豆芽菜身材。他的头发无疑是黑色,却不具备任何时尚造型,只是很多从脑袋顶上长出来的黑色细丝。这不是牛顿的错。想当年,他每隔一两个月就会去街角的理发店,手里攥着从杂志上小心撕下的画片,那上面总有个发型超酷的人冲镜头微笑。他会把图片给理发师看,要求剪成这个样子,还说了谢谢。而经验丰富的理发师会看上一眼,然后给他剪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马桶盖基本型。一年后,牛顿意识到自己显然没有与各类发型相配的面容。理过发后,牛顿·帕西法最殷切的期望,就是更短的头发。
这个问题同样出现在衣服上。能让他看起来温和、老练或是顺眼的衣服没发明出来呢。如今他早已学会满足于任何能够挡风遮雨、外加存放零钱的服装。
还有,他不帅,就算摘下眼镜也—样。
那么……高个、黑发但不帅。她耸耸肩。好吧,三分之二,还不坏。
床上的男人动了动。安娜丝玛本性积极,素来习惯向前看。她压住失望的心情,开口说:“感觉如何?”
牛顿睁开跟。
他试图抬起头,但呻吟了—声,又把头放回枕头。粉色,他情不自禁地注意到。
“你的头撞到了方向盘,”把他唤醒的声音说,“但没骨折。出了什么事?”
牛顿又睁开眼睛。
“车还好吗?”他说。
“表面上没问题。里面有个声音不断重复说‘请急上安卷带’。”
“看见了吧,”牛顿对并不存在的听众们说,“当年的人就是知道怎么造车。塑料抛光面几乎不会留下凹痕。”
他冲安娜丝玛眨眨眼。
“我为了避开路上的一个西藏人,被迫紧急转向。”他说,“至少我是这么觉得。我可能是发疯了。”
那个身影绕到牛顿的眼前。她有黑发红唇和绿色眼眸,几乎可以肯定是女性。牛顿努力不让自己死盯着人家看。她说:“就算你疯了,也没人会发现。”接着她笑了笑,“知道吗?我还从没遇到过猎巫人呢。”
“呃……”牛顿开口说,女子举起她打开的皮夹。
“我必须察看一下。”她说。
牛顿感到极其尴尬,当然,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沙德维尔给了他一张猎巫人正式委任卡,这东西给了他一项特权,可以要求所有教区助理、地方治安官、主教和执法官免费提供干燥引火物,想要多少都可以。这张委任卡特别华丽,可以说是件书法杰作,也许还相当古老。他已经忘了这码事。
“其实这只是个业余爱好。”他可怜兮兮地说,“我其实是……是……”他不会说小职员,这里不行,现在不行,面对这样的姑娘不行,”电脑工程师。”他撒谎道。希望成为,希望成为;在内心深处,我真的是电脑工程师,只是大脑拖了后腿。
“抱歉,我可否有幸……”
“安娜丝玛·仪祁。”安娜丝玛说,“我是一名神秘学者,但那也只是业余爱好。我其实是女巫。干得不错。你迟到了半小时。”她说着递给牛顿一张小卡片,”你最好读读这个,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牛顿低头看着姑娘递给自己的卡片。
安娜丝玛似乎觉得这张卡片就足以解释—切了。
卡片中间有一条竖线。左半边貌似一首短诗,用黑墨水写成。右半边是红墨水写的评论和注解。结果就变成了下面这个样子:
3819:當枺椒降鸟R車翻轉, 日本车?翻了。
四輪朝天,—人身帶淤傷 车祸……伤得不重
在你床上,頭疼欲裂需要 ……进来……
柳木粉,他用針探察,但 柳木粉=阿司匹林(见3757)
针=猎巫人(见102)
心底潔淨,卻又是我之宿 好猎巫人??参考帕西法 (见002)
敵子孫,勿忘將引火之物 寻找火柴之类。在90年代!
從他身上取走,以保萬事 ……嗯……
平安,你們會在一起,直 ……不到—天
到末日來臨。 (见712、3803、4004)
牛顿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口袋。他的打火机不见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干巴巴地说。
“你听说过艾格妮丝·风子吗?”安娜丝玛说。
“没有。”牛顿换上讽刺的口吻,作为最后一道绝望的防线,“你接下来要跟我说是她发明了疯子吧,我估计?”
“这是另一个优美的老兰开夏郡姓氏。”安娜丝玛平静地说,“不相信的话,去读读十七世纪早期的女巫审判记录吧。她是我的祖先。事实上,是你的一位祖先把她活活烧死了,或者说做出了这方面的尝试。”
牛顿心惊胆战地听她讲了艾格妮丝·风子之死。
“不可奸淫·帕西法?”故事结束后,他问道。
“这种名字在当时很常见。”安娜丝玛说,“显然他们共有十兄弟,出生在一个信仰虔诚的家庭。按照摩西十诫来排,应该还有贪恋·帕西法、伪证·帕西法……”
“我想我明白了。”牛顿说,“天哪,我记得沙德维尔说他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肯定是在军团档案中。要是老有人叫我奸淫·帕西法,我肯定也特别想去伤害别人。”
“我想他只是不太喜欢女人。”
“谢谢你这样安慰我。”牛顿说,“我是说,他肯定是我的祖先之一。姓帕西法的人不多。也许……这就是我遇到猎巫军的原因?可能是命运。”他满心期待地说。
安娜丝玛摇摇头。“不,”她说,“没这回事。”
“不过,猎巫跟过去不一样了。我估计沙德维尔顶多也就干过踢翻女灵媒桃瑞丝·斯托克斯家垃圾桶的勾当。”
“这话只在咱们俩之间说说,艾格妮丝有点不好相处。”安娜丝玛闪烁其词地说,“她办事总走极端。”
牛顿挥了挥手里的纸片。
“这张纸片又是怎么回事?”他说。
“是她写的。嗯,最初是她写的。这是初版于 1655年的《艾格妮丝·风子的精良准确预言书》中第 3819条预言。”
牛顿看了看手里的预言。他张大了嘴巴,然后慢慢合上。
“她知道我会出车祸?”他说。
“是的。不,也许不知道。这很难讲。你要明白,艾格妮丝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预言家。因为她从不出错。所以这本书根本卖不出去。”
“什么意思?”牛顿说。
“她写出的预言,你只有在事发之后才能理解。”安娜丝玛说,“比如‘莫買Betamacks’①。这是一条为 1972年写下的预言。”
【① 索尼公司在1975年推出了Betamax格式录像机,但在80年代初期的市场大战中,输给JVC公司的VHS格式,最终退出市场,购买了Betamax录象机的用户陷入无片可看的窘境。】
“你是说她预言了录像机?”
“不!她只是接收到一条零散信息。”安娜丝玛说,“要命的就是这个。多数情况下,她会写出一条含糊其词的预言,让你永远捉摸不透;直到事情过去以后,你才会发现她说得严丝合缝。还有,她不知道预见到的东西是否重要,所以多少有些不分轻重缓急。她对1963年10月22日的预言是金斯林镇—所房子倒塌了。”
“哦?”牛顿礼貌地显出一脸茫然。
“肯尼迪总统遇刺就是在那一天。”安娜丝玛提示说,“但你知道,在她那个时代,达拉斯还不存在,而金斯林镇则相当重要。”
“哦。”
“如果涉及自己的子孙,她的预言就会特别准确。”
“哦?”
“她不知道任何有关内燃机的知识,对她来说轿车只是样子奇怪的马车。就连我妈妈都以为这条预言指的是一辆皇家马车翻倒。你看,单靠这一条,你还是无法理解未来的具体情况,你得知道它说的是什么意思才行。艾格妮丝就像用显微镜观察大图片的人,根据自己管中窥豹得来的些许信息,尽可能写出貌似良好的建议。
“有时你也可能交上好运。”安娜丝玛继续说,“举个例子,在1929年股市大崩盘的前两天,我的曾祖父解开这条预言,赚了笔钱。你可以说,我们是艾格妮丝·风子的职业后人。”
她紧盯着牛顿。”你看,直到两百年前才有人发现,艾格妮丝之所以写出《精良准确预言书》,是为了留下一件传家宝。很多预言都关乎她的后人,以及他们的福祉。她希望在自己死后也能照顾我们,差不多是这样。我们认为,这就是她写出金斯林镇预言的原因。我父亲当时就在那里,所以,在艾格妮丝看来,他不可能被达拉斯的圆锥形物体击中,但很有可能被—块砖头砸倒。”
“真是个大好人。”牛顿说,“你几乎可以原谅她炸掉了整座村庄。”
安娜丝玛没理他。“总之,就是这样。”她说,“从那以后,我们始终致力于解读这些预言。总体来看,它的频率平均是一个月一条。有关最近这一时期的预言多了些,因为我们正在走向世界末日。”
“那是什么时候?”牛顿说。
安娜丝玛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时钟。
牛顿特别难听地轻笑一声,试图显得文雅世故。经历了今天这些怪事,他感觉不是特别正常,而且安娜丝玛的香水味也让他不太舒服。
“算你走运,现在还用不着秒表。”安娜丝玛说,“咱们还有,哦,大概五六个小时。”
牛顿思忖片刻。有生以来,他从未产生过喝酒的冲动,但有种感觉告诉他凡事都有第一回。
“女巫们在家里放酒吗?”他冒险问道。
“哦,是的。”安娜丝玛展颜—笑。艾格妮丝·风子打开藏在内衣抽屉里的秘密收藏时露出的大概就是这种笑容。“绿色冒泡的玩意儿,凝结的表面上还有些怪东西不断蠕动。你应该见过。”
“很好。有冰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