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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多一会儿,他就和家里人一起吃晚饭了。他们围坐在桌子旁,默不作声地吃着——这种情况过去是不常发生的——连小狗都闷闷不乐。屋子里笼罩着一种阴影,谁都能意识到,但谁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紧张的气氛变得叫人忍不住了。
他们用简短的话和同样简短的回答来打破沉默,但是这种谈话是勉强的和做作的。他们都心里有数。
那天晚上上床后,多萝西辗转不安地躺了大半个小时,先朝这边翻身,又向那边翻身,然后悄悄地问:“里奇,你醒着吗?”
“醒着。”他知道,如果他假装睡着,那是骗不了她的。
“休息一个星期不工作怎么样?”
“我的假期还没到呢。”
“你不能要求他们先给你一星期假期吗?”
“为什么?”
“你需要休息,那对你会有好处。”
“你听着——”他刚要发火,突然想起了一个主意,就把怒火压下去。他结束了他的话,“明天看看情况再说。现在睡吧,好不好。已经够晚的了。”
她伸过手去,轻轻拍拍他的手。
吃早饭的时候,她又提出了这个话题:“抓紧休息一段时间,里奇。别人在感到不舒服的时候是经常这样做的,你为什么不呢?”
“可我没有不舒服啊!”
“必要的休息会使一切都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他问道。
“不休息就会发愁,休息了就没有什么可发愁的。”她说,“我知道你非常看重你的工作,但它并不是最重要的。首先应该考虑健康。”
“从来没有人是做工作做死的。”
“杰夫·安德森就是这样跟他妻子说的,记得吗?”
他眉头一皱,说道:“杰夫的突然发病不一定是工作引起的。他的发病是避免不了的。”
“或许是避免不了的,”她承认,“但也能是可以避免的。”
“你指责我过分担心,可现在你担心得也不少呀!”他打趣地说。
“里奇,我们是夫妻。我们应该相互关心。如果我不关心,那么谁来关心呢?”
“好吧,”他离开桌子,找到了帽子和手提箱,在前门后边吻了她,“我会在火车上考虑这个问题的。”
说完后,他就走了。
他又忍了四天,在工作场所躲开那些好奇的和爱发牢骚的人,每天晚上和多萝西进行拖延战。第一个黄昏,那个大个儿又跟踪着他回家。另外三个黄昏,他改了路线从而摆脱了那个不受欢迎的跟踪者。由于每条路线都要长一些,都要消耗更多的时间,因此回家总是晚了。那就意味着多萝西要提出更多的善意的问题,他也要作出更多的回避,从而更增加了她的不安。他看得出多萝西的担忧正与日俱增,而她也正竭尽全力地在隐瞒这一事实。
在工作场所,情况是十分糟糕的。尽管他全力装出一副完全正常的样子,但他性格上的微妙变化对于熟悉他的同事来说是显而易见的。思想上的突然失误造成了一些小错误,使他的同事们以轻蔑的眼光看待他。有几个人带着不同寻常的担心态度同他说话,说话的方式就仿佛是在关心病人或即将患病的人似的。
第四天是最糟糕的一天。一个高个子、目光锐利、手脚灵活的名叫里尔登的家伙出现在工厂里。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绿色区里闲荡,尤其是在布兰森工作地点附近的那些地方。布兰森的异乎寻常的敏感告诉他,那个新来的人是在监视他,尽管他没有一次能发现他在公开地那样做。如果没有最高当权者的支持,谁也不能在工厂里游荡,这就意味着这种窥探是得到官方批准的。
当然啰,过了长长的20年时间,追捕者是不可能那么快就找到踪迹的,这难道会有疑问吗?是不是可能他们已经设法认出了罪犯,而在没有取得足够的证据之前把他置于经常的监视下?这件事使他的内心十分不安,因此他在中午休息时忍不住向波特谈起了这件事。
“那个里尔登是什么人?他好像不用做工作就能活下去。”
“我想是某种调查员吧。”
“是吗?估计他在调查谁或调查什么呢?”
“我怎么会知道呢?”波特说,显得不太在乎,“我见他来过这儿一次。大约在一年半以前。”
“他不在我们那个区。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
“他是在红色区里闲荡。”波特肯定地说,“所以你可能没有注意到他。他是在亨德森离开后不久来到这里的。大家都认为他是来顶替亨德森的,但其实不是。他只是东游西荡地呆了几个星期,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没说,然后就回到他来的地方去了。或许他的工作就是在所有的国防工厂里兜来兜去,看看有没有人在浪费时间掷骰子。或许华盛顿有人认为我们都会变成不可救药的掷骰子的赌鬼,除非有滴溜溜的眼睛不住地盯着我们。”
“某种调查员,”布兰森疑惑不定地说,“到处走来走去,不停地抽着烟,什么话都不说。从来没有提过什么问题。”
“你要他提问题吗?”
“不!”
“那么你抱怨什么?”
“要是有什么爱打听的人在我背后盯着我,会让我坐立不安的。”
“我可不在乎。”波特说,“我没有做过亏心事。”
布兰森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抿紧了嘴唇,谈话就到此结束。
他知道这样的日子再过一天,他也忍受不了——波特说的那种话扰得他的头脑慌乱不安;里尔登的目光老是在他周围,在回家的路上要躲避那个大个儿,而每天黄昏和晚上又要面对多萝西。他终于下了决心:是该休息一阵子了。
下班后,他径直走进了人事部门,找到马卡姆后就说:“我不愿意没有事先通知就来见你,可我想休息一星期,不领工资,从明天开始。”
“为什么要不领工资?”
“我不想用去假期的时间。”
马卡姆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是家里出了事吗?孩子病了还是怎么的?”
“不,没有发生那种事。”他拼命思索,想找出一个听来有理的借口。看来好像他是命里注定下半辈子要不停地说假话,制造理由,寻找借口。
“是跟亲戚有些麻烦。我想出一次远门去看望他们,设法把问题解决掉。”
“这样做很不合规定。”马卡姆说。
“我知道。要不是情况紧急,我是不会提出来的。”
“我肯定你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的。”他沉思了一会儿,拿起电话,接到凯恩那里,和他简短地谈了谈。然后他对布兰森说:“凯恩没有意见,那就是说,莱德勒也不会有意见了。我这里没有问题。
你到下星期的明天来上班,是吗?”
“是的。”
“好吧,我会叫他们记在你卡上的。”
“多谢。十分感谢你。”
他走出去,正巧这时候里尔登走进来。他走过窗口的时候,斜眼看了一下,见到里尔登正在和马卡姆谈话。由于某种原因,他加快了步子。
一个偶尔相识的人碰巧和他同路,就用他那辆像患气喘病似的老爷车把他带了大半段路。这就使他又能躲开那大个儿并准时回到家里。或许运气就要转变了。他已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只要事情不再变得越来越糟,他考虑起问题来就可以好得多了。
家里人看到他的精神略有振作,都欣然作出反应。这表明他的忧郁心情肯定已使他们受了多大的影响!两个孩子高兴地喊叫,小狗在地毯上打转。
多萝西微笑着,看了看钟,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
“我要出门啦,宝贝!”
她停下来,手里拿着平底锅:“你意思是说你接受了我的建议,要去度假了?”
“当然不是。我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度假的,不会不带你和孩子们去的。那根本不是假期,是仅次于假期的好事情。”
“那么是什么呢?”
“我要去出差。就一个星期。这将大大地改换一下环境,还可以休息一会。”
“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个消息。你需要的正是这个。”她放下平底锅,用盖子盖上。“他们派你到哪里去,亲爱的?”
哪里?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想到过这一点,甚至没有想到作一个随便的回答。他头脑里所想的只是离开这里,离开工厂,到一个没有人跟踪、没有人提问题的地方,到一个临时藏身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平静地坐下来,回顾一下他的困境,并试着拼凑出一个满意的解决办法来。
哪里?她在等待他的回答,并且意识到了他是在拖延。
“伯利斯顿。”他说,有点儿不顾一切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说那个地方。那个可怕的名字是主动从他嘴里跳出来的。
“它在哪里?”。
“那是一个小地方,在中西部。”
“啊,是吗?为什么——”
他赶紧说下去,不让她再提出更多的问题。“我只在那里三、四天。我不打算乘飞机去。我准备坐火车,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欣尝这大好景色。十足的一个懒汉。”他勉强张开嘴笑了笑,并希望看来是真的在笑。“路上将十分无聊,只有我一个人。真巴不得你能一起去呢!”
“什么,让两个孩子自己管自己?或是把他们一起带走,一星期不上学?别说傻话啦!”她继续做厨房里的活儿,情绪显然好转了。“你要充分利用去伯利斯顿的这次旅行,里奇。好好地吃,好好地睡,什么也不要担心。等你回来时,你就会非常健康了。”
“是的,医生。”他说,装出一副温顺的样子。
回来又怎么样呢?他只能回到那条危险的路子上去。显然,想跳出那条路子只是浪费时间,除非他能—直呆在外面。
因此,在下一个星期里,他必须——如果可能的话——找一个地方过隐姓埋名的生活。在那里,没有眼睛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没有人在他后面跟踪。仅仅做到这一点是不够的。他还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把多萝西和两个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家里带走,送到另一个家里,要做得突然,不留任何痕迹。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把迄今为止对多萝西隐瞒的事都告诉她,但这要等其他问题都解决后——如果有可能找到一个完整的解决方法的话。
另一种办法就是抛弃他的家庭,从而使搜寻的人无从跟他接触。
他不能那样做,尽管保住家庭要担风险。但是他决不会那样做,除非为完全无法控制的情况所迫。
判处死刑可能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怪异武器》作者:埃里克·弗兰克·拉塞尔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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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伯利斯顿噩梦
早上,他乘出租车离开家里,带了一只手提箱,轻装出门去了。多萝西含笑地和他告别,并准备送孩子去上学。两个孩子在草地上蹦蹦跳跳,挥手送他远去。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心里不免有些恐慌:如果他在以后的几天里被抓起来,这可能就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们那样高兴了。他从车子的后窗向后凝视着,痴情地看着他们,直到车子拐弯,切断了他的视线。
车子在当地的银行门口停了一会儿,他取出了一笔不很大的款子。多取一些款子对他会更方便些,但如果事态发展得使他们不能早日团聚,那多萝西将要更艰苦些。他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