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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柔软后面,连同他的面容,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人已经走到饭厅门前了,远远的就见着米雅亲自端了一盘糕点走过来,这时一缕蟾光正洒在她脸上,映着嘴角的一丝甜美的微笑。欧阳伊耀本想要迎上去,忽然就想到什么,居然转身急匆匆的从另一边向内庭走去。
、讨厌!
欧阳伊耀再回到前厅的时候,魏静姝和米雅已经坐定,魏静姝看到他进门眼睛一亮,见他一眼都没有看自己的意思,骤然又黯了下去。
米雅跟身后的小丫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敏儿见着他才立刻站直了身子,恭谨的叫他:“少帅。”
欧阳伊耀点点头,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与其说满桌子都是他爱吃的,不如说满眼都是她最拿手的。
事实上,欧阳伊耀口味极其刁钻,这同他父亲不无关系。欧阳大帅以前是个厨子出身,对吃食极其的挑剔讲究,过完了那段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风生水起了之后,他特地请了个京城同庆楼的名厨来帅府为他做菜。
然而,老厨师年事已高,在大帅去前线征战的时候没了,那年欧阳伊耀十三岁,对吃食已经很能讲出个条条框框了,管家找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厨子,没两天就被辞了,再换。他没得吃又不肯去外面吃,每天还要跟着师傅练武,有次差点儿饿昏过去。
米雅那时候还是不肯开口说话,但是已经知道心疼人了。欧阳伊耀再次坏脾气的把新来厨师做的菜掀翻在地的时候,她默不作声去了厨房,搬了个小板凳站在灶前,像模像样的做了碗面端出来。
说是面,还不如说是一碗浆糊,上面伶仃飘着几根菜叶子,还打了一个半生不熟的鸡蛋。
当时老管家看着少爷撇撇嘴巴,从大小姐的手中接过那碗不知滋味如何的面,竟然屏息凝神呼噜呼噜的吃了下去。他吃完了,还特地亮了碗底给一直看着他吃饭的米雅看,然后她笑了,他也跟着笑。在找到如今帅府这位曾在御膳房待过的厨师之前,欧阳的饮食一直都是米雅照料的。
“妹妹的手艺真的不错。”魏静姝忽然开口称赞。
米雅听她这么说,唇角一牵,没有说话。
魏静姝心中一沉,害怕她一生气将自己昨天说的话在欧阳伊耀面前讲出来,于是又补充道:“偶尔尝尝这种口味,也蛮新鲜的。”
“嫂嫂过誉了,喜欢就好。”米雅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我还要多向你学学,你看,你在帅府也住了这么些日子了,怕是回去之后,我们吃不到这么有特色的菜肴了,所以我想……”
她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欧阳伊耀的筷子放在了桌上。
魏静姝心中一惊,她觉得委屈,自己已经说得够婉转了。难道一个嫁出去的大小姐,还要在自己的娘家住上一辈子不成?她越想越气,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可缩着脖子不敢去看他的脸,只有耳上的一双白玉耳坠子晃动的厉害,竟不知道是她人在抖,还是被她刚才的动作给震的。
这个时候,米雅的筷子伸到了摆在魏静姝面前的那盘绿豆糕上,她小心夹起了一块放在欧阳伊耀的碗中,静静的说:“你也尝尝,是不是想要的那个味道?”
讨厌!
魏静姝无谓的试探,讨厌!她那种若无其事息事宁人的态度,更让人讨厌!
“你们慢慢吃。”欧阳伊耀没有来由的烦躁,推开了桌前的碗,站了起来,旋身走了。
他走的疾,带起了一阵风,米雅耳际的发丝微微的摆动,却头也不抬。倒是魏静姝,也将筷子一放,极其优雅的站起身来,冷笑了一声,带了丫鬟也袅袅婷婷的走了。
一顿饭,如此的不欢而散,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邀约
这一晚并没有月亮,今年北方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也别样的寒冷。欧阳伊耀书房的钟声整整敲了12下,她一手托着托盘推门而入。
“少帅今天心情不好。”她还未进门前一直恪尽职守在门口守着的陆川对她道。
米雅无声的点点头,多谢他的提醒。
其实他心情一直都不好,米雅打从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
“出去。”欧阳伊耀在等下看着什么,听到门声响起头也不抬,口气不善。
她返身关上了门。
“你来做什么?”他看到来人,先是一喜,之后立刻拧着眉头问。
她掀起眉毛,看着他故作生气的样子,有点想笑,端着那晚热腾腾的汤面,走到他面前抿了抿下唇正色道:“刚才什么都没吃,身体怎么会好。”
“府上没有厨子没有丫头了吗?”欧阳伊耀冷然道。
米雅哼了一声说:“不想吃是吗?好,我把它倒掉。”她说着左手拽着托盘的边缘,抽到手里的时候,碗已经牢牢的被他抓在手中,她手里只得一个轻飘飘的木头托盘而已。
他瞥了她一眼,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仿佛一只得胜的猫咪。他脸上微微一热,浓眉一挑,又将那盛着面的青花瓷碗放在手头不去理会。
“不是不吃吗?”她眼波一转,故作迷惑的问。
欧阳伊耀没好气的看她一眼,道:“是不吃,放着。”
她弯着唇角“嗯”了一声,转身找了椅子坐下,欲言又止,末了,转脸看了看钟才说:“时候不早了。”
“你有什么事要同我说?”欧阳伊耀靠在椅背上,等着她说话。
她心中“咯噔”一下,随即垂下头去,手指从粉彩花瓶的瓶口一路滑落到底座:“是有事要求你。”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尘埃里。
欧阳伊耀看着她,模糊的烛光照着她的侧脸,每一个线条都是那样完美。在她身后的墙上投下绰绰的光影,微微的晃动着,让他的心思也跟着一起一伏。
他想起一年以前,他亲耳听到她答应父亲,心甘情愿的嫁到江南,他有办法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可是他不能。一年以内,他有过多少女人,那些女人多少都有些像她,有的眉眼相似,有的身形相似。可是没有人可以真正代替她,就算是能够留在他身边的也不行。很多时候,送她远嫁的时候那种无法抑制的心痛似乎都已经悄然远去了。可是总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提醒他自己内心的缺失,提醒他当时的决定是多么的愚蠢,提醒他生命里注定有些人是不能够被取代的,让他明白自己当初放弃的到底是什么。
如今,她终于回来。哪怕是被他骗回来的。可是只要不离开就好。
此刻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觉得她可能是误会他了。他今天原本是想要高高兴兴同她坐在一起吃饭,他甚至想到自己刚从幽兰院出来,满身的脂粉味,立刻去换了件袍子才出现。可是魏静姝却说起了他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听的事。他只是气,她为什么可以表现的那么平静,是她觉得魏静姝说的是对的,还是她已经想要离开了呢?
“你现在还不能……”
“是武田先生。”她忽然抬头打断他的话:“他想要邀请你去参加他主办的晚宴。哥哥,你知道我欠他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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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要说:
今天两更,明天上架。
努力为下周一存稿中。
厚脸皮的说一句想到突然要从每更一千到每更两千压力很大啊。
谢谢你们的支持。
、转折
欧阳伊耀没有急着说话,他只是慢慢的,慢慢的,将那碗已经有些冷掉的面端过来放在自己的面前。一根接一根的吃着。
“别吃了,都冷了。”米雅缓缓的说。
他也不回答她,只是一点点的无比耐心吃完,然后擦拭了一下唇角道:“手艺生了。”
“是。”她淡淡了应了一声。
接着,她听到欧阳伊耀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你没去日本就好了。”
她听他这么说,先是一怔,然后又摇摇头,笑的恬淡安静:“那是父亲的安排,跟你我都没有关系的呀。”
“是吧。”他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好久好久,甚至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汩汩的倒流,冰冷的,无意识的,汹涌的倒流。然后忽然改变了姿势望向她,眼神凝聚,看着她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就像是被谁随手挂上去的,渐渐的凝固:“更不该答应把你嫁到江南……”
“哥哥,”她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倒了一般,忽然站起了身,像是警告他似的,道:“落子无悔。”
落子。
无悔。
她一定也是那么想他的吧,他对父亲决定的妥协,是因为他在他之后会掌管整个北方的军队,而同江南的巨富沈家结为姻亲是一条最为稳妥的路。那样巨大的财力,既可以令大帅府如虎添翼,也能够阻止沈家与江南的军阀交从过密。
女人和天下,又有多少人愿意舍弃后者而选择前者?
不管他是不是参与了这样的决定,事实上的确是他将她拱手让人。
米雅觉得疲累,决定不再与他说下去。哪知道她刚刚走至门边,就听他冷冷的道:“你这是在怨我?惩罚我吗?”
他的声音冷厉,如阴冬的三尺寒冰,那种刺骨的冰冷犹如利刃飞来,有种莫名的冷意和疼痛蔓延在她的脊背之上,她的手已经搭在门上,纤细的手指如玉般细白,眼睛微微的闭了闭,再转头看向他时一闪而逝的悲伤早已被她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留给他的只有温柔的浅笑,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了两个字:“岂敢。”
站在那片巨大阴影处的她有种诡异的妩媚之感,那一抹令人迷恋的红唇明明是饱含着暖意的弧度,却被掩盖在一片清冷之中。那不是一种该属于女人的自怨自艾的伤感,相反的她的表情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淡。她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则,她体谅他为规则所摆布的困惑,她甚至对他的无奈表示出一丝丝的怜悯。
“难道你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在受折磨吗?”他终于恨恨的说。
“你错了,哥哥。”米雅收敛了目光,只直视眼前的花窗,温婉一笑:“都是我自愿的,我从没有觉得这一切是折磨。哥哥难道忘了,从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忘了‘痛’,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一笑,像针一样刺进了欧阳伊耀的眼睛里。他的心猛然一沉,双手按住桌面缓缓站了起来:“米雅……”
“少帅!”这个时候翠红忽然破门而入,站在门口的米雅躲闪不及,几乎被她的大力掀翻在地。
“你干什么?!”欧阳伊耀几乎是冲过来的扶住她的身子,将她揽进怀中,蹙着眉头恶狠狠的看着那个冒失的丫头。
少帅的怒气把她吓到了,翠红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单薄的身体颤得像是秋天的寒风中簌簌抖动的树叶。只听她不断喘息,却不能够平息此时的心情,结结巴巴的回禀:“少帅,大小姐,少夫人她,少夫人她,她不好了呀!”
、消逝
欧阳伊耀赶到的时候,魏静姝已经被稳妥的安放在床榻上,米雅并没有跟来,他看着奄奄一息的魏静姝头微微的歪着,一张尖脸儿像是枯萎的桃花瓣儿,已经失了水分,只剩下苍白与蜡黄两种色泽交叠在一起。幽幽的眼眸微微的闭着,剪出一丝凌光,没了往日的神彩。消瘦的身子淹没在巨大的棉被之下,看不出一点儿的身形,干枯的像是一具枯骨,真真的触目惊心。
她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又会这样。
欧阳伊耀隔着医生的肩膀,瞧着床上的人儿心里像是堵了块大石头,不上不下的闷着。
下人们请来的名医,按在她脉搏上的三指不断的变换着,另一只手还慢慢的捋着半白的胡子,眉头紧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