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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妈正端了一盆子的热水准备进屋,瞧见曾季显神色匆匆的样子,忙低声问:“怎么?”
那个刚正的男人紧紧抿着唇角,脚步微微的顿了顿,似乎思忖了一下稍后道:“你进去,让少夫人抱着孩子跟我来。”
周妈“啊”了一声,如枯藤般的手抖了一下子,铜盆中的热水,烟气氤氲而上,发出“咕咚咕咚”水声撞击的声响,直觉的推拒:“这怎么成,夫人要坐月子的呀。这一出去受了风可怎么行?更何况……”
门却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曾叔叔,我去!”
这一句,柔软而又坚定,滑进陷入争执的二人二中,都同时的怔了怔。
魏静姝的额间还带着发带,周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药箱,宽大的法兰绒的斗篷将她瘦小的身体紧紧的裹着,空了很大的一块。
“周妈,把孩子抱着,我们走。”她踏出了门口,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像是忘记了自己在不久之前,差点死在生产中,鲜红的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染红了锦被上的鸳鸯。夫君不在身边,公公病危,孩子难缠,她疼了两天两夜带着几分垂死的盼望,双手紧紧撕扯着手边能够撕扯的一切,希望能够减少那一刻的痛苦。她知道若是自己不努力,便没有人可以代她受苦,而如果自己不能够挺过去,她更不知自己可以将孩子放在谁的手上。
“少夫人……”
“照我说的做。”周妈还想要阻止,却被魏静姝打断,她眉宇之间敛起了一股气势,居然是他们二人都从未见过的。这个大户人家的娇小姐,积聚了传统女子的美德于体内的顺从的女人,此时却有种固执的坚持。带着命令的语气,让人不得违抗。
而对于魏静姝而言,米雅早已让她知道,今日若她不出面,她将要失去的是什么。以前,她没有把握,她的夫君会在这样的时候看她一眼。
然而现在,她有了孩子。
回廊的路只走了一半,她已经娇喘微微。体内有一种酸涩的剧痛,不知是身体的疾还是心上的病。
寒风侵袭,带给她入骨的冷。
终于在来到公公的灵堂前,看到了他们兄妹紧握双手的那一幕。他们看着彼此的眼神,像是天地之间再没有其他的人。
魏静姝浑身颤抖,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该怎样的动作。一路上心中盘算的事,全部都忘记了。
还是曾季显最先的反应过来,他上去抢过孩子,将它塞进魏静姝的怀里,脱手的时候,手上一动,众人的耳后便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
魏静姝心中一紧,转头去看,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只是她,孩子这“哇——”的一下子,在场人的心都软了大半。
欧阳伊耀猛的转头去看,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眯了眯眼睛,看到因为生孩子差一点没了命的魏静姝竟然挣扎着下了床,抱着孩子来到他的面前。
米雅的唇角依旧是微微的上扬,她知道自己昨夜同魏静姝说的一切,都起了效果。这样的时候,她实在是无法顾及到她孱弱的身体了。留住欧阳伊耀,便是留住了帅府的希望。
她什么都没有说,怀抱着孩子,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恳求。她怀里的小月孩儿却不明白现在的状况,皱着一张小脸儿,哭的满面通红,每一声的喘息都揪着大人们的心,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控诉。
那样的瞬间,米雅的手,便很容易可以抽离,她的目光扫视过众人的脸,可好似看到很远的地方。她从容不迫的离开,就像是对受够了这里的一切,没有丝毫的留恋。
她好像是原来的那个她,又好像不是了。
魏静姝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竟然没有一丝的欢喜,仿佛是目送着她去跳入另一个火坑,青圆的石子铺成的小路,上面拼贴着蝴蝶,或者蝙蝠的图样,本是一种祝福,此刻却像是通往幽冥的必经之地。
欧阳伊耀怀疑这一切米雅安排好的,等他想去捉住她时,又被曾季显拦住了去路,他按住欧阳伊耀的胸膛,另一只手伸长了手臂指着欧阳伊耀身后的那个安静停放的棺椁,一言不发。
两个男人如困兽,厮打在一起,又渐渐的停住。
曾季显最后扬手给欧阳伊耀的那一巴掌,“啪”的一声,暗夜中无法形容的响亮和干脆。
有一种震动,从心底的深处溅起涟漪,是欧阳伊耀不能够忘记的使命。再眨眼时他便只得见米雅的衣角倏然一下,消失在庭院中一株桂树的转角,此时的欧阳伊耀举目而望,天空的月白中泛着苍青和暗红,隐约透着血光。而她和他也将从此烛花摇影,天各一方。
、刹那芳华已成空
米雅走出帅府的大门,回首,再看那个庭院,两座反八字照壁,烘云托月,将这座深宅大院装点的更为深不可知、富丽堂皇。
对于米雅而言,她曾多次的走出这个门口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但都又阴差阳错的重返大宅。而如今,她心中深深的知道,那些惊春睡重,煮书消得泼茶香的寻常往事,都将在她大步迈出去之后,再无回还的余地。
夜风又起,吹起她浮动的发丝,迷蒙了眼前的景象,她眨眨眼睛,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湿了一片,那当然不是泪。抬头去看,果然,如万丈穹庐的夜空不知何时敛起了摇摇欲坠的星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萧萧的雨,在这北方的春季,悄然无声,滋润万物,湿尽檐花。
武田派来的司机许是见到了她的身影,黑色的车裹挟着冷雨和夜色,轮子碾过地面,细密无声,缓缓停在她的眼前。米雅深知,此时乌啼欲晓,却是她人生暗夜的到来。这一去,她什么也没带走,一如来时,两手空空。紧裹的黑色的大衣之下,玉白的梅花衫子,在她上车的刹那露出白色的边缘,像是黑夜里的一道天际的白光,一闪而逝。
米雅自认,绝非见花伤感、对月流泪之人。可如今车子一路驶过,看着这熟悉的西城被烟雨笼罩其中,只觉得有种透过疏衾的冷,茫茫碧落,从此与掠过身侧的那一些事物,天上人间不得相见。
彼时的武田仲正与云烟在家中的大床上云雨翻腾。濡满了汗水的胭脂色的缎被下,云烟那涂着亮油的指甲不时的撩动着他胸前的肌肉。那绝不只是一个生意人的身体,阅尽各色人等的她只要摸一摸那样的肌肉,便知道这个男人有很大的气力和很好的身手。
武田仲拨开了她的手,反身下床,去穿衣服。云烟斜斜的支起身体,纤手撩开散落在胸前的长发,看着他的背影轻薄一笑满面娇艳的道:“晚上还有事呀?没听到你接电话啊。”
武田仲并不回答,只是一丝不苟的将新换的衣裳一件一件的穿好。像是要去出席什么隆重的庆典。银色的紧身马甲穿在他的身上,自有一番风味。云烟才跟了他不久,对他的沉默并不介意。她甚至大方的从缎被中爬出来,就那样一丝。不挂的走至他的面前,伺候他更衣。
她自然不算是国色天香,然而却担得起花容月貌,那别提那样的身段,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身体。她亦不说话,只低垂着眼帘为他系上扣子。武田仲双手垂的笔直,勾着眼睛瞧她,很多时候他都会被这样的容貌迷惑,恍惚的觉得她便是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他如此想着,竟然趴上去对着她的肩窝咬了一口。
云烟吃痛“哎呦”的喊了一声,随即怨怼的看上去:“做什么呀。”只是一眼,也跌入那双深沉的眼中。本来有那么一点的痛,也被心里涌起的情。潮所冲散,踮起脚尖就便吻了上去。直至吻到最后,她才轻轻的启口咬了武田的下唇,面上小晕红潮,恰似一朵芙蓉著秋雨。
云烟的手指顺着他的肩头一路向下,捉住马甲的边缘,用力抻了抻,之后抬手用长指甲撩了他清白的脸庞又问道:“你咬我做甚么?”
武田仍然不语,只大力的环紧她,低下脸去,吻住她的嘴,那样的狠劲儿,竟然不太像是平常的他了。
这样的他倒是让她想起了另外一位恩客……
正是目眩神迷的时候,这厢却传来的敲门声。云烟发现日本人的跟中国人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她住在武田这里,每每听到有人敲门,总是带着一种冷静和节制。
武田放开她,看了看床上,云烟是个明白人,立刻跳上床将冰冷的身体滚进被子里。他点点头,大步朝着门口走去,云烟躺在床上静静的听,怎可惜他们说的是日语,她一句也听不懂。
他沿着木质的楼梯,一阶一阶的下楼,便看到那个女人的脸一点一点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费尽思量娶她为妻的时候,武田也并未想到会有一日像是这样满眼春风百事非。他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心中有两股情绪,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又想要把她一点一点的撕碎。
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失去这个世界上他仅有的一个妹妹。如今他的世界荒芜一片,她虽来了也只带了一个人,没有灵魂也没有心。
“武田君。”她开口,声音很是平静,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她的脸色苍白透明,如将要化开的冰。以前看她,总觉得她的容颜如斜风细雨中皎皎盛放的琼花,欲得还怜,而今瞧见她,却好像隔了一层血色,周身浮动着暗影,意尽凄凉。
“你还肯回来。”他不在用中文,亦不再礼貌,眼神中喊着隐隐的克制,让人觉得一旦他的愤怒挣脱了理智的樊笼便会扑上前来,将她撕碎。
米雅倒是宁愿他这么做。
“武田君……”
这一声像是回音,只不过是从二人的后头传来,米雅抬头去看,一个面容与她极其相似的女人正站在楼梯上头,浅妆淡抹,睡意惺忪。这样的面容她怎可能忘记,犹记得当时在幽兰院找到他时,他的身边便是这个叫做云烟的女人。
如今登堂入室,裹着她的睡袍,竟然比她更像是这个家中的女主人。
武田紧紧的盯住米雅的眼睛,然而那双眸子里,连半分的失落都不肯有。心里涌起的是怒意还是埋怨已经难以分辨,他直指着米雅对着她身后的那个日本士兵道:“把她带下去,关在百合子小姐的房间,从今天起哪里也不许去!”
言罢,走下最后一个台阶,与米雅擦肩而过,走出门口,重重的关上了大门。
“砰——”的一声,云烟的肩头都是一震,她觉得站在下面的那个于她眉眼相似的女人像是笑了一下,可又觉得是幻觉。那个日本士兵不知道同她说了些什么,她先行一步,缓缓的上楼,掠过云烟的身边时,带着一股外面而来的冷气,让云烟不由的又是一颤。竟然忘了自己是下来给武田送外套的。
米雅没有想到,武田会把这个云烟接进家中。也许是他真的喜欢,也许是为了让她难堪。然而,以她现在的心情,真真是丧失了这两种情绪。
坐在那张柔软的床上,百合子的相片还摆在梳妆台的上,那上面的她一双美目,洋溢着一种别样的温暖。她曾经是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美好最后的认识,却不料这样她会这样的轻易便失去了年轻的生命,留下他们这些伤心人,空叹刹那芳华已成空。
百合子最后,是死在欧阳伊耀的怀中。她站在旁边,看着她对着欧阳伊耀的脸,微笑着流泪,就像是久行于沙漠中的旅人,远远的看见了那片梦中出现的绿洲,却永远的失去了走到终点的机会。从此难问人间朝暮。
她张开手,轻轻的抚上蒙尘的锦被,却被人打断。
米雅抬头,平静的看着推门而入的云烟,她还是刚才的装扮,碎发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