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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璋道:“南贤弟,摩勒今后托你照顾了。今番承你拔刀相助,长途护送,厚义深情,感激不尽。后会难期,唯望各自珍重。”四人挥泪而别。南霁云与铁摩勒一道,前往睢阳。段璋夫妇则北走凉州,上玉树山讨回孩子。
暂且搁下段璋夫妇不表。只说南、铁二人,为了提防王家父子临时变卦,再发追兵,匆匆忙忙的一口气又赶了十多里路,天色将晚,腹中饥渴,恰好路旁有间茶店,南霁云道:“咱们且进去暂歇一会,吃点东西再赶路。”
这类茶店多兼卖一些酒菜,有两个大汉正在里面喝酒,店门口系着他们的两匹坐骑,铁摩勒低声说道:“这两匹黄骠马倒是不俗!”
那两个大汉听得他说话的声音,抬头一看,登时双方都是一愕,坐在上首的那个大汉,更是“啊呀”一声的叫了出来。
原来这两个大议都是安禄山手下的军官,不知何故,却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南霁云认得那个叫喊的汉子,正是安绿山帐下四大高手之一的张忠志,另一个虽然不知名字,也是那晚在安禄山府中交过手的人。
那一晚南霁云闯进安府去救段璋,一口宝刀,杀伤了十几名武士,这两个人都是给他杀得丧了胆的,陌路相逢,大吃一惊,张忠志急忙起立说道:“南大侠,是你来了?你老人家好?”南雾云道:“没死没伤,怎么不好?你两人也好啊?”张忠志那个同伴,那晚给南霁云斫了一刀,伤口刚合,尚未痊愈,闻言甚是尴尬,却也只得拱手说道:“多承关注,彼此都好。”张忠志道:“那晚我二人是奉命而为,还望南大侠恕罪。”南霁云摆摆手道:“没什么,你们坐下来喝酒吧。”铁摩勒却瞪了他们一眼道:“喂,你们换了这身衣裳,敢情又是要偷偷摸摸的去干什么坏事?”
张忠志面色一变,连忙说道:“小哥儿取笑了。我二人是奉命去查办一件案子,故此乔装打扮。哎呀,时候不早,我们可得赶路了,夫陪,失陪,恕罪,恕罪!”铁摩勒道:“喂,什么案子?”张忠志道:“没、没什么,是乡下人两村械斗的小案子。”说话之间,已经跨上了黄骠马,南霁云道:“摩勒,不必多管闲事了,由他们去吧!”这两人如奉大赦,急忙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铁摩勒“哼”了一声,道:“这两人鬼鬼祟祟,支支吾吾,定然没有好事情。试想若然只是两村械斗,何劳安府的大武士出头弹压?”南霁云道:“你说得不错,这里面当然有鬼。可是咱们哪能有这些闲工夫去管他们?”
茶店主人是个年约五十左右的瘦长汉子,他听得那两个军官称呼南霁云做“南大侠”,似乎颇为留意,却也并不怎么惊诧,当下过来伺候,南霁云要了三斤汾酒,两斤卤牛肉,问道:“生意好么?”那店主人道:“托赖,托赖,这几天过路的客官很多,小店也沾光不少。”南霁云心中一动,铁摩勒已先问道:“都是些什么人?”那店主人笑道:“我瞧两位也是江湖人物,不瞒你们说,小店是只管做生意,不管客官是什么人的。这里靠近飞虎山,飞虎山的瓢把子(对山寨头目的通称),也曾在小店喝过酒呢。”
说话之间,道上又来了两骑快马,到了茶店门前,扔下一把铜钱,要了两碗爇茶,在马背上匆匆喝了,便即继续赶路。铁摩勒悄声道:“这两个是线上的朋友,相貌似曾相识,却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要知窦家寨中,每年前来参见窦家五虎的绿林豪客甚多,铁摩勒认得的也不少,不过因为铁摩勒是个未成年的大孩子,那些豪客,除非是特别和窦家相熟,窦令侃才会叫他出来相见,所以一些普普通通的小山寨头领,却并不认得铁摩勒。
不到一柱香的时刻,陆续来了几批客人,都是挂有腰刀,乘着快马的健儿,一看就知是绿林人物,他们都像刚才那两个人一样,匆匆忙忙地喝了条便走,店主人忙着在门口招待他们。这时南霁云也起了疑心,想道:“现在已是即将入黑的时分,这些绿林好汉,匆匆忙忙地赶路,为了何事?”
其中有一个似乎神色有点犹豫不定,在茶店门前歇足的时候,用黑道上的切口向同伴说道:“面前就是两条岔路了,你看咱们该上飞虎山呢,还是去龙眠谷?”他的同伴道:“我看是去龙眠谷好些,窦老大的交椅坐不稳了,咱们若是不接王家的帖子,日后只怕有祸。”
铁摩勒勃然色变,南霁云急忙按着他道:“趋炎附势是人之常情,此时此际,你还何必生这个闲气?”
铁摩勒道:“喂,店家,你可知道龙眠谷在什么地方吗?”那店主人拖长了声音道:“龙眠谷么?你问它作甚?”铁摩勒道:“我有好朋友在那儿。”那店主人道:“哦,原来如此,龙眠谷在西边离此约二十里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是三阳岗。”三阳岗正是那日南霁云遇着黄衣少年的地方。
铁摩勒眉头一皱,刚要说话,门外马嘶,又有两骑来到,这两个骑客却并不匆匆驰过,下了马走进店来要酒。铁摩勒睁大了眼睛,盯了他们一下,忽地离开座头,迎上前去,一把将那个大个子揪住!
那大汉吃了一惊,叫道:“啊呀,原来是铁少寨主,你,你怎么到了这儿了?”铁摩勒道:“史大叔,我正要问你呢,你却怎么也到了这儿?莫非也是要到龙眠谷去拜见新舵主么?”
这大汉名叫史彰,和窦家乃是世家,窦家寨在优州各地的分舵事务,由他总管。另外那个人则是他的副手,名唤程通,也是窦令侃的亲信。
史彰道:“少寨王这是哪里话来?我史某岂能到龙眠谷献表投降?我正是要赶回飞虎山探听消息的。少寨主,你到了这儿,莫非。莫非大事已经不好了吗?”
铁摩勒道:“飞虎山总寨已经给王家毁了,我的义父和四位叔叔,都、都已归天了!”
史彰大惊失色,呆若木鸡,铁摩勒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你既不愿投降王家,飞虎山你是不能再去的了,你从速派人到各处分舵传令,将兄弟们尽都遣散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明白吗?”史彰道:“是,我明白少寨主的意思。”
南霁云心头微凛,想道:“摩到年纪虽小,这番安排倒是有深谋远虑,看来他还有要为窦家作东山再起的打算。咳,这么一来,绿林里只怕还要大动干戈。”
铁摩勒再问道:“王家邀各地绿林首领前往龙眠谷,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可知道么?”
史彰道:“我也曾接到请帖,王家以前怕咱们去挑了他的大寨,因此本来是四方移动,并无定址的,最近才搬到龙眠谷来,这请帖上说他已灭了飞虎山的窦家寨,请各方豪杰,到龙眠谷来喝喜酒。当然明眼人都知道:喜酒为名,实则乃是要各处山头听他号令。”
铁摩勒“哼’了一声,满腔愤怒。想这王家的请帖是早已发出的了,可见他们搬到龙眠山来,就是为了就近指挥,要把窦家的地盘和部属全都并吞,而飞虎山窦家寨的被消灭,也早已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这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史、程二人酒也无暇喝了,匆匆辞别。那店主人听说铁摩勒是飞虎山的少寨主,面色大变,急忙说道:“哎呀,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少寨主,我劝你速速远走高飞,此地离龙眠谷很近呀!”
铁摩勒冷冷说道:“你不用担心害怕,我现在就走,不会连累你的。”
就在此时,大路的东西两头,各来了一骑,在茶店门前相遇,一个是魁梧大汉,一个是面白无须的中年人,那大汉拱手道:“杜兄,你可是到龙眠谷么?”那中年人笑道:“不,我这样的无名小卒,王伯通哪能知道我,我是到韩庄去的。”
那大汉道:“杜兄,你是真人不露相,乐得自在逍遥,独往独来,无牵无碍,小弟羡慕得紧。论理小弟也该到韩庄拜寿的,只是我已经在这优州境内安窑立柜,不能不到龙眠谷去敷衍一番。”他们两人用江湖切口谈话,铁摩勒一听便知那大汉是个山寨寨主,那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则似乎是个江湖游侠。
那中年人笑道:“如此,只好各行其是了。但盼周兄千万不要在人前提起我和韩庄主的名字,免得惹出麻烦。”那大汉道:“我理会得。”说罢,喝了一碗爇茶,便即匆匆策马而去。
那中年汉子却好整以暇的系好坐骑,进店喝酒。南霁云本来就要走的,却忽然停了下来,向那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两人对望了几眼,同声叫道:“真是巧遇了!”“南八兄,你怎的到了这儿?”“杜三哥,你怎的也到了这儿?”
南霁云道:“摩勒过来,见过这位杜叔叔,江湖上人称金剑青囊杜百英的就是他。”原来杜百英是一位江湖游侠,剑术之外,兼擅医术,人称“金剑青囊”。只是他性情闲散,不喜留名,许多行侠仗义的事情,都是暗中做的,往往飘然而来,飘然而去,人所难知。故此,在江湖上的名头远远不及南霁云响亮。南霁云在七年之前见过他一面,当时,南霁云出道未久,是以前辈之礼去谒见他的,其后叙起师门渊源,才以平辈之礼论交。
南霁云道:“我刚从飞虎山下来,这位小兄弟便是以前的燕山铁寨主、铁昆仑的儿子。”杜百英沉吟半晌道:“这里不是叙话之所,咱们且边走边谈。”抢着会了酒钱,牵着坐骑,陪南、铁二人走路。
杜百英道:“天色已晚,两位准备在何处歇足?”南霁云道:“我们是走到哪儿算那儿。”杜百英道:“南兄,你可听过韩湛的名字吗?”
南霁云吃了一惊,道:“你说的可是天下第一的,点袕名家韩老前辈?”杜百英道:“正是。今日是他的六十寿辰。”南霁云道:“怎么,他就住在附近?”杜百英道:“从这里向南走三十里便到他家,咱们不如一道去给他贺寿吧?”南霁云道:“韩老前辈和家师甚有交情,只是小弟尚未见过。”杜百英道:“他的住址只有极少数的武林朋友知道,我知道他这几年深居简出,不见闲人。不过你自然例外。他也曾和我说起过和你的师父的交情,对你亦很夸赞,所以我才敢邀你同去。”南霁云道:“如此,我理该前往给他贺寿。只不知他住的地方离龙眠谷有多远?”
杜百英道:“一处在西,一处在南,和这里的槐树庄成鼎足之势,都是三十里路的距离。南八兄,你放心,距离虽近,却也无碍。韩老前辈在此隐居,连飞虎山的窦家五虎都不知道,何况那王伯通是新近才搬来龙眠谷的,谅他更不能知晓。”南霁云道:“我不是怕了他们,只是怕给韩老前辈招惹麻烦。”杜百英笑道:“韩老前辈也不是怕沾惹麻烦的人,不过是非到不得已之时,不想去碰他们罢了。你们刚从飞虎山下来,也许他正是要见你们呢!”话中似有深意,南霁云心中一动,当下加快脚步,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一个靠近山边的小村庄。
这时已是炊烟四起,暮色昏瞑。杜百英找到了韩家,拉了三下门环,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