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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中;当我辛勤地致力于造福人类的研究时,我也是我自己。这两种互不相容的品性捆在一起成了痛苦的根源。如果可以把它们分开,恶就可以自行其是,不必受善的约束、指责;善则在光荣显耀的路上步步登高,不必因恶而羞辱、悔恨。分离它们的诱惑力是如此强烈,它使我废寝忘食地去研制这种药剂。最后,我用某化工厂的某种盐类配制成一种沸腾、冒烟的药液。我克服了自己的恐惧,把药液一口吞下。接着产生的,是撕心裂肺的、诞生和死亡的痛苦:肌肉在紧缩,骨头在断裂。不久痛苦过去,人有如新生。一切义务的束缚都溶解了,我感到轻松、兴奋、生气勃勃。我朝镜子里望,第一次认识了海德。他瘦小、轻捷,和仪表堂堂的杰基尔相比,他身上虽然有畸形、朽败的烙印,但也是自然的、人性的,给我一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我极力克制海德心中那“欲”的冲动,再喝了一杯药剂,看我是否能恢复原形。我重受了一次肢体溶解的痛苦,又成了杰基尔。这种药的魔力引诱着我,直到我变成它的奴隶。试想想,只需一杯药,我就变成了海德,可以自由地寻欢作乐,为非作歹;同样只需一杯药,海德便像呵在镜子上的一口气那样消失,代替他的是德高望重的、坐在实验室里的杰基尔,任何恶行都不可能和他产生联系,他的名誉洁白无瑕,这有多妙!
为了长期地尽情享受善恶分离的乐趣,我买进了大批这种盐类。但不久,终于出了破绽。海德撞伤了一个小女孩,不得不用杰基尔的签名支付赔偿费。这以后,我为海德另立了一个户头,而且在一段时期克制自己,不让海德出现,把他锁入“牢笼”。但禁锢愈久,欲望愈强,当我再一次喝下这种药剂时,海德变成了一个恶魔,于是犯下了打死卡鲁爵士的骇人罪行,全国都在通缉这个令人痛恨的杀人狂海德。
我虽然做到了人格分离,但却有共同的记忆。海德在作恶时可以如醉如狂,不顾道德的约束;杰基尔对海德的罪恶却不能不怀着理智的恐惧。上绞架的威胁迫使我放弃这场游戏,而杰基尔正是我避难的城堡。但海德却一直在我内心嚎叫,要求复活,而且逐步摧毁我用药力维持的平衡。有一天,我在花园的长凳上休息,回忆着海德堕落的生活。忽然,一阵恶心,一阵颤栗,我晕倒了。眩晕消失,我觉得自己变得胆大冲动。我低下头一看,我的衣服变得又宽又大;那双富贵、肥润的手,变得青筋毕现,而且长满了毛:无需药剂,我竟又变成了那个人人追捕的、臭名昭著的罪人海德!
我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我尽力把衣服整理得像样一些,用帽子盖住半个脸,叫了一辆车到了一家旅馆,人人接近我这恶的化身都止不住战栗,而我也怕见人。幸好我的笔迹还是同样的,我写了封信给拉尼翁,让他拿着我的信到我家去找浦尔,从锁着的柜子里把我的药剂拿到他那里去。于是我以海德的面貌出现,在拉尼翁那里,当着他的面恢复了杰基尔的面目。这件事对可怜的拉尼翁打击太大,他憎恶这种变形的试验,但又不忍心为了惩罚恶的海德而同时葬送善的杰基尔,这使他精神崩溃,走向了死亡。
而我,面对着时时要变成杀人犯海德的可能,痛苦和恐惧使我精疲力尽。我不得不越来越多地把自己关起来,靠喝双倍的、甚至更多剂量的药保持杰基尔的原形。更可怕的是,那种盐类很快被我用完,我用重新购置的同种盐类制备出来的溶液,却再也不能产生复原的效果。我这才明白,我原来那批货是不纯的,正是我不认识的那种杂质,使药剂产生了邪恶的功效!
我现在是最后一次用杰基尔的思想来思考问题了,我必须抓紧时间,把这份自白书写完。半小时之后,我又将变成那个可恨的海德,而且永远以他的面目做人,他会不会死在绞刑架上,抑或在最后的一刻有勇气解脱他自己?
在此,我封好我的自白书,让杰基尔的生命来一个结束。
厄塔森怀着无法形容的复杂心情读完了“自白书”,随即,他又从保险箱的深处拿出拉尼翁医生临终前给他的密信。那封信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杰基尔变形的经过,同时表现了一个正常人对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格分裂的极端憎恶。
至此,杰基尔的人性分割的试验,以悲剧的形式告终。
《画廊里漫长的一天》作者:'加' A·M·德拉莫妮卡
辜莹莹 杨士焯 译
当克里斯多夫参观完地球展览馆时,他请的博物馆导游到了。他望着莫奈(睡莲)这幅画,觉得这次他所投入的感情比以往两次短暂的婚姻还要多。
虽然这幅画已经镶上新的画框,但是仍和他50年前见过的一模一样。他凝望着画中静谧的睡莲、摇曳的柳枝,开始联想到岁月留在他身上的印记——衰老、创伤以及苦痛。但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同样的人,不同的心情。他明白这一点。
克里斯多夫拄着拐杖,博物馆里的空气使他疲惫不堪,即便站在这幅画前面。他不再凝视那闪烁的帆布,而是把目光转移到特斯布斯拉博物馆导游的身上。这个导游酷似一只受过虐待的动物,浑圆得像热气球,粗笨的腿上紧挨着一大团紧凑而又有弹性的肌肉,头顶晃动着螃蟹眼似的眼睛,身体下半部逐渐变成一条细长的尾巴,很有弹性,并且镶有蓝色花纹。这些都表明他还年轻,或许还分不清雌雄。它穿着拖地的围裙,裙子上印有博物馆的标志。此时此刻,它站得笔直。要是它全身都是白色的并且没有头部和四个上肢的话,俨然就是一只螳螂了。
当导游靠近时,克里斯多夫的左耳便响起了一个轻微而又悦耳的声音:“这位是博物馆刚来的职员,名叫维特。”这声音是从他的通信软件发出的。他将这个程序命名为礼仪小姐,简称艾姆。“维特现在的这种姿势表现出它对你的浓厚兴趣以及尊敬。它对你手上的照相机很好奇。”
克里斯多夫对维特微笑。
“你的表情已经被维特的软件识别,可以开始对话了。”
于是对话开始。他摊开双手,露出整个照相机。之前他已经用它拍下莫奈的画。
“为我的孙子们弄些明信片。”克里斯多夫说。
维特发出了一连串的汩汩声,好比肠子在叫,也像是在炉子上煮沸的水。克里斯多夫根本听不懂它的话,也分辨不出音调的高低变化,但是艾姆立刻翻译出来:“你的照相机和我以前看过的不一样,大多了。”
“这个已经成为像我一样的老古董了。”
“你想和这幅画合影吗?要不要我帮忙?”
“当然。”他说。
只见维特飞快地甩动一只脚,从克里斯多夫手中拿过照相机,尾巴转向一侧以保持身体平衡,脊椎弯成S形曲线。它扭曲着身体,一只眼睛紧贴在照相机上。
克里斯多夫的心砰砰地跳。对着镜头微笑,抑制住想把手放在臀部上的冲动。它很快就拍好照片,把照相机还给克里斯多夫。
“不要再看了。”艾姆说。于是克里斯多夫转身看莫奈的画。
维特走近他,然后又走开了。或许是有人建议它应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个人类可以接受的距离。
“你有很多吗?”
“很多什么?”
“孙儿啊,先生。”
“三个孙子,四个孙女。”
“哦。他们都长大成人了?”
“还没。人类一出生就有性别之分。”
“维特显得很苦恼,”艾姆说,“你本该说得温柔点的。”
“对不起。”维特说。
克里斯多夫耸了耸肩,让它的软件为它解释。
他第一次看到莫奈的画是在80年前,当时他才十几岁。甚至在他更小的时候,他就看过这幅画的复制品。因此他对这幅画印象深刻。即使这样,他从未这么:大惊小怪,直到他们学校组织参观国家画廊。
当时他只顾和朋友四处闲逛,经常掉队,把老师和保安都给惹火了,直至最后甩开了整个队伍。为了找个地方抽烟,他绕过一个拐角,无意中发现了莫奈这幅画。他觉得这幅画很面熟,于是停下脚步。他发现这画与他所见过的复制品不一样。复制品就是无法处理好油墨,也不能再现原画的光色。
“按你们的时间来说,这幅画创作于公元1900年左右,地点是在欧洲一个名叫吉维尼的人口聚集区。莫奈在那儿有所房子。他画过这个花园很多次……”
“法国。”他大声叫道。
“什么?”
“吉维尼在法国。”
维特沉默片刻,后来又问:“你还好吗,先生?我的软件觉得我惹你生气了。”
“生气?”他说,“没有,只是我太老了。”
“如果人类能够听得懂我们外星人的指令,我们就很容易沟通了……”
什么?要我宰了你吗?
“我得坐下来休息一会。”克里斯多夫说完,便坐在屋子中央的长椅上。这个画廊建得真像地球上的博物馆。白色的石灰墙,光滑的硬木地板,天花板上的吊灯照亮了每一幅画作。谢天谢地,还好有家具可以让游客玩累了稍作休息。画和画排得太密了,不过从整体来看却像是一幅从天花板垂到地板的抽象拼贴画,混杂着不同时代特色和风格:安迪·沃霍尔的《康贝尔牌汤罐头》紧挨着一只业余画家笔下的狗。这只狗又依次排在斯坦利·斯宾塞的《圣人弗兰西斯和鸟》下方,上方则是安瑟·亚当斯拍摄的美国山峰照片。只有莫奈的画还留有自己的一点点空间,或许是因为安放它的那面墙藏有特殊的安全措施。
“孙儿们让我帮他们拍下这幅该死的画的照片。”他喘着气说。
维特皮肤表面抖动着一个液泡。艾姆说,这表示它很惊讶。“你不是来……你自己不想来欣赏这幅画吗?”
克制点自己的感情,老家伙,克里斯多夫暗中告诫自己:“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欣赏印象派的画,我在伦敦见过一次了。更确切地说,我是一个雕刻家。我来是为了欣赏特斯布斯拉的雕刻。”
“哦,原来如此。那你一点都不喜欢这幅画吗?”维特眨着眼睛问道,“比如它的光色?各种深浅不同的绿色……”
“挺好的。你很喜欢它,我买下它?”
“我觉得它太自然了。”维特称赞道,“特斯布斯拉的作品过于拘谨,一点都不自然。我一来当导游就天天来欣赏。它刚运到博物馆那天,我爸妈就带我来了。”
“那是什么时候啊……10年前?”
“按你们的时间来说是的。南蒂人将它卖给博物馆,之前他们……”维特突然不说了。这次克里斯多夫并不需要艾姆的解释也能明白这停顿十分蹊跷。
“哦。是伦敦劳埃德的事情吧?”他尽量保持平静。那时国家画廊把莫奈的画以及其他作品借给南蒂人的博物馆。南蒂人为此付了一大笔钱。这是兰笔私下的交易,至少对于那些长期缺乏资金的画廊监护人来说是这样的。
不幸的是,这些人根本不懂得合约条文中的文化差异,于是祸害随之而来。对于南蒂人来说,“借”暗示没有归还的限期。于是他们拒绝归还这些画。
国家画廊花了19年的时间